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晉起身去院子,從井里打了一桶水洗臉,盡管已到五月,但井水依舊冰冷刺骨,凍得他一陣哆嗦,但去困的效果也很好,他的瞌睡立刻被驅趕得無影無蹤
洗漱完畢,他啃一個燒餅慢慢悠悠來到了前堂,還沒有走進前堂,他便聽見了川流不息的說話聲和腳步聲,這是從門口經過的行人,以前磚縫里都能長出野草的橋西路也終于出現了行人如織的一天,難怪五叔那么激動,無晉的心中也有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成就感。
誰說改動八仙橋會破壞風水,現在他一萬一千兩銀子買下的土地至少已升值兩倍,很快它將升值十倍都不止
大堂內已經有五六個客人在等待典當物品,要是往常,此時能有一個客人,五叔都要興奮好一陣子,此刻,皇甫貴戴著一副古時的老花鏡——單照,正全神貫注地給客人鑒定當物的價值,只見伙計老七和一名伙計正小心翼翼地抬一盆三尺高的紅珊瑚慢慢走過來。
“公子請讓一讓!”
無晉連忙閃開,他前世也是個業余的珠寶愛好者,這株珊瑚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見這株珊瑚晶瑩剔透,色澤純凈,品相上乘,是一件極品珊瑚,“果然不錯!”他連聲贊嘆。
“不錯吧!”
皇甫貴得意洋洋走過來,“這是我們最大的一票生意,這株市價值五千兩銀子,若賣到京城,更值萬兩銀子,這是一個海商所當,光這一票,我就賺了五百兩銀子。”
“有這么暴利嗎?”無晉有些驚訝。
“當然!”皇甫貴笑瞇瞇說:“海商之所以暴利,是因為他出海時間長,一趟就要半年,利息就很高,假如海上風浪再大一點,船不幸翻了嘿嘿!”
皇甫貴滿臉開花,笑得像奸商一樣。
不過他又想起一事,臉立刻苦了下來,“這一票就占去我四千兩銀子,幸虧前段時間賣掉了不少存貨,否則還做不下來。”
他壓低聲對無晉,“我現在手上也只剩下一千五百兩的周轉本金了,頭大啊!”
“五叔,我也正想說呢!”
無晉有些為難,他也想做一件事,上次修橋的銀子全部交給了黑米,有可能還差一點,他手中正好無錢,雖然有些難開口,但他還是說了出來,“能不能先借我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
皇甫貴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這可不行,我自己還想去借錢呢!”
停了一下,他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了,這個店大部分本錢都是無晉的,他憑什么不給,只得苦著臉問:“你要錢做什么?”
無晉指了指橋對面方向,掩飾不住眼中的得意,“我想把橋頭正對面的宅子買下來,我已經去看過幾次了,兩畝地,最多三百兩銀子,我再加一百兩,四百兩,應該沒問題了,可惜主人一直不在家,否則我早就買了,聽說今天會回來,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買下,然后明天我會讓所有人都明白,不會再有什么臨時橋梁,那塊地我就會以五千兩銀子賣出去,五叔的周轉本錢不就有了嗎?”
他話沒有說完,皇甫貴立刻以最快速度奔回了柜臺,拎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給他,“這里是五百兩銀子!”
一早齊鳳舞也要出門,她剛走到大堂,便看見楊荊州拿著幾幅橋梁圖案設計找四叔鑒定,橋終于被拆了,楊荊州的保橋之心也死了,他現在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新橋上,昨晚他找來一個橋匠畫了一夜新橋圖,設定了幾個橋圖案,但他卻拿不定主意,來找齊環幫他定奪。
“四哥,你覺得這張新橋圖怎么樣,外形似龍,正好符合小九龍的風水格局。”
齊環被他纏得頭疼,無奈,只好應付他,“龍最好不用,容易犯忌。”
“那這張呢?”
楊荊州又興致勃勃取出另外一張,“這是蝴蝶橋,外形不僅美觀,而且過橋的人流量可以加大。”
齊鳳舞帶著丫鬟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她冷笑了一聲,“別做美夢了,還真以為有新橋?”
楊荊州愣住了,結結巴巴問:“三三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齊鳳舞沒有理睬他,繼續向門口走去,齊環也有沉不住氣了,問她,“三丫頭,你把話說說清楚,給四叔猜啞謎嗎?”
“四叔,你好好想一想!還有你這位楊東主”齊鳳舞停住腳步,回頭不屑地瞥了楊荊州一眼,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你用這里好好想一想,修橋者是誰?他憑什么給你再修新橋?”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錢莊,走出二十幾步遠,只聽楊荊州爆發出一聲慘呼,“我不活了!”
“真是愚蠢之人!”齊鳳舞輕輕搖了搖頭,便快步向新橋走去。
“三小姐!”
遠處有人在叫他,齊鳳舞回頭,只見劉掌柜跑了上來,她連忙問:“劉叔打聽到了嗎?”
劉掌柜打聽一夜,最后才問清楚了橋對面張家的情況,但梁員外家卻問不到,但他又想到一個朋友可能知道,天不亮就去打聽了。
他急忙回答:“回稟三小姐,我問到了,而且我還找到了那個梁員外。”
齊鳳舞眼睛一亮,一雙美目中難以掩飾她激動的目光,“那那他肯賣嗎?”
“唉!”
劉掌柜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齊鳳舞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是他不肯賣,還是價格談不攏?”
“都不是,而是他在這邊的土地都已經賣掉了。”
齊鳳舞退了一步,一種深深的失望情緒彌漫在她的內心,她剛才因驚喜而閃亮的雙眸也變得暗淡起來,果然被人搶先了,雖然她已經有所感覺,但她還抱有一線希望,可現在,心存的一線希望也消失了,她沉靜了片刻,又問:“是什么時候賣的,賣給誰了?”
“小姐,就是前幾天剛賣,只賣了一萬一千兩銀子,他把所有的土地都賣了,他也聽說了修橋之事,心中懊悔之極,但已經沒有辦法了,至于賣給誰,他不肯說,他說合約上有約定的,不能說。”
齊鳳舞輕輕點頭,她現在能理解了,正因為把土地買下來,才會有修橋之說,她沉吟了片刻,又一次問:“他是說把所有的土地都賣了嗎?”
“是!他說八仙橋已經沒有他的土地了。”
“那么那家當鋪呢?”
齊鳳舞一指遠處的晉福記當鋪,問劉掌柜,“那家當鋪是不是他的土地?”
“是的!”
劉掌柜毫不遲疑地回答,“整個八仙橋以西都是他的土地,當鋪自然也是。”
齊鳳舞完全明白了,估計就是這么回事,十有八九是當鋪那個年輕人一手謀劃,這時,她看見無晉從當鋪里出來,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向新橋大步走去,她沒有說話,目光一直跟隨著他,直到他走過小橋,進了橋北頭正對面的小巷,她微微吃一驚。
立刻吩咐劉掌柜,“劉叔,等會兒你再辛苦去一趟縣衙,再確認一下土地到底是賣給誰,這事很重要,你盡快去。”齊鳳舞雖然已經猜到,但她很慎重,一定要從縣衙看到地契過戶登記,她才肯真正相信。
“三小姐放心,我現在就去找丁縣丞,一準問到。”
劉掌柜轉身又向縣衙趕去,齊鳳舞卻不慌不忙,她一招手,叫來了齊大福錢莊的馬車,帶著丫鬟坐了上去,“去城南田家巷!”
新橋北頭并不是商鋪,而是住宅,整個橋北岸也只有一家商鋪,就是被拆掉的老橋北橋頭一家楊記藥鋪,這也是八仙橋的特點,商鋪都集中在紫桐河南岸,而北岸都是住戶。
維揚縣的最大特點是商鋪貴,住宅便宜,商鋪并不是指靠街就可以叫做商鋪,必須在商業聚集區才會有生意和人氣,絕大多數宅子都是住宅,一般地段的住宅也就每畝地五十兩銀子,但這邊是八仙橋,地價要貴不少,一般每畝一百兩銀子,他要買的那處宅子不大也不小,后院有一塊占地頗大的空地,整座宅子占地在兩畝地左右,房子也很舊了,地價加房價,最多也就值三百兩銀子。
無晉走進新橋北頭斜對面的小巷,走了幾步便到了一扇大門前,這就是正對北橋頭的那戶人家了,這是一戶清貧人家,無晉已經事先打聽好了,男主人姓張,三十年前從南陽而來入贅張家,現在是一個私塾的教書匠,靠教書為生,家里只有兩個女兒,都早已出嫁了。
無晉來過了好幾次,主人都不在家,鄰居說是今天回來,他敲了敲門,等了一下,沒有動靜,又用力敲了敲,過了良久才聽見了腳步聲,“是誰啊?”聲音很蒼老,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應該是男主人。
門吱嘎一聲開了,門內出現了一名老者,身材不高,頭發花白,也就是五十出頭,卻滿臉皺紋,穿一件半舊的夾衫。
“你是”他疑惑地望著無晉。
無晉連忙自我介紹,“我姓皇甫,最近想買處宅子,不知您這處宅子是否有意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