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無晉沒有想到申祁武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他一轉身,門口便傳來申祁武爽朗的笑聲,“人生何處不相逢,京城一別,皇甫殿下春風得意否?”
皇甫無晉臉色也露出了溫和的笑意,他拱拱手,“申兄還是和從前一樣神出鬼沒,總是在令人想不到的時間和場合出現。”
申祁武一怔,他臉有些掛不住,心虛道:“殿下是在譏諷我今天處理危機不力吧!”
“我哪里有譏諷之意,申兄誤會了。”
無晉也微微一笑道:“其實今天梅花衛處理危機也不力,咱們都是剛來,還不熟悉情況嘛!”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有些事情不須說透,雙方心理明白便可,今天申祁武處置危機確實不力,他將兩百名衙役分成五十支小隊分赴全縣各地,理由是要去各家各戶勸導,道理好像不錯,可這樣一來,在關鍵的幾大錢莊門口,卻失去本該出現的衙役蹤影。
從這件事,皇甫無晉便知道,申祁武心中有了自己的某種想法,是什么想法,他心里也大概明白一點。
申祁武看了一眼滿地的尸體和鳳凰會的軍服,笑了笑道:“我來是想和殿下談一談這些鳳凰會海盜的事情,殿下愿意和我談嗎?”
無晉看出他眼中的狡黠,知道是他已經看出了破綻,便點點頭,一指里屋,“我們到里面談!”
“殿下請!”
兩人來到里屋坐下,無晉命幾名親衛守在門口,申祁武先開誠布公道:“殿下,這些人是齊王派來的特使,為首者叫劉四君,他應該曾是你的二師兄,我沒有說錯吧!”
無晉笑了笑,沒有說話,等待申祁武繼續說下去,申祁武又道:“這次訌寧府錢莊事件,應該說是齊瑞福幸運,得到了殿下的幫助,免于一劫,否則齊瑞福在楚州就徹底完蛋了,南山派和齊王聯手,是有備而來,據我所知,他們在擊潰齊大福后,下一步將對付齊端福的所有商鋪,只可惜他們第一步沒有邁出來,便被殿下搶先下手,損失慘重,這些我都很清楚,自從梅花衛進城包圍百富和東萊錢莊時,我就明白了一切。”
無晉凝視著他,緩緩道:“申兄很聰明,不知申兄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威脅我嗎?”
“不!”
申祁武連忙道:“我絕沒有威脅殿下之意,我是想和殿下做筆交易。”
“什么交易?”
申祁武一指窗外,“我可以在奏折中幫助殿下證明那些人都是鳳凰會的人,也可以證明殿下的梅花衛全力平息城內的動亂,甚至還可以暗暗指明這件事是百富錢莊和東萊錢莊的預謀,目的是為了打璛壓齊瑞福給自己降稅,這些我都可以讓父親給皇上說明白,但我也有一個小小的條件,確切說,是我父親的條件。”
“什么條件?”
“我的條件就是希望殿下幫我們徹底擊垮百富商行,至少讓他們在楚州無立足之地。”
無晉沉吟了一下問:“我不明白,南山派好歹也是支持楚王的重要皇族,申兄竟讓我擊垮百富商行,這是為什么?”
“這傘……”
申祁武猶豫一下道:“自從皇甫英俊被免職后,皇甫逸表對我父親已經恨之入骨,這次南山派和齊王合作,他們便已經開始轉向齊王,我父親希望能好好教訓他們。”
無晉搖了搖頭,“我可以和你交易,但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殿下認為我說的不是真實原因嗎?”
“如果你那是真實原因,那我認為這次訌寧事件已經給南山派足夠慘痛的教訓,他們不會再和齊王合作,難道這樣的教訓申兄認為還不夠嗎?”
無晉注視著他的眼睛,“希望申兄還是給我說實話。”
申祁武深深吸了口氣,“我承認另有原因,但我可以不說嗎?”
“那好吧!”
無晉站了起來,指著院子道:“我可以向皇上承認那些人其實是齊王特使,也可以承認是我幫助齊瑞福對付東萊和百富,我甚至可以向皇上承認我利用江寧水軍運送繡衣衛的機會宰殺了楊少游,這些我都可以向皇上承認,申縣令,你以為皇上是讓我來楚州度假嗎?就算我把所有的責任都承擔起來,你以為皇帝會處罰我嗎?你想得太天真了,申縣令,我實際上是在給你面子,才答應和你做交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要我執行你的命令,卻不讓我知道原因,你以為我是誰?申縣令!”
說完,無晉轉身便走,申祁武急了,跳起來追出去,“殿下,殿下請留步!”
皇甫無晉停下腳步,也不回頭,只冷冷道:“另外我要提醒申兄一句話,你為了自己的官場利益,出賣申淵和余耀訌,將來申國舅若敗,就會敗在你們這種內耗上。”
他不再多言,一擺手,“去通知張少尹來處理后事,我舟走!”
他帶領手下大步向外面走去,申祁武懊悔萬分,他慌忙追了上去,在無晉身后道:“殿下,我向殿下道歉!”
這一次無晉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雖然叫你一聲申兄,那只是一種禮貌,表示我們曾經有點交情,但你應該明白,我是嗣涼王,而你的父親只是雍國公,按照朝廷禮制,爵低三品,須行跪拜之禮,這些我可以不在意,如果你是代表你父親和我談,那就應該像你父親那樣,聰明一點,夫度一點,沒必對我隱瞞什么,申縣令,我也希望你能取代申淵,但至少你的心智成熟和官場老練要配得上少尹這個職位,你明白嗎?”
申祁武滿臉羞傀,他深深向皇甫躬身施禮,“多謝殿下的教誨,我明白了,請殿下再給我一個機會。”
無晉一擺手,“所有人都退出院子!”
梅花衛士兵紛紛退出院子,幾名衙役也跟著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無晉道:“你說吧!”
申祁武本來想說‘請去里屋談”但他咬住了嘴唇,沒有說出口,他想起他父親也曾在門口臺階上說過一些極為隱秘之事他必須要慢慢學會把握這種官場上的度。
他擦了一些額頭上的汗,小聲道:“殿下也應該對京城的局勢非常熟悉了,我可以告訴殿下,南山派不僅支持楚王,其實他們同樣也支持太子。”
無晉點點頭,這種秘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能理解,像南山派這種和楚王沒有直接生死依存關系的人是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他們的目的是要保住自己的利益而并不在意誰做皇帝。
“那他們分別開出什么條件?”
“他們每年給楚王三十萬兩銀子的支持,條件是楚王答應他們郡王的爵位世襲,但他們每年卻給太子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因為太子答應過皇甫逸表,若他登基,將恢復皇甫逸表夏王的爵位,并準他代代世襲,而這次他們又和齊王合作很明顯是想一女三嫁。”
無晉沉吟片刻,又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是說南山派支持太子已經有多久了?”
申祁武嘆了口氣道:“我聽父親說,至少已經有十年這一次是他們中一人的孫子秘密告發,我父親才知道南山派一直在秘密支持太子,至于是誰告發,我確實不知道。”
這個意外消息讓無晉不得不佩服太子皇甫恒的心機深沉,一方面他天天喊窮,窮得連東宮六率府的軍隊都養不活,沒有商行貿易,只有一些田莊,所以他要拼命爭奪東海郡刺史,要爭奪戶曹主事,連蘇翰貞都替他財力不足而揪心,積極送銀入京,還想讓自己做太子的皇商,可實際上,皇甫怛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他根本不缺錢。
原來他早在十年前便將南山派拉攏過去了,十年,一千五百萬兩銀子,這錢他拿去做什么去了?
皇甫無晉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這次皇甫怛的人干掉齊王特使,實際上就是想斬斷南山派和齊王的曖昧,前天晚上他派人來找自己,表而上是要自己幫他打擊申國舅,其實他真正的目的就是來暗示自己,齊王特使來了,皇甫怛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更深的目的,那他上次和自己結盟,和自己談的那些條件,又藏有什么深意呢?
他總以為申國舅老奸巨猾,可現在看來,申國舅還真不是太子皇甫怛的對手,爭奪皇位的斗爭,要比他想的深刻得多。
“好吧!我答應你的交易,我會想辦法鏟除百富商行。”
薄薄的夜幕下,數十名梅花衛軍士護衛著一輛寬大的馬車駛進了水軍大營,一直奔到碼頭前停下,車門打開,蘇慕扶著欄桿走下馬車,后面跟著京娘和侍女阿巧,另外還有三名丫鬟。
蘇菡和京娘下了馬車,她們一起抬頭仰望面前這艘龐大無比的戰船,她們的眼中都充滿了震撼,甚至連后面的四十名梅花衛親兵也一樣震驚無比。
虎賁號戰船靜靜地停泊在碼頭旁,一架寬大的螺旋梯搭在大船上,一隊隊士兵列隊登船。
在大船后,二百余名船員正利用定滑輪將一只只裝在小船上的大木箱吊上大船,小船有三十幾艘,每一艘船上都貼著齊端福的鯉魚標志,這是齊瑞福將運去維揚縣的六百萬兩銀子。
“無天!”
黑暗中有人喊了一聲,跑了過來,蘇菡順著聲音望去,卻是齊鳳舞,她也驚喜地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先來我府上呢!我等你半天。”
齊鳳舞歉然道:“沒辦法,我要押船,只能從河道出城過來。”
蘇菡眼中閃過驚訝,“這里有水道直通齊府嗎?”
“可以先到長訌,再轉過來,像你們府邸也可以乘船過來。”
這個消息倒讓蘇菡感到很驚喜,以后她便可以直接乘船出來了。
這時,一名校尉上前施禮道:“夫人,都督請你們上船了。”
“我們走吧!”
蘇菡回頭對大家說一聲,她又親熱挽著齊鳳舞的胳膊,“你現在別管銀子了,和我上船。”
“嗯!”齊鳳舞點了點頭,眾人一起向螺旋梯走去,大船上,無晉正抱著胳膊凝視她們上船,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溫馨的笑意。
半個時辰后,巨元霸戰船升起白帆,緩緩起動了,在一百余艘戰船護衛下向東海哪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