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追云這才從小鬼們的糾纏中脫身了,但此時他已是面目全非,衣服被撕破,鼻青臉腫,頭發上衣服沾滿了屎尿,臭氣熏天,他氣得要發瘋了,但乞丐們都跑得干干凈凈,令他抓狂而無處發泄。
他雖然武藝高強,但也要有對手才行,像這種乞丐,濫纏濫打,空有一身武藝也無濟于事,更重要是,風追云沒有對付乞丐的經驗,乞丐都有首領,擒賊先擒王便可,或者他對士兵們喊一聲,他是在執行絕密公務,那些士兵們就有了幫他驅逐乞丐的義務,可惜這種人情世故他還不懂。
街上的人都遠遠對他指指點點,捂嘴直笑,守城的士兵們更是笑痛了肚子,高高在上的影武士,一下子變成了落難的野雞。
房間內,黑米將一封信遞給無晉,此時距離乞丐圍攻影武士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無晉接過信,只見信封上寫著‘長史徐遠親啟’,落款是江寧府少尹申淵,應該就是這封信了,無晉又舉起信透過光線看了看,似乎有兩張紙。
信他當然是要看,但上面打有火漆,一拆就壞了,蘇翰貞對他的要求是不能打草驚蛇,所以這封信必須要立刻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如果是普通信封還好說,但這是官方信封,他倒一時有點為難,旁邊的黑米卻經驗豐富,他拾起信封看了看,笑道:“做這種事有高人呢!公子跟我來,就在北市。”
北市很大,占地兩百余畝,北市內本身就有很多街巷,無晉跟著黑米來到了一條狹窄的小巷,一直走到頭,是一扇破舊的小門,門上有個牌子,‘羅記印刷坊’
原來是個私人的印刷作坊,黑米低聲笑道:“這是掛羊頭賣狗肉,他才不靠印刷賺錢。”
黑米敲了敲門,開門是一個瘦弱的少年,他認識黑米,“原來是黑大叔,你找我爹爹嗎?”
“嗯!他在嗎?”
“在!”
少年跑回屋,“爹爹,黑大叔找你。”
只見走出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長相很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但無晉卻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特別細長,或許這就是他的特殊之處。
男子和黑米很熟,笑著給了他一拳,“你小子好久沒來關照我生意了,我都快餓死了。”
黑米嘿嘿一笑,“這不來了嗎?”
他指了指無晉,“這是我的小舅子,叫無晉公子,有事找你幫忙。”
他又附耳對男子低聲說:“絕對可靠!”
男子點點頭,向無晉抱拳笑道:“在下羅宇,外號‘龍爪’,無晉公子以后有什么印刷事宜,不妨關照小店,外面不印的,我這里都印。”
無晉明白,比如車票稅票之類,他那個時代也有,他有些好奇地問:“那銀票也可以印嗎?”
“公子這個問題問得好!”
羅宇淡淡一笑,“東萊錢莊和百富錢莊的銀票風險太大,朝廷下過旨意,造假這兩家錢莊的銀票者,一律抄家滅族,所以沒人敢作假,我也不接,而造假齊大福的銀票雖然沒有什么處罰,不過他們的防偽技術太難,我也嘗試破解過,我調制出了一種膠汁,很遺憾,光線下只有五色,沒有他們那種七色,如果做不到一模一樣,我就認為是失敗,所以我也不接,所以公子問得好,銀票和錢票除外,其他都印。”
無晉也只是好奇而已,他點點頭,“我明白了,不過今天就有事情麻煩羅大哥。”
他把信遞給了羅宇,黑米在一旁笑道:“這封信麻煩幫我們做一封一樣的,包括紙張信封。”
羅宇看了看信封,不由笑道:“江寧府的官信,信封和信紙我都有,請隨我來。”
他帶著兩人走進一間小房間,小房間很昏暗,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印刷品,只有一張破舊的桌子,估計是這里是他辦公室。
羅宇從一堆紙中翻出了幾個空白信封,無晉一眼便認出來了,和那封信的信封一模一樣,都印有江寧府衙的紅字。
他回頭問無晉:“公子怎么說?只是想換個信封,還是重新寫一封新信?”
黑米連忙對無晉解釋說:“老羅綽號龍爪,實際上是指他善于模仿筆跡,可以做到以假亂真,除非是同樣的高手或者本人才能辨別出,一般人是看不出來。”
無晉這才明白,果然是旁門左道鬼才眾多,他今天算是見識了,他點點頭,“我先看看信再說。”
羅宇取出一般鋒利的細刃小刀,小心翼翼地將信封從后面割開,抽出里面的內容遞給他,無晉看了一遍,又沉思了片刻,“信的內容我自己抄一遍就可以了,麻煩羅大哥重新給我做一個信封。”
“沒問題,公子稍候,馬上就好!”
在參與戶曹主事競爭的五大家族中,關家無疑是獨樹一幟,它和其他家族完全不同,不管是皇甫氏還是黃家,還是馬家和陳家,這些都是東海郡地方上的商業家族,以商業發家,但他們在東海郡其實只能算二流家族,原因是他們在官場上沒有地位,或者不是全國性的大商家。
東海郡的一流家族只有兩家,一個平江縣的齊家,齊瑞福商行,全國三大商行之一,富可敵國,擁有穆宗皇帝賜給他們家族的護家金牌,非謀逆而不得輕動。
其次是便是維揚縣關家,官宦世家,也同樣涉足海外貿易,富甲一方,關家步入官場已有兩百年的歷史,刺史、侍郎、尚書、相國等等高位都曾經有過關家人的身影。
但關家也有它的苦惱,關家最大的苦惱就是人丁不旺,而且在六十年前關家還曾遭遇過一次家族危機,當時關家老爺子過八十大壽,冀州河間郡的關家一百多族人,乘船來維揚祝壽,但在途中大海船遇風暴沉沒,船上所有人全部遇難,這次海難幾乎給關家帶來毀滅性的打擊,使子嗣本來就不昌盛的關家變得更加人丁稀薄,只剩下維揚一支。
關家老宅位于城南的三清橋旁,是一幢占地約五十畝的巨宅,此時在東客房內,洗了澡,換了一身干凈衣裳的風追云被丫鬟帶去了內堂,他心中十分沮喪,他發現自己的腰囊沒有了,里面有幾十兩碎銀子和一封信,另外還有他影武士的銘牌。
銀子丟了沒關系,甚至影武士牌丟了也沒有關系,還可以補辦,但那封信卻很重要,是申淵寫給徐遠的親筆信,盡管他不知內容,但申淵再三叮囑過他,一定要親手交給長史徐遠。
內堂里已經坐了三個人,關家老爺子關保清、次子關銘、還有一個是個文人,叫趙一鳴,從京城來,他是長子關寂的心腹幕僚。
關家是維揚縣的第一大戶,也是和東海皇甫氏一樣,以海外貿易出名,但和皇甫家不同的是,關家還同時是維揚縣的大地主,在楚州各地擁有良田五千頃,四十年前,關老爺子的父親關逸飛做到了當朝禮部尚書,關老爺子本人當年也做到江寧府尹,可以說,關家也是官宦門第,關家長子,也就是關賢駒的父親關寂現任朝廷禮部郎中,正是這種強大的勢力背景,使關家在這次戶曹主事的推選中一直占有明顯優勢。
長孫關賢駒今年二十四歲,品貌皆好,大氣穩重,是維揚縣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只可惜去年州試中,關賢駒發揮不佳,排名一百零一,只差一名沒有能考上貢舉士,也使他失去了進京參加進士科舉的資格,他只是舉人,進京也只能參加明經科考試,但心高氣傲的關家一心想讓學識淵博的長孫考上進士,他們看不上明經科,準備后年再參加州試,取得貢舉士資格。
這次關家本來是打算讓次孫關賢宜代表關家參選戶曹主事,但長史徐遠堅持要長孫關賢駒參選,這就有點打亂了關家的計劃,關賢駒可是要進京科舉的,怎么能當個戶曹主事?
關老爺子為這件事一直有些耿耿于懷,今天趙一鳴來,就是要解除關老爺子的不滿。
趙一鳴欠身笑道:“閣老,大少爺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我轉達給家人。”
趙一鳴歡悅的語氣和驚喜的表情沒有讓關保清動容,他今年七十二歲了,幾十年經歷的風風雨雨早已讓他城府深藏,不露顏表,他淡淡一笑,“趙先生請說,我洗耳恭聽。”
“兩個月前有人向朝廷吏部告狀,說去年楚州的一百名貢舉士中,第七名丹陽郡的貢舉士施宏資格不符,他不是舉人,這個舉報吏部已經派人查清,完全屬實。”
“然后呢?”關保清有點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