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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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昭想要看看岳肅剛剛寫的是什么,他緩緩站起身子,一邊回頭向后看,一邊小心翼翼地朝公案前移去。他本身就跪在階下,離公案也就兩步的距離,來到桌案之前,見外面仍沒有人,便輕輕拿起案頭的公文。
公文之下,放著一個嶄新的信封,應該是岳肅剛剛裝進去的那封信。洪昭將信封拿了起來,隨即又看到這信封之下還有一個信封,這個信封略微舊一些,上面寫著字——“秉嚴吾兄親啟”。
這六個字寫的是潦草不堪,和雞爪子寫的,沒有什么區別。這個年頭,能寫出這么一筆字來,實在有些不容易。
岳肅字秉嚴,這不是什么秘密,那個年頭,只要略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洪昭作為天下首富家里的大管家,自然是有一定見識的,豈會不知道。就因為他有見識,見到這封信后,立刻覺得有些古怪。
為什么有古怪呢?原因很簡單,能稱呼岳肅字的人,這個世上并不多,必須得關系到了一定地步,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這么稱呼。有這個資格的,岳黨的一些高官,自是可以,但這些高官總不能寫出這么一筆字來吧。要是平常的好朋友,似乎也不太可能,唯一的解釋是,寫信之人不想讓人從筆體中看出自己的身份。
這肯定是封密信,洪昭將這封信也拿到手里,緊跟著將公文擺好,小心翼翼地返回自己跪著的位置,跪了下去。他將耳朵豎起,仔細傾聽外面的動靜,與此同時,先將那封岳肅剛剛寫的信抽了出來,展開觀瞧。
這封信上的內容是這樣的:重岳,現下國舅身死,太后明旨讓為師限期破案,此案撲朔迷離,但已料定,此案定是斬龍幫所為,意圖嫁禍為師,讓太后誤以為是為師害死國舅,拿為師問罪。太后一直對為師頗有忌憚,此刻沒有下旨問罪,想來也是有所顧及,只單單施壓,看為師如何處置。此案不宜拖延過久,然,斬龍幫近期段不肯露頭,勢必坐視太后將如何發落為師。因此,此案在限期之內,斷然無從破獲。眼下陜西、陜西、甘肅大亂,朝廷正是用銀子之時,為師現已查抄江南首富洪家之家產,不日便會送抵京師。洪家富可敵國,這些銀子,自然可以幫助朝廷渡過難關。銀子送抵京師之后,你在朝中要帶領上下官員,一起替為師分說,顯為師之忠貞,請太后寬限破案時日,最好能夠再不過問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太后對江山社稷自然重視,也知這筆銀子對朝廷的重要,見到銀子之后,心情必然大好,加上爾等分說,此案必然不了了之。只要朝廷不予限期,斬龍幫陣腳必亂,再不會坐山觀虎斗,假以時日,為師定能將其一網打盡。重岳,此事拜托了。落款為:肅。
看完這封信,洪昭登時就明白了,岳肅為什么因為這樁小事,就要抄沒洪家,原來是看重了洪家的家產,并要用這筆家產,保住自己的性命。
洪昭狠狠咬牙,心中暗罵,手下也沒聽著,隨即把信裝回信封,又取出另外一封信。將信紙展開,信紙上的文字,依然和封面上的字體一樣,潦草無比。洪昭當然沒有心情對人家的字加以評價,只是仔細地觀看信上的內容。
“秉嚴吾兄,自上次一別,一直再想與兄把酒暢談,怎奈難以脫身。今聞兄復起,先在浙江肅清海寇,收臺灣、澎湖于半途,居功至偉,實在可喜可賀。聞兄不日便達杭州,心中更為高興,今特送見面禮一份,望兄笑納。杭州城內,唐記貨行的東家唐龍,兄如能將其擒獲,必有重大收獲。然兄必須提防,莫讓其自盡。”
信上沒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所書。可洪昭看過這封信后,更是震驚,已然勝過剛剛那封信。心中咬牙說道:“原來是這樣。”他剛要起身,把信送放回原處,正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之時,洪昭的耳力相當不錯,一聽到這個聲音,急忙把信揣入懷里。
信剛藏好,那腳步聲很快進到堂內,跟著洪昭就聽來人說道:“洪管家,我家大人身體抱恙,您剛剛也看到了,一時半刻也不能再與你敘談。本來么,你也不是什么囚犯,理應請你離開,可是剛剛的緊急軍情你也聽到了,大人昏迷的消息也不便外傳,所以蔣先生吩咐,請洪管家在府上寬住幾日。請吧……”
洪昭站起身來,轉身看去,來人正是剛才跑進堂來,大喊“出大事”的殷柱。在殷柱的身邊,還站著四名護兵。他不知殷柱的姓名,拱手說道:“這位總爺,小人主家的府邸正被查抄,我家少爺現被扣在府上,家中無人主事。還請總兵幫忙回稟一聲,看看能不能行個方便,此間之事,小人絕不會外泄。”
“這樣啊,那等下我去找蔣先生,代你說一聲,看他怎么處置。不過現在,你必須我們去蔣先生安排的房間。走吧!”殷柱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洪昭自知現在不能不走,誰叫這里是人家的地盤,不過偷了信的洪昭,顯得倒是十分沉著,昂首跨步向外走去。
殷柱在前引路,四名護衛分別走在洪昭的四周,小心監視于他。六人向右邊走,不一會便離開二堂所在的院子,來到偏院,這里是專門看押次等案犯的值房,比如城內被那些富商,現在都被關在院子里,連洪麟也在這里,但是只需在房間里,不許隨便出門,不過像徐榮、徐向志等重案犯,卻在別的院子里。
因為岳肅的護軍有限,所以看守的人并不多,當然也是不怕這幫人敢逃走,只安排了四十人在院里看守,也就是每個房子外面站兩個。
洪昭被關到一間房內,一進門就能看出,這應該是以前府上下人住的房間,地方不大,陳設很是簡單。房后只有一個后窗,不過透過窗欞紙可以看出,在外面被釘上了。
“你先在里面休息吧,我這就去見蔣先生,征求他的意見。你好好等著,不許隨便出門。”殷柱說完,就朝房外走去。
洪昭沖著殷柱一拱手,道了聲,“多謝。”
殷柱出門之后,將門關上,安排護軍守在門口,然后朝院外走去。
房內的洪昭,哪有休息的心情,在屋內坐立不安,來回的踱步。等了能有小半個時辰,突然房門一響,門被推開了,殷柱走了進來,“洪管家,讓你久等了。”
“不久、不久……”洪昭殷切地說道:“岳大人現在身體如何?小人現在可以走了嗎?”
“多謝洪管家關心,我家大人……”說到這次,殷柱頓了一下,跟著才道:“大人并沒有什么事,現在已經醒了。至于洪管家的事么,我已經跟蔣先生說了,先生說,他現在也無法做主,還請洪管家權且在此等候兩日。”
“這……岳大人不是醒了嗎?”洪昭納悶地說道。
這話倒是把殷柱問住了,他支吾半天,才說道:“我家大人醒是醒了……可郎中說……說不宜打擾……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蔣先生才沒敢勞頓我們大人。這樣吧,明天……那個洪管家,你就在這里住上一晚,明天等大人醒了……不,等明天郎中說大人可以見客了……再請蔣先生把你的事,跟大人說一下,征求大人的意見……”
殷柱這話說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語,洪昭那是什么人物,馬上就聽聽出其中破綻,他心中明白,看來現在岳肅還沒有醒過來。
人家就是不讓走,洪昭曉得,自己不管怎么說,都休想離開這個門,無奈之下,只好點頭,說道:“那好吧,我就在此住上一夜,只是……明天一定要請岳大人放我出去,否則的話,家里可就亂了……”
“洪管家,您放心吧,蔣先生也說怕貴府亂了,所以剛剛加派了一百護軍前往府上,有誰敢造次,一律格殺勿論。好了,洪管家,您好好休息吧。”說完,殷柱再也不去理會洪昭,轉身走了。
洪昭聽了這話,心里這個氣呀,這叫什么跟什么呀,怕我府上的人鬧事,不讓我回去,反倒添兵,這不擺明了以勢壓人嗎?算什么東西呀,你們給我等著。
心里罵歸罵,就是不讓走,洪昭也是沒轍。到了晚飯的時候,有人前來送飯,這伙食應該說還是不錯,一碗米飯,一盤菜,菜里能夠見到肉星。
能給這樣的伙食,也是沒把洪昭當犯人看待,吃的是標準餐。不過這等飯菜,跟洪昭平時吃的,可差的遠了。
洪昭胡亂把飯吃完,一頭倒在床上,休息起來。不過此時的他,心中很是焦急,一個勁的嘀咕,“那封信,一定要送出去,千萬不能耽擱。否則的話,岳肅一旦醒了,派人去送信,發現兩封信都沒了,一定會想到我的頭上,到時必然對我嚴刑拷問。都說岳肅的刑法厲害,鐵一樣的漢子都經受不住,我要是膽敢自殺,勢必暴露身份。可是現在,外面有人把守,后窗也封上了,我該怎么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