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廚房去晉朝正文云卷風舒
帶著廚房去晉朝
正文
他笑得很溫和,從未有過的溫和,如一塊冷玉,遇上了陽光,散發著絲絲明暖色的光來,這光暈得他的臉純凈無比,好像孩子的臉。
他翕動唇形,眉毛略一擰,有些痛苦不經意流露出來,緩緩說道:“我給你服了定藥,你一個時辰不能動彈。我將你的血逼入我的血內,讓我們兩個人的血互換,這樣,你身體內,就不會再有毒了。”
“不要——”她幾乎要哭了,“這樣,你會中毒的……”
“我管不了這么多了。就當是我欠你的。”他深深一笑,繼續吸食她的毒血,“與其你中毒,不如我中毒,至少,我還懂得如何制作枳殼膏,可是你不會。”
“不要——”她的心都要碎了,淚水滑過臉龐。
他伸手撫的淚,說:“之所以人人都說這毒蛇散沒有解藥,是因為,沒有一個人,會為中毒之人,用自己的血來交換。”
他說完,就口吐烏黑的血水,吐了一大口,他喘著氣,虛弱的臉笑了起來,“成功了。”
他用力支撐起身子來,將她放在被子里,為她掖好被角,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然后,轉身離開,關上了門。
她竭力想起身,可是全身動彈不了。淚水滑過臉龐,滴落在洇紅的被褥上。
一個時辰竟是如此漫長。她手指動了一下,全身發軟的身體漸漸可以動了。
她連忙起身,沖出屋子,沖入雅清院,要走入清輝院,珠兒攔住了她。
“你以為這里,是你隨便可以進入的么?”珠兒那張尖臉拉得老長,聲音驕橫。
“我要見你們二少郎,我要見他”木香再也顧不得許多了,硬是要沖進去。
“將她拖下去”珠兒冷冷地說,“我們二少郎特意吩咐過的,不準讓這個女人進入清輝院半步”
是周湯吩咐不要見她的?
為什么周湯要這樣做?
木香搖著頭,“不不可能我一定要見他”
“一個瘋女人給我拖得遠遠的”珠兒令黃衣婢女。
婢女們一齊將木香往后拖著,木香被用力拽開,可是腳尖還是死死地抵著地面,直到鞋子被磨破,腳趾頭被磨出了血來。
婢女們將木香拖入雅清院,將院門一關,便走了。
木香跪在地上,腳上的血跡沿著來時的地面劃了一地,她擦拭著眼淚,雙手支在地上,“為什么?為什么他不愿意見我?”
她心情低落得很,將自己關進房內,將門拴得緊緊的,任是誰來也不開。
玉兔呆呆地立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她無聲地哭泣。
“玉兔,你說他為什么不愿意見我?”她哽咽著問道。
玉兔攤了攤手,表示無奈:“這還不簡單,他不想她做他這顆棋子了,他想和你斷絕關系了。”
“可是他不是說,尋找我這樣一個女子,尋找了好多年了么?他不是一直在等待著,隱忍著,為何忽然就……”她還是不解。
玉兔笑道:“平常見你機靈得很,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就犯傻了。他既然愛上了你,當然不愿意你做他的棋子了,他要你活得好好的,他自己一個人去繼續完成他的大業。”
她靜靜地聽著,用手捂著臉,“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還沒準備好如何去面對這一切。”
“其實周湯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惜你們之間,”玉兔嘆了口氣,“來人世這么久,我也終于知道了人間的情感沒有像兔子那樣簡單,復雜極了,有時候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我現在只想見他。”她說,“玉兔,你幫幫我好么?我只想見見他,我想看看他有沒有事。”
“你放心吧,”玉兔說,“他有解藥的,怎么會有事?”
“可是我一定要見到他,我要當面問清楚好多事。玉兔你一定要幫我。”她幾乎是在哀求它了。
玉兔嘆了口氣,說:“你們這些少年少女呀……好吧,好吧,我想想怎么幫你。”
“玉兔你真好”她激動地將玉兔摟在懷里,玉兔臉紅不已:“不要動不動就抱我我可是男性兔子”
夜深了,木香將頭埋在臂彎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玉兔從窗外跳進來,撲通
它用前腳搖了下木香的頭,“木香,快醒醒快醒醒”
木香連忙驚醒過來。
“我帶你去見周湯”玉兔說,“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木香揉揉眼睛,捋平一下頭發,說:“那么我們現在出發吧。”
玉兔帶她走出雅清院,走到一堵墻壁面前,玉兔伸出前腳說:“抓住我的手,我帶你飛上這堵墻。”
木香一怔,“我這么大塊頭,你這么小,你怎么拉得動我?”
玉兔不耐煩地說:“你沒見過我創造的奇跡么?你算什么?再重些我也拉得起。”
木香半信半疑地抓著玉兔的前腳,玉兔屏息躬身,肚子一癟進去,一發力,撲地一聲,木香感覺到自己雙腳已是離了地,人上升了起來,再一細看,自己已站在墻頭上了。
玉兔在她身邊踹了她一腳,說:“好了,現在下去了”
撲地一聲,又被帶著落了地。
一眨眼,已經翻過墻來了。
“現在相信我厲害了吧?”玉兔不忘記自磚炫耀一番。
“行了,你厲害,”木香焦急地說,“還不快帶我去,這是在哪里?”
玉兔指了指前面的一條林間小徑說:“你往這條路一直走,就會看到周湯和他乳娘在一起。”
乳娘?
木香一怔。
“早些回來呀,我在這兒等你,我還要睡覺呢。”玉兔說著打了個哈欠,半躺在草地上,頭一歪,閉上眼睛了。
木香于是輕手輕腳地穿過草叢,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前邊隱隱有燈光,好像有人說話的細微的聲音。
她蹲下來,扒開草葉仔細一看,前邊有一個木屋,那木屋不是上次那個乳娘害她中毒的、養了好多條毒蛇的小木屋么?
木香想起上次那些吐著血紅舌頭的蛇,不由得從后背升起一股冰寒,還有些后怕。
只見周湯和他乳娘果然站在小房子面前。
原來周湯去見他乳娘了。
他乳娘臉上很是痛苦,撫摸著周湯手上的一塊淤青,臉上滾滾落下淚來,“想不到,你為了她,寧可自己中毒,早知如此,我也不會給她吃毒蛇散了,反而害了你……”
周湯一臉沉靜,“乳娘不必自責,往后這毒蛇散不要胡亂投放便是了,我沒事的,我會做解藥,死不了。”
“可是你知道的,這毒蛇散在體內日積月累,雖然用枳殼膏可以暫時緩解毒性,可是終有一日,這毒性會致使手腳俱殘,到時候,少郎你就全身痛苦不已了。”乳娘說著,臉上流下幾滴淚來。
周湯輕輕一笑:“反正我也是被這世界所遺棄的人了,少一個我,沒有人會為我難過。連我親生母親都不在意我,都想害死我,我還有什么話說呢?”
“周少郎,可是你知道的,老身,包括老身的兒子云深,都對少郎你忠心耿耿。”
“我知道,你們才是我的親人。”周湯感動地說。
乳娘用衣袖擦拭著臉上的淚,說:“那她這枚棋子,你是不打算用的么?”
周湯點點頭。
“想不到你會這樣傻。”乳娘不斷嘆氣,“你準備了這么多年,我們也跟著你準備這么多年,你就為了她一個人放棄了么?”
“我沒有放棄。”他眼中閃過一絲犀利,“我只是不想再用木香這枚棋了。我如今在王左使身邊也安排了不少眼線,軍營里也有一部分是我的人,這些年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我不想用美人計了,我想自己單槍匹馬入京城。”
“什么?”乳娘吃驚不小,“少郎,你莫非是在說玩笑話么?你一個人去?趙姨娘和周夫人在京城勢力眾多,少郎哥哥周康也不是等閑之人,二少郎您一個人憑什么去京城?您認為,王衍會這樣輕易提拔你么?”
周湯沉著地說:“過去我一直以為要依靠王衍,畢竟王衍財大勢大,又和我家是世交,可是,如今大晉王朝動蕩不安,北方胡人屢屢來犯,王衍只是對內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一心維護自己士族利益。這樣的人,我不想去攀交。”
“老身知道二少郎一身經緯才華,文武雙全,”乳娘說,“可是,畢竟周家只是一五品太守而已,如今這大晉王朝入仕為官處處都要舉薦,周老爺不愿意推舉您,您如何實現您的抱負呢?”
周湯笑道:“其實我上次偶遇一個人,為當今大晉王朝少將軍劉牢,此人與我一見如故,我正尋思著投奔他,與他一同實現抱負。”
“劉牢?”乳娘搖搖頭,“未曾聽說過。”
“嗯,此人與我同年,待人寬厚,在朝中也極有人脈,聽說與王衍多次因政見不合和發生變故,我已決心,等處理好木香事宜,便帶著眾人去投奔他,去奪回本應屬于我這個嫡子的一切地位和榮耀。”
乳娘嘆了口氣,說:“只怕這劉牢不是王衍的對手呀老身還是認為,依照原先計劃而行,最好。”
木香聽到這里,雖然還不是完全聽明白所謂原先的計劃到底是什么,可是卻大體明白了周湯處心積慮在做著什么。
她透過那天他對水的懼怕,可以看出,他口口聲聲說到想要地位,想要榮耀,其實不過只是想要愛而已。
她的心被觸碰,被他的脆弱和悲傷的過去所挑動纖細的情感,再也忍不住了,從草叢中走了出來。
乳娘見了她,從袖中掏出一把亮堂堂的尖刀,厲色問道:“你都聽到了什么?”
木香看了周湯一眼,說:“我什么都聽到了。”
“你知道了這一切,就不應該再留下來。”乳娘說著,晃著尖刀朝著木香刺去。
周湯一擋,“乳娘,不要”
乳娘搖了搖頭,重重嘆了口氣,說:“少郎,若不殺了她,她若是去告密,我們可是前功盡棄了”
周湯用力將乳娘手中的刀拿下來,看了木香一眼,眼中是莫名的信任:“她不會告密的。”
乳娘氣得轉身,眼不見為凈。
木香凝視著周湯,眉毛一蹙,心里想說千言萬語,可是瞬間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周湯也凝視著她,眼中是無限柔情,他問:“身體好些了么?”
“我沒事,有事的,應該是你。”她垂著頭,撫了下長長的衣袖。
衣袖上抖落碎銀般的月光,她的潔白的手腕光裸地露著,他的手伸了上來,負在她的手上。
他的手掌厚實,襯得她的手小小的。雖然是那樣冰寒,卻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保護著她的手。
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如觸電一般,全身的肌膚都發燙,這分明就是戀愛的感覺。
“沒事就好。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我一定會做到的。我現在不會走,我會先等到墨云將你轉賣于我,然后,我讓你恢復自由了先,我再離開。”他說。
為什么什么都要聽他的?好像他有權為她安排一切似的。她不喜歡這樣。
“你問過我同意了沒?”她冷冷地抬起臉,看著他,問。
他一怔,馬上,他臉上的柔情全部散開,負上了沉沉的陰冷:“不必你同意,就這樣辦。”
為了表現得更加無情一些,他轉過身,背對著她,說:“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你不必為我救你的事耿耿于懷。我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身份懸殊,我是不會娶你,甚至也不會納你為妾的。”
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明明是想過來看看他,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高興,反而出言侮辱她。
“我從沒說過要嫁給你,至于想納我為妾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她生氣了。
“那就好。”他冷笑了一下,“我讓你恢復自由后,你就可以走得遠遠的,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就當從未認識過。”
她的心被刀狠狠刺了一下一樣痛,可是她強忍著不哭出來,“不必等以后了,現在,我們就可以當成從未認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