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岳肅要和金蟬等人去善堂看看,李瓊盈猶豫一下,還是說道:“岳兄有此善心,小弟佩服。但行善積德怎能少了我,東西交個……我那書童照看就行。”說著,她起身穿鞋下床。
岳肅見她愿去也是高興,因為自己手中的那點銀兩不過杯水車薪,若有貴人幫忙,自是更好。
當下四人離開客棧,由金蟬引路,朝善堂的方向而去。
善堂客棧并不太遠,穿過幾條街,快到鎮口的一棟宅子便是。來到門首,金蟬上前敲門,不一會,里面傳出一個孩童的稚嫩聲音,“請問是誰呀?”
“是我。”金蟬回答道。
“是金叔叔回來了。”那孩子一聽到金蟬的聲音,高興的不得了,忙打開宅門。
岳肅和李瓊盈一看,開門的是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孩子長得很瘦,一臉菜色,身上的衣服盡是補丁,不過倒也潔凈。孩子的眼角尚有眼呲,應該是剛從睡夢中醒來,孩子上前一步,抱住金蟬的大腿,歡快地說道:“金叔叔,你終于回來了,我們都好想你,怕你晚上不回來。”
金蟬輕輕地撫摸孩子的腦袋瓜,柔聲道:“叔叔怎么能不回來,只是和你鐵叔叔出去轉轉,等到天亮,給你們買肉吃。對了,快給這兩位叔叔問好。”金蟬回手指向岳肅和李瓊盈。
孩子很是禮貌,沖著岳肅和李瓊盈一鞠躬,說道:“兩位叔叔好。”
李瓊盈見這孩子很是可愛,不由得上前一步,撫摸孩子的頭發。
金蟬說道:“二位里面請,木老伯應該已經睡了,我去喊他起來。”
說著,大家一起進了院子。院子里有五間房舍,房子倒還可以,不算破舊,此時此刻,有兩間房的窗戶已經敞開,露出七八個小腦袋瓜來,他們應該是被敲門聲驚醒。孩子們一看到金蟬和鐵虬進來,馬上歡呼起來,“金叔叔、鐵叔叔……”
跟著,一個個推門跑了出來,把金蟬和鐵虬圍住。因為院子里孩子們的雀躍,其他正熟睡的孩子們也被吵醒,大家見是金蟬和鐵虬回來,都涌了出來。這時,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同一個有五十多歲老嫗從正房出來,跟他倆一起出來的還有幾個剛睡醒的孩子。
金蟬和鐵虬分別抱起一個孩子,沖著兩位老人打起招呼,“木老伯,任大嬸。”
“是金蟬和鐵虬回來了啊,孩子們見你們一天沒回來,都是想得很,晚上有的都睡不著覺,生怕你們再不回來。”木大伯蹣跚地朝金蟬他們走過來。
“大伯,我給你們介紹兩個新認識的朋友,他們都是好心人。”金蟬指著岳肅二人說道。
岳肅沖著木大伯一拱手,說道:“老伯您好,我叫岳肅。”李瓊盈也學著岳肅的樣子拱手施禮。二人一起走到木大伯的面前。
這位木大伯是個干瘦的老頭,衣服也很單薄,跟他在一起的任大嬸也是一樣,看他們滿臉菜色,現在的生活可見一斑。
岳肅深感同情,和木大伯談了一會,從他口中證實,金蟬的話的確屬實,可以說,在一進院的時候,他就已經斷定金蟬沒有說謊。現在善堂已經快吃不上飯了,木大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實在是不忍心讓這些孩子再度流離失所。
岳肅當下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子,表示要資助善堂,但他身上一共也就三兩散碎銀子。在明朝,一兩銀子已經夠小戶人家過上一年,三兩已經不算少。
看到岳肅慷慨解囊,木大伯和任大嬸不禁痛哭起來,一個勁感慨,這個世上還是有好心人的。李瓊盈心頭更是震動,想到自己錦衣玉食,可這世上還有好多人連飯都吃不上,怪不得岳肅能有飽飯吃已很滿足。
她一把拉住岳肅的手,說道:“岳兄,你也不富裕,這點錢還要留著住店、吃飯,資助的事還是交給我吧。”
兩人的手掌剛一接觸,李瓊盈的面頰隨即緋紅,好在是夜里,沒有人能夠發覺。她連忙將手縮回,羞怯地伸手入懷,取出所有的金葉子,這一刻,她的芳心還在像小鹿一樣亂撞。
岳肅倒是沒有如何,只是感覺到“李兄弟”的手比較小。
木大伯和任大嬸見到一疊金葉,嚇得趕緊倒退兩步,對這些窮人來說,金子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染指的。
“大伯、大嬸,我身上只有這么多,你們先留著用,給孩子們多買點肉吃。若是不夠的話,等過些時日我再給你們送來。”
木大伯嚇得一個勁搖頭,“這位小官,這么多金子,小老兒是萬萬不敢收的。”
“我這也是資助你們善堂,你收下便是,有什么不敢收的。”李瓊盈不解地道。
岳肅曉得原因,說道:“李兄弟,大伯確實不敢收,就像你一樣,若是在市井使用金葉,肯定會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到時反倒招來禍端。我看不如這樣,等到天明,我們多買些米肉送來,兄弟家如在左近,時常照應一下就是。”
李瓊盈點點頭,說道:“還是岳兄想的周到,等到天一亮,我們就去買。”心中也拿定主意,等回家之后,便派人時常來周濟善堂。
當天晚上,大家在善堂閑談,挨到天明,一同到集市上采購,買了許多米肉、蔬菜,并兌換了許多散碎銀子,全都給善堂留下。到了晌午,木大伯在善堂招待大家吃飯,席間金蟬尋問起岳肅和李瓊盈的名字來,以圖日后報答。
岳肅也不隱瞞,直接說道:“在下岳肅,這位小兄弟叫李應。”
“岳肅……”金蟬沉吟一句,眼睛突然一亮,說道:“可是今科解元公岳肅岳大老爺。”
“大老爺如何敢當,大家既是朋友,叫聲兄弟便可。”岳肅謙遜地道。
“這哪里使得,解元公高義,金蟬佩服的五體投地,將來必當成為海清天一樣的好官。”說著,金蟬竟離席跪倒在地,懇切地道:“金蟬不才,愿追隨解元公,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鐵虬見金蟬如此,也跟著跪下,說道:“鐵虬也愿意追隨解元公,但有差遣,義不容辭。”
岳肅對這兄弟二人的直率很是欣賞,他自己也不是虛偽之人,馬上將二人扶起,答應所請。并表示等謝師之后,便到善堂來找他們。
吃罷午飯,岳肅同李瓊盈返回客棧,岳肅將剩下的木匠活做完,準備再住一夜,明日清晨進城謝師。岳肅做活的時候,李瓊盈一直坐在沙發上欣賞,或許對她來說,看岳肅做木工,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刻。
“公子,大清早的,你準備上哪呀?”次日天剛一放亮,李瓊盈就把書童從床上拉起來,隨便擦了把臉,也沒和岳肅打招呼,悄悄地離開客棧。書童心中不解,一出店門便尋問起來。
“回家。”李瓊盈嫣然一笑,大踏步朝武昌城的方向走去。
這一來,書童更糊涂了,忙緊走兩步跟上,撅嘴道:“你不是說要離家出走嘛,怎么才過兩天,就想著回家了。”
“用得著你管嗎?”李瓊盈滿臉的歡喜,精神頭十足。
“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看中了這位解元公,準備回家等著拜堂成親。”書童倒也不笨,很快反應過來。說完,沖著李瓊盈拌了個鬼臉。
“死蹄子,竟敢取笑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李瓊盈嗲怒起來,當街追打書童,兩個人嘻嘻笑笑,跑出老遠,好在此刻街上沒人,要不然非得被當成神經病不可。
在李瓊盈走后不久,岳肅起床,梳洗完畢,去喊李瓊盈吃早飯,結果發現二人已經不見。岳肅一聲嘆息,無奈自行用飯,吃罷早飯,雇了一輛騾車,將沙發和茶幾馱著,朝武昌城而去。
一路來到武昌城內,找到布政使府邸,通上姓名、說明來意,門房馬上通傳,很快請他入內。
布政使在明代屬于一省文官之首,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府上的規模可見一斑。今日來謝師的舉子能有七八個,早在花廳就坐,一聽解元到來,紛紛出廳相迎。
寒暄幾句,進廳就坐,首位當然要留給岳肅,誰叫人家是第一名。
布政使鄒佳仁早已得到稟報,并沒有馬上出來,這也是自重身份的表現。一份份禮單被送到書房,雖說眾學生貧富不一,但也是拼命的孝敬,竭盡所能。當看到岳肅的禮單時,不由得一愣“桌椅一套”。
鄒佳仁心中暗道:“有人匿名舉報,說岳肅考場作弊,這個解元是抄來的。按理說,如果是考場抄襲,這種人謝師時都會送厚禮,怎么如此寒酸,難道說是有人嫉妒?”
心中確定不了,鄒佳仁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先試探一下岳肅的才情。再怎么說,也不能憑借一封匿名舉報信就認定岳肅是考場作弊。于是說道:“來人啊,去請岳肅到后花園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