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中樞一木匠
屋內的女子彬彬有禮,大有風姿,她邀請岳肅進房,一時間倒是令岳大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飛箭傳書之人,總不會是這個女人吧,這其中肯定另有幫手,但對方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岳肅猶豫一下,還是一拱手,說道:“既然姑娘好意相請,那岳某就不恭了。”說著,跨步走去房間。
鐵虬和厲浩荃也覺得有些蹊蹺,聯袂跟了進來,門口的丫鬟也沒有阻攔,而是輕手將門帶上。
岳肅向前幾步,在距離桌子還有三步遠的時候,停下腳步,說道:“不知姑娘如何知道岳某今日會來此處?”
“小女子琴馨參見岳大人。”女子沒有馬上回答,先行盈盈施了大禮,跟著說道:“并非小女子知道大人今日會到此處,而是有一位公子說大人這一兩日之內肯定會來,讓小女子仔細留意。”
“哦?”岳肅心中一凜,問道:“是哪位公子?”
“這位公子正在內房恭候大人。”琴馨柔聲說道。
她的房間是一個套房,外面是堂屋,里面是臥房,岳肅朝臥房瞅了一眼,厲浩荃立刻會意,一個箭步來到門前,伸手推開房門,然后雙掌要害,擺好架勢。
臥房內有一張床,中央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白衣青年人,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蔣杰。蔣杰的臉上洋溢著和煦的笑容,掌中還拿著一把黑紙扇,他的目光沖著外邊,微笑地說道:“岳大人不必如臨大敵,此地就在下一人。”
“浩荃,你先退下。”
厲浩荃躬身退到一邊,岳肅舉目望去,見屋內的蔣杰儀表不俗、器宇軒昂,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為何要約岳某到此。”
“岳大人,在下姓蔣名杰,山東青州人,因祖上在靖難之時立有功勞,世襲武德將軍、青州所千戶。”蔣杰站起身來,抱拳說道:“約大人至此,所為何事,前日在信上已寫的很是清楚。現在山東大亂,小可胸懷平敵、治世之策,卻無處一展抱負,今日愿將此策獻于大人,充作晉身之資。”
蔣杰倒是蠻光棍,說話絲毫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出意圖。
岳肅也喜歡這等人,說道:“岳某一向求才若渴,若先生果有安邦治世之能,岳肅必當向圣上保舉。”
“如此,蔣某就在此先行謝過大人了。大人可否進來說話。”蔣杰微笑地說道。
“好。”岳肅負手朝內走去,鐵虬和厲浩荃要跟著入內,岳肅向他們擺了擺手,只讓他二人留在外面。
蔣杰本沒想到岳肅會一個人進房,見他有如此胸襟,心中越發欽佩,說道:“琴兒,你給二位彈首曲子,我和岳大人在屋內說話。”
“是,公子。”琴馨答應一聲,隨即輕撫瑤琴,琴聲繞梁回腸,婉轉動聽。
鐵虬和厲浩荃沒有將內房的門關上,一邊聽琴,一邊注視著里面。這二位都是大老粗,對于這琴瑟之道,實在也不感冒。
岳肅進入內房,與蔣杰對桌而坐,蔣杰拿起桌上的茶壺,禮節性地倒了兩杯茶,說道:“山東教匪作亂,因為地方文武官員多被提押到京,新官未曾上任,人心惶惶,無力抵御教匪,方令白蓮教如此囂張。這其中,當然也有大人的過失,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先生說的沒錯。”岳肅點頭說道。
“放眼當今形式,朝廷應盡早調遣良將,前往山東主持評判。只可惜,黨爭誤國,怕這其中將有很大的變數。”蔣杰再次微笑地說道。
“哦?會有什么變數?”岳肅好奇地說道。
“現在北京城中能統兵之人倒是有幾個,可論資排輩,這一下來,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是兵部尚書高第,不過他是魏忠賢的人,且不會打仗,讓他去的話,不日之內,山東怕是要盡落敵手。另一個是大人府上的熊廷弼,他要是出馬的話,想要平滅叛亂,應是不難。只不過……”蔣杰說到最后,故意沉吟一聲,賣起關子。
“只不過現在大人的盟友,齊楚浙三黨領袖方閣老一心以鏟除異己為主,怕是不會保舉熊廷弼,而是極力保舉高第。在他們心中,教匪不過是疥癬之疾,終究可以平定,先借此將閹黨骨干拉下馬,才是正途。一旦舉薦高第統兵前往山東,高第戰敗,皇上必定追究,高第官位不保,兵部尚書的職位又會落入三黨手中。到時,魏忠賢之羽翼喪失大半,朝局又會落入三黨的手中。”蔣杰說完,微笑地看向岳肅。
“你確定方從哲會這么做?”岳肅有些不敢想象地說道。
蔣杰微微點頭,說道:“今日朝會,皇上定會召集文武商量平滅教匪之事,大人如不信,待朝會之后可以打聽。”
“屆時岳某自會派人打聽。先生適才說,有剿匪、治國之策,岳某這里誠心求教。”岳肅誠懇地說道。
“小可這里有治國三策。第一策,增強武備。大明朝現已病入膏肓,想要痊愈,非一日之功,唯有先行維持氣數,再圖緩解、后進。所以,第一步必須要加強武備,抗外虜、除內患。”
對于蔣杰的建議,岳肅深感有理,朝廷兵馬的戰斗力,岳肅是知道的,同樣他也知道,大明朝是怎樣亡的國。想要變法、改革,需觸動大多人的利益,不是短期內可以成功的,要想維持氣數,就必須得加強武備。
“說的不錯。”岳肅點點頭,又道:“接下來呢。”
“第二策,鞏固大人自身的實力。大人現在雖說是和齊楚浙三黨同盟,可您這個盟友,實在不靠譜。大人必須要有自己的班子,讓一些官員以大人為核心,馬首是瞻。否則的話,大人想做什么,都必須要同方從哲商量,受人掣肘不說,還不一定搬得成。好比這一次,被燒死的根本就不是徐鴻儒,在下都看的明白,更別說徐鴻儒這些老狐貍了。他們堅持那個徐鴻儒是真的,無非是想盡快將魏廣微等人趕走,得到這些人現在的位置。還有魏廣微等人一案,牽扯官員眾多,只要一結案,那些牽扯的官員,也要全被拉下馬,空出來這么多職位,還不是要給那些依附方從哲的低級官員。明明知道,山東的官員一下馬,教匪之亂將一發不可收拾,他們還這么做,呵呵……”說到最后,蔣杰搖頭一笑。
在這件事上,岳肅其實是被蒙在鼓里的,可他終究是聰明人,經蔣杰這一點撥,立時反應過來。可他還是有些不相信,打擊異己的事,方從哲是肯定能做出來的,但會置國家社稷于不顧,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么?
“瞧大人的樣子,似乎是不信。不過您現在不信,也在情理之中,但不出幾日,大人就會相信。直隸、山東、山西、河南的涉案官員現已提押到京,他們的案子肯定是速審速決,全被拉下馬。接下來,就是補充空缺,如果我猜的不錯,替補直隸、山西、河南的官員大多會是方從哲的人,而替補山東的官員,大多會是魏忠賢的人。大人應該也知道,自東閣大學士、吏部尚書朱延禧滾蛋之后,接任吏部尚書的王洽就是山東人,齊黨的骨干。替補官員是當下朝廷一等一的大事,您看王大人怎么做,也就明白了。”蔣杰自信地說道。
“好,到時我自會觀瞧。不知第三策又是什么?”岳肅再次問道。
“第三策自然是給朝廷撈銀子,再逐步改革,不過這是要建立在前邊兩策都完成的基礎上。”對于第三策,蔣杰沒有細說,而是一臉的微笑,隨即又道:“眼下山東白蓮教叛亂,大人是不是也該選個時間進宮向皇上請罪呀?”
“我正有此意,只是想要先生的書信,就先來這里了,等一下便要進宮。”
“依在下之間,大人還是不要馬上去的好,先看看方從哲他們保舉了誰去山東平亂,再做計較。若是高第的話,大人除請罪之外,還要向皇上進諫,阻止高第前去。因為高第戰敗,生靈涂炭在所難免,我大明境內,怕是從此要戰禍不斷。若不是高第……”蔣杰說到這,突然輕笑一聲,“應該不可能不是他了。”
“先生難道就這么自信?”
“哈哈……”蔣杰大笑地說道:“如無如此自信,也不敢飛箭傳書,毛遂自薦了。大人此次請罪,只需明言,可助陛下平亂,諒也無事。蔣某近日都會在此下榻,大人若是認為蔣某是個人才,還可再來。”
說完,蔣杰舉起茶杯,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勢。
岳肅站起身子,說道:“若果如先生所言,方從哲保舉高第前去,岳某自會再次登門,相請先生出山。”言罷,轉身便走。
岳大人一向自視甚高,自己的門生楊奕山以前也是哥恃才傲物的主,但誰也沒有蔣杰這般狂傲。
是自大還是真有本事,等到散朝之后,便知分曉。
岳肅帶著鐵虬與厲浩荃離去,琴馨走進內房,搬椅子坐到蔣杰的身邊,柔聲說道:“公子,岳大人的清名,我也有所耳聞,絕對是當今朝廷首屈一指的人物。您在他面前,是不是有點……”
蔣杰卻只是微微一笑,將黑紙扇一展,說道:“我肯定他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