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是國姓,不是普通姓氏,一般而言,大寧王朝姓皇甫的,大都和宗室有關,無晉連忙笑著解釋:“幾百年了,我們家早已和宗室沒什么關系,沒有爵位,只是一介平民。”
蘇翰貞點點頭,這個他理解,皇甫家族太龐大,枝節盤生,少說有幾十萬人,京城很多賣豆腐,做小買賣的也姓皇甫,關鍵是看有沒有爵位,沒有爵位,那就不算宗室,只能是平民。
其實無晉的擔心有點多余,蘇翰貞來東海郡的第三天便下鄉視察去了,昨晚才回來,還來不及了解淮揚六大家族,更不用說六大家族和這些地方官的微妙關系了,沒有葫蘆僧會告訴他這些事,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去領悟。
“皇甫先生請起,來,一起進來坐吧!”
蘇翰貞請無晉和皇甫貴進小客堂坐下,他的書童給他們上了茶,蘇翰貞端起自己茶杯,微微一笑,“無晉,現在還跑海嗎?”
“不跑了,跑累了,還是岸上踏實,晚上睡覺也香甜。”
蘇翰貞呵呵大笑:“我看你在大船桅桿上睡覺也蠻香的嘛!”
無晉不好意思撓撓頭,又指了指皇甫貴,“是我五叔不準我上船了,張羅著要給我娶媳婦。”
皇甫貴尷尬地笑了笑,心中暗罵:“自己什么時候要幫他娶媳婦?自己的兒子還沒有著落呢!”
蘇翰貞捋須笑而不語,他暗贊無晉聰明,實際上他剛才說女兒想三郎哥哥,其實就是讓他不要太接近小女兒,小女兒剛過幼學之年,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而無晉在船上給她講的那些故事,什么十六年生死之戀,什么姐妹同愛一人,弄得小女兒整天神魂顛倒,茶飯不思,昨晚妻子說了她幾句,她便賭氣不吃飯,妻子便對蘇翰貞一陣抱怨,不該讓女兒聽這些容易迷了心竅的故事。
蘇翰貞雖然為人開明,但畢竟他是父親,他也要保護自己女兒,在船上可以講講故事,可下了船,他就不希望無晉太接近自己女兒了,只是他不好意思明說。
這個小伙子很聰明,竟然聽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用娶媳婦來回答自己,嗯!孺子可教。
蘇翰貞有點喜歡上這個年輕人了,既然他答應不來找小女兒,那自己就欠他一份人情了,蘇翰貞可是個很認真的人,當初他在船上答應過無晉,有什么困難可以找他,現在人家帶著親戚來了,不用說,就是來請他幫忙,這點人情世故,蘇翰貞拎得清。
他喝了一口茶,便笑著問他:“無晉,現在在做什么?”
“我暫時在幫五叔打理店鋪,還沒有想到做什么,蘇大人,我可能有件事請你幫個小忙。”
蘇翰貞暗笑,果然來了,也好,幫他個忙,還了女兒的人情。
“呵呵!你說吧!我答應過你的。”
無晉指了指五叔,“是這樣,我五叔最近想做一次博彩,可能聲勢有點大,他怕官府不準,所以我來求大人特批!”
蘇翰貞眉頭一皺,“博彩是什么?”
博彩是賭博行業的一種術語,這個朝代已經有了,只是規模很小,猜枚押寶之類,但蘇翰貞從不涉賭,又是第一次做地方官,他不知道。
無晉連忙解釋說:“就是一種賭業,和賭館一樣,只不過沒有店鋪,無須辦商帖。”
蘇翰貞也知道,朝廷不禁賭,而且皇親國戚都喜歡賭,但他是正派人,對賭博、嫖妓之類十分反感,如果是無晉要辦賭業,說不定他就會拒絕,幫無晉做別的事情,不過既然是無晉親戚要做,他也不好說什么?
他沉吟一下又問:“你說聲勢會大,究竟有多大?還有,是長期做嗎?”
這兩個問題很關鍵,基本問到了點子上,無晉見五叔沒反應,便推了他一下,“五叔,大人問你呢?”
皇甫貴張口結舌,他什么都不知道,讓他怎么回答?這個家伙,明明是他做主,現在倒推到自己頭上了。
“這個嗯!那個”
無晉笑著搖搖頭,“我這個五叔一路上都在背要向刺史大人說的話,他太緊張了,要不,我替他說吧!”
蘇翰貞見皇甫貴滿頭大汗,知道他是太緊張了,便笑了,“好!你說。”
“大人,我五叔只想做一次,大概三天,至于會有多大的聲勢,我五叔也委實不知,或許百十人,或許千人都有可能,反正我們絕不違反大寧的律法,如果要用店鋪,一定會先辦商帖,依法交稅。”
蘇翰貞沉思了片刻,既然請自己幫忙,那一定是有所難度了,否則也不必讓自己幫忙了?他可是東海郡的刺史,最高地方官,連這點小事都幫不了,傳出去不讓人笑話嗎?
他便點了點頭,答應了皇甫貴的請求,“好吧!只要皇甫先生所做之事不違反我大寧王朝的律法,我可以特批,不過只是口頭上特批,若你遇到什么麻煩,盡管來找我。”
從郡衙里出來,他們上了馬車,皇甫貴第一件事就是抽了無晉一記頭皮,氣得罵他,“你這個渾小子,把我推出來當擋箭牌,是我要做嗎?”
無晉抱著頭笑嘻嘻說:“反正五叔當了這么多年奸商了,再當一次也無妨,我就不同了,我要娶他女兒呢!得給他留個清白的印象才行。”
“你做夢吧!還想娶刺史的女兒,等一下,你剛才說我什么,你五叔什么時候是奸商了?”
皇甫貴心情暢快,還是侄兒厲害啊!居然能說動刺史做后臺,這下他什么顧忌都沒有了,他立刻和無晉商量起來,無晉出錢他出力,無晉策劃他執行,最后的利潤他們三七分,他三,無晉七,反正家主視金錢如糞土,五千兩銀子虧了也無妨。
他們商量了一整天,當鋪可以關門三天,伙計們全去幫忙,皇甫貴有個朋友,外號叫羅秀才,天生靠嘴皮子吃飯,死人都能被他說活,嗓門又大,讓他做司儀最合適。
人手還是不夠,無晉提議讓皇甫家的那些庶庶子、庶庶孫來幫忙,反正他們家閑人多,皇甫貴卻不肯,這是他的私活,和家族無關,他兒子仲勇在縣衙的稅務司曹,雖然只是個低等小吏,但他認識人多,可以讓他幫忙解決人手。
另外,還需維持秩序的人,這很重要,必須會點拳腳,防止別人來砸場子,一般來說,衙役最合適,但縣衙皇甫貴沒有人情,即使皇甫家有人情,人情也在老二皇甫旭的手上,輪不到他皇甫貴,而郡衙蘇翰貞也不會答應。
皇甫貴卻想到了另一個辦法,他有一個開鏢局的朋友,手下有兩百余人,都是練家子,可以出點錢讓他們來幫忙。
皇甫貴特地跑了一趟,便將這件事辦妥了,只要兩百兩銀子,他開鏢局的朋友便出一百人,替他們看三天場子。
另外,桌椅板凳,開獎需要的木臺子等等,這些都是皇甫貴的事情,無晉不去操心,至于彩票印刷和博彩地點,無晉卻堅持由他來定。
黃昏時分,無晉再次來到了書院街的陋室齋書店,一進門,便見店主嚴玉書在整理書架,他的書店永遠是沒有顧客,上次書店空空蕩蕩,這這一次還是蕩蕩空空,沒有一個顧客。
“嚴大叔,我又來了。”
無晉一邊打招呼,目光卻忍不住偷偷瞟向上面的小閣樓,那個喜歡看書的漂亮女孩會不會在呢?
嚴玉書回頭見是他,便笑道:“小友是來買書,還是來找我印刷?”
“印刷!”
“呵呵!請坐下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好。”
無晉坐在桌前等他,見抽屜開著,他記得那本《大唐西域記》的第十二卷就放在這個抽屜里,現在沒了,難道那個女孩今天來過了?
片刻,嚴玉書整理完書架,笑著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我給你倒杯茶。”
“嚴大叔,不用了,我談完正事就走。”
“那好吧!”
嚴玉書也坐了下來,他忽然想起一事,“昨天你剛走,我那外甥女又回來了,她手袋忘在書庫里,又回來取,那本書她就順便拿回去了。”
盡管無晉再三忍耐,但他還是忍不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她叫什么名字?”
問完,他又覺得很唐突,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說”
嚴玉書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別解釋了,我知道,美貌的女孩兒誰都想認識,想認識她的人多著呢?不止你一個。”
無晉撓撓后腦勺,難為情地笑道:“這個嚴叔能告訴我嗎?”
“她不準我泄露她的名字,我答應過她,不過她沒讓我不準說她小名,我只能告訴你她的小名,她叫九天,她母親生她時,夢見上九天摘月,因此得此名。”
“九天!”
無晉念了兩遍,這個名字很別致,很有味道。
嚴玉書又說:“喜歡她的人很多,可她都看不上眼,你如果想讓她注意你,你就得多看書,她喜歡學識淵博的人,像不知王摩詰的詩這種低級錯誤,在她面前可不能犯。”
無晉苦笑了一下,連王摩詰是誰他都差點忘了,更不用說他的詩了,免談吧!男人還是先腰包鼓起來才是王道。
無晉不再想那個九天姑娘,他取出幾張手繪樣本,遞給嚴玉書,“這是我要印刷的樣本,一共印二十萬張,最遲三天后要。”
“三天就要啊!”
嚴玉書一皺,他想了想,“時間太緊了,如果一定三天后要,可能費用要增加,因為我要讓伙計加班印刷,還在再請能手。”
“大概需要多少錢?”
嚴玉書拿出一張紙,迅速計算了一下,“你這個印刷難度挺大,還要涂一層鉛粉,平均兩文錢印一張,我估摸著至少四百兩銀子。”
“四百兩,三天取貨?”
“可以。”
“那好,我們就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