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吏部責令江寧府取消那個貢舉士的資格,但申少尹提議所空缺的名額不能浪費,從第八名開始,每人向前移一位,這樣一來,長孫在一百零一名,上移一位,正好是第一百名,恭喜閣老,長孫即將補授貢舉士資格。”
關保清呵呵笑了起來,這個申少尹很能干嘛!他以為申家個個都是糊涂鬼,想不到還是有明白人。
“可是賢駒已經參加了戶曹主事推選,如果被選上了,他不就沒有機會進京趕考了,這個問題他父親考慮過嗎?”
關保清注視著趙一鳴,這個問題他一定要搞清楚,不容含糊。
趙一鳴捋須微微一笑,“閣老放心,我聽大少爺說,從今年秋闈開始,吏部放寬了進士科限制,從前必須是貢舉士資格,而且官吏不準參加進士科舉,現在放寬為貢舉士或者明經科考中者,同時九品以下皆可參加科舉,也就是說官還是不準,但小吏放開了,這主要是給已經考中明經科的人一個機會,但這不正好符合長孫的條件嗎?”
大寧王朝的省試科舉不同于前朝,每年有兩場,一場是明經科,由舉人參考,取前一百五十名,每年二月開考,所以被稱為春闈,由禮部主考,考中者可授郡各曹主事,或者授朝廷各部從事。
另一場是進士科,須取得貢舉士資格,取前二十名,每年九月開考,所以又被稱為秋闈,由吏部主考,考中者則直接入九品官。
以前是考中明經科就再沒有機會再考進士了,讓很多士子糾結,但今年改革,除了貢舉士外,考中明經者也有資格參加進士科考試,無形中,進士科的競爭就更激烈了。
如果關賢駒真的補上了貢舉士資格,就算他做了戶曹主事,他也照樣可以參加九月份的進士科,這個消息讓關保清比較滿意,他當然知道,補上貢舉士資格是申家在刻意拉攏關家,目的是讓他多給錢支持楚王。
關保清呵呵一笑,“那這樣我就放心了,賢駒可以參選戶曹主事。”
這時,一名家人將風追云領了進來,進城遭遇了下馬威,風追云的情緒顯得低落,身上的橫刀也沒有帶了,關保清很客氣地和他見了禮,請他坐下,他已聽說風追云被乞丐圍攻,吃了大虧,但他也不想多管,乞丐找他麻煩必然是有原因,估計是這個年輕太高傲,非但不肯給錢而且又打又罵,惹惱了乞丐。
關保清很關切地勸他:“風公子,一個人在外鄉,總是免不了會遇到一點欺生,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風公子就不要記它了,省得心煩。”
“可是”
風追云實在是不想說,說出來太丟人,如果只是錢和武士牌丟了他就算了,但那封信事關重大,他不說不行了,風追云一咬牙道:“我我的一個布囊在混亂中丟了,估計是被那些乞丐撿走,關閣老能不能幫我找回來。”
“哦?包里有什么東西?”關保清笑問道。
“有五十兩銀子,還有我的武士牌,銀子丟了就算了,武士牌也可以再補,但里面有封信,是申少尹寫給徐長史的,很重要。”
“什么!”
堂中幾人都同時吃一驚,關保清本來不放在心上,銀子他有的是,武士牌能補回來,也無所謂,但有一封申少尹寫給徐長史是信,這個問題就嚴重了,他心中暗罵,‘這個不知輕重的混蛋,為什么進門時不說,現在才說出來!’
他立刻吩咐一旁的次子關銘,“你立刻派人去找到那個三眼彌勒,讓他立即把風公子的布囊交出來,少一樣東西,他就別想在維揚縣混了。”
關銘答應一聲,便匆匆去了。
趙一鳴忍不住問:“閣老知道是他干的?”
“是不是他干的我不知道,但他是維揚縣乞丐的頭子,不找他找誰?”
風追云心中感激,也放下了傲氣,謝道:“多謝閣老幫我找回失物,這幫乞丐實在太可恨!”
關保清搖了搖頭,“風公子,乞丐天下都有,哪里都一樣,成幫成派,其實大多也是可憐人,盡量對他們寬容一點,他們要錢,賞一點就是了,一般而言,我也不會招惹他們,要不是風公子丟了信,我是絕對不會去找那個三眼彌勒,這種事說出去很丟人,風公子知道嗎?”
風追云臉一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個時辰后,關銘匆匆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個白色布囊,“父親,東西好像沒丟!”
他把布囊交給了父親,關保清將里面的東西抖在桌上,碎銀、武士牌、果然還有一封信,關保清看了看,又遞給了風追云,“是這封信嗎?”
“就是這封信!”
風追云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信封雖然有點臟了,但完好無損,沒有一點拆過的痕跡,這就是他的幸運。
關保清眉頭卻微微一皺,他有點不大理解,申少尹派一個影武士來,難道就是為了送信嗎?
風追云拿到了信,他心中自信便立刻恢復了,那種影武士獨有的氣質開始顯露出來,他挺直了腰,剛才的低眉順眼不見了,變成了一個目光銳利的武士,他仿佛看透了關保清的內心,便冷冷一笑,“臨走時申少尹給我說了一句話,信中的對策只是最后的保證,在此之前,可以先用最直接的辦法,消滅這個對手,所以,申少尹派我來。”
趙一鳴和風追云走了,內堂里又安靜下來,只剩下關保清和兒子關銘兩人,關保清出神地望著一座雕有百子獻壽的紫檀木屏風沉思,兒子關銘不敢打擾父親,坐在一旁不語。
半晌,關保清微微嘆了口氣,關銘連忙問:“父親好像有心事,能否告訴孩兒?”
關保清眉頭微皺說:“我是在擔心那個影武士要做的事情。”
關銘想了想,便小心試探道:“父親是說,影武士要刺殺皇甫惟明嗎?”
“嗯!”
關保清緩緩點頭,“其實我不贊成,非常不贊成,因為無論是申國舅還是徐遠,刺殺了皇甫惟明,對他們都不會有損失,他們是幕后得益者,甚至那個所謂的戶曹主事,其實我也不想參與,只不過是給申國舅面子,但最后卻要由我們關家來背這個黑鍋,我很擔心蘇翰貞甚至太子,不會放過我們關家,我們關家得不償失啊!”
“那剛才父親為何不當場拒絕?”
“你不懂,我不能拒絕。”
關保清的語速很慢,似乎說每一個字都在思考,“這是申淵的意思,雖然可能不是申國舅的授意,但此時他代表申家,我們不能拒絕申家,我們關家要想繼續向上走,還得依靠申國舅,這件事我們只能委婉拒絕。”
關銘一怔,他沒有聽懂父親的意思,“父親,孩兒不太明白,什么叫委婉拒絕?”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
關保清注視著次子,飽經風霜的眼睛里竟閃爍著一絲和他年紀不適合的狡黠的笑意。
“父親能否明示?”關銘低下了頭。
“很簡單,你現在就去,想個辦法通過某種渠道,把這個消息透露給皇甫百齡。”
關銘恍然大悟,父親高明啊!
“孩兒這就去。”
關銘起身向父親行一禮,便匆匆出去了,關保清輕捋白須,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利益博弈,可不止是太子和楚王,他們關家也同樣需要獲得最大的利益,而承擔最小的風險。
這時,一名管家婆在門口稟報,“太老爺,長孫來了?”
“駒兒?”關保清愣了一下,他不是在郡學嗎?怎么溜回來了,但一轉念,回來也好,等明天天快亮時再回去,這樣才安全。
“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