荀貞率領的徐州兵於次日上午到達定陶縣城。
不過劉備,卻沒有跟著荀貞一起來。
劉備、辛璦、陳褒等人,分別被荀貞遣去,或北上攻取廩丘、鄄城等濟陰郡的各縣,或西去攻取成陽、句陽、令狐等各縣,或南下與孫策兵合,進攻成武、單父、己氏三縣。
因是,跟從荀貞來到定陶的只有戲志才、荀攸、張昭等幾個文臣,兵馬也不多,一兩千步騎而已。
之所以這么急著分兵去打廩丘、離狐等濟陰諸縣,是因為這些縣,郡南三縣已處於昌邑、沛國和梁國的包圍之中,固可以傳檄而定,但是郡西、郡北的數縣,尤其離狐、鄄城、廩丘三地,卻皆與東郡接壤,而且縣城與東郡的距離都很近,離東郡最近的廩丘,其縣城距離郡界只有十來里地,最遠的鄄城也不過三二十里,是以,需要趁著曹操西逃,暫時無暇守御此數縣的良機,盡快、盡早地將之占下,以免耽誤了時間,再去取時,沒準兒還得打上幾場惡仗。
入了定陶縣城。
荀貞只覺得縣中冷冷清清,行在縣中的街道上,幾乎不見行人,道邊的“里”內,亦幾乎不聞人語。
遠處飛過了幾只鳥雀,因了城中的悄寂,它們的鳴叫聲,竟都顯得甚是嘹亮。
荀貞左顧右盼,嘆息城內百姓稀少,仿佛是座空城,心中想道:“定陶乃是濟陰的郡治,素聞此縣民口繁多,商業發達,現在快到飯時了,而城中卻炊煙寡少,剛才我去市上看了一圈,市中凌亂不堪,被丟棄的粗苯貨物,遍地都是,商鋪中,亦不見商賈,空空落落的。
“這城內的百姓、坐商,應是聞我大軍將至,聽信謠言,以為我軍殘暴,故而大半逃掉了!須得想個法子,把逃走的百姓,再給吸引回來!不然,民為國本,我就是得了此城、得了濟陰郡,沒人民口,不過是片白地,要它又有何用?”
荀貞料到了城中百姓逃跑,應該是因為聽信了謠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謠言的內容會那么離譜。不過話說回來,那謠言如果用的好了,對荀貞、對徐州兵其實也能變不利為有利。
方才還晴的好好的天空,不知何時,天光開始暗淡。
等到荀貞注意到的時候,城西上頭,已然是烏云密布,籠住了瓦藍的天空,透出藍黑的色澤。起了風,風漸漸變大,刮動街道兩邊的松柏、垂楊,放出如哨子般的音響,傳遍空城。
許是濟陰鄰近豫州,荀貞起了與荀敞去汝南時相似的情愫,不覺想起了少年之時。
他顧對荀攸笑道:“公達,我記得你年少時,特愛這風吹葉響之聲,以為清遠遼闊。聽此定陶的風葉之聲,何如昔時潁陰之音?”
荀攸側耳聽了稍頃,答道:“從阿父征戰以來,戎馬倥傯,卻是許久無有興致聽此佳聲了。”
荀貞笑著問道:“那你愿意在濟陰多聽聽此音么?”
荀攸聽了荀貞此問,若有所思,約略猜到了荀貞的意思,說道:“明公,是要用攸治濟陰么?”
“濟陰一郡而已,何須公達!”“那明公是何意思?”
荀貞徐徐說道:“征兗至今,除陳留、東郡二郡以外,兗州的其余各郡,皆已為我徐州所有。兗州者,海內之名州也,各個郡縣的高門眾多,名流輩出,非文德博學之士,不足以治之;東郡在西,陳留在西南,曹孟德知兵、張孟卓向有清譽,兩郡成犄角之勢,背倚袁本初為助,此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準兒還會反咬咱們一口也,非嫻熟軍陣、多謀善斷者不足以守之。
“既要文德博學,又要嫻熟軍陣,我想來想去,只有你公達可以充當此任了!我以兗州刺史表你,你可有信心,為我鎮撫兗州?”
荀攸深知這個任務的艱巨性,然而并不畏難而退,慨然說道:“必為明公安撫兗土,東郡、陳留縱得冀州之援,亦必使曹孟德、張孟卓無能為也!”
荀貞大喜,笑對戲志才、張昭等人說道:“公達有此把握,那我就放心了!”
戲志才說道:“公達文武兼資,定能把兗州治理好。”
卻是荀貞帳下,實際上可用來治兗的,戲志才也是一個人選。
唯是戲志才出身寒門,族無聲望,如用他為兗州刺史的話,肯定會被兗士所輕,而戲志才又是頗為恃才自傲的一個人,兩下萬一你嫌我族聲低微,不服氣我,我嫌你名實不副,瞧不起你,彼此針鋒相對,越鬧越僵,鬧到出現不可調和的矛盾之時,別說把兗州治理好了,可能還會給曹操可趁之機,導致兗州出現危局。故是,荀貞沒有選擇戲志才出任兗州刺史此職。
戲志才的志向也不在此,所以,他也沒有為此不開心。
一行人到了郡府門口。
荀貞沒有立即進去,停步門外,轉過身來,指點街道遠近,與荀攸說道:“公達,你看這城中,人煙寥寥,哪里像是濟陰的郡治?你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搞幾條招徠流民此措施,務必給以優待,從而盡量使逃離家鄉的百姓們,自愿回去,以充實兗州民口。
“我這幾天,看了一些有關兗州民間的情報。兗州的市井,現下有很多的謠言流傳,有的是百姓瞎傳,有的是陳宮、程立等人故意散播出來的,還有的,是地方豪強、大姓,為了聚兵割據,因此信口胡言,污蔑我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云云,以嚇唬鄉民,使之不得不依附他們。你上任后的第二件事,就是要針對這幾種流言傳播的不同背景,采取不同的對策,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些流言悉數除掉!”
荀攸恭謹應道:“是!”
“招徠流民、除掉流言,這兩件事,都不好辦。你有什么想法么?”
荀攸想了下,答道:“敢請明公,暫且容攸斟酌思量,遲則三五日,早則一兩日,待攸考慮成熟了,書寫成文,再專門呈給明公。”
荀貞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啊!”
他笑對荀攸說道,“你若是現在就給我說,你有什么什么辦法,公達,我還真是會有點不放你的心;你說等你考慮成熟了,再稟報與我,這很好,兗州的人文,不比我豫州差,與我豫州相同,都是天下一等的大州,今我入據此州,說來是吊民伐罪,你們知道的,那無非是好聽話罷了,實與侵占無異,治理此州,定要穩妥第一。”
原本的歷史中,曹操占了兗州以后,陳宮、張邈,聯合兗地的大批士人,引呂布入兗,令曹操幾乎覆敗。其中雖然有曹操殺了邊讓、王匡之緣故,但兗州之難治,由此亦可見一斑。
荀貞,可不想現已屬他治下的兗州泰半之地,在將來也出現相同的一幕。
荀攸應道:“諾!”
入到郡府,到得堂前。
荀貞瞧見兩個婦人與一個孩子,在十來個徐州兵卒的看押下,跪在登堂的石板路邊上。
荀貞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他們是誰?”
從荀貞入城起,張飛就一直陪從在側,他這時答道:“飛取下定陶之前,於道上碰到了吳資領郡兵西竄,縱騎大敗之,雖被吳資逃掉,然俘獲了他的妻、妾、幼子。這三人即是。請明公發落。”
荀貞“哦”了一聲,往這婦孺三人細看過去,這三人都低著頭,瞧不見面容,只看到那孩子大概才四五歲,跪在兩個婦人的中間,瑟瑟發抖,極是可憐,便收回目光。
他先從容說道:“今我伐兗,不是因為與吳太守有仇,是因為孟德迷了心竅,為一己之權,乃抗拒王師。”繼而,柔聲對吳資的妻妾、幼子說道,“你們不要害怕,我不會為難你們的,明天就送你們去與吳太守團聚。”吩咐張飛,說道,“此事交你去辦,路上必要禮重。”
張飛應道:“是。”欲言又止。
荀貞問道:“怎么了?益德,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子!”
張飛撓頭說道:“明公,飛大膽,有個不情之請。”
“什么不情之請?”
“吳太守的這個妾室,模樣挺美,飛想、飛想……”
荀貞失笑,說道:“益德,我以為你是個魯男子,不意亦愛美色?”
他忖思心道,“當下之俗,妾與奴婢近乎等類,士大夫乃至以互贈妾室為雅,甚而有那懷孕的小妾,也一樣會被送人。這盡管很不人道,可風俗如是。我把吳資的妻、子還給他,已是非常仁義了;益德難得向我開口,求要什么東西,也罷,就由他取了吳資的這個小妾吧。”
想定,荀貞笑對張飛說道:“既然益德喜吳太守此妾,那此妾就給你吧!”起了好奇之心,心道,“何等的美色?使益德動心?”命吳資的那小妾抬起頭來。
那小妾怯生生地把臉舉起。
荀貞看時,見其蹙眉垂目,一副驚怕的樣子,楚楚可憐,果是貌美誘人,笑與荀攸、戲志才、張昭等人說道:“益德的眼光不差!”
張飛有心給荀貞解釋,這個小妾不是他要的,是他想送給劉備的,可荀貞已步入堂中,只得也就不說。當下,張飛安排人手,一邊選了騎兵百人,令明天一早,就護送吳資的妻、子去東郡;一邊派親信的軍吏把吳資的小妾送去給奉荀貞的命令,進攻成陽的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