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躍農門·
冬天踩著滿地的落葉慢慢地來了。
草木凋零,蟄蟲休眠,萬物都要進入一個休息的狀態。
北董村的村民們也是,忙了一整年,這會兒總算得到短暫的清閑,女人們減輕了肩上的負擔,串門日漸頻繁,東家長西家短,這時候的消息總是傳播的最快的。
而這段時間她們嘴里的主角便是白家。
自從跟杜小魚家斷了關系之后,崔氏便忙著給白與時找媳婦,聽說本來定下了劉家的小女兒,結果那小姑娘只上門一次就被白蓮花用臟水潑了滿身。
崔氏極力挽回,最終無果,母女倆翻臉吵架,鬧了幾日才消停。
中間又是提到白蓮花的名聲問題,說這姑娘在縣里攀上了富家公子,難怪都不把自家爹娘放在眼里,敢攪和兄長的婚事,實在太忤逆太不孝,眾人提起白家女兒,沒有一個不搖頭的。
對此,杜顯慶幸的很,幸好當初早作決斷,不然他們家得跟著被人看笑話,渾身不痛快,如今倒還能做個看客。
家里新收的棉花,趙氏叫人彈了三條被子,這日拿出其中一條給杜顯,讓他送去給白家。
當日收了崔氏一只公雞,雖說兩家已經撕破臉面,可她絕不想貪圖白家一絲一毫東西,被子送過去才算真的兩清。
杜顯便扛著被子走了。
杜小魚在清掃院子,嘴里呼出來的氣白白的,裊裊生上天空,她抬頭看去,只見天色灰白,隱隱竟是要下雨。
“小魚,去你秦大嬸那里提兩斤肉回來。”趙氏說完便轉身進去了。
今日是冬至,家家戶戶都要吃餃子,杜小魚歡快的應一聲,從屋里拿件蓑衣便去了秦氏家,現在不是早晨也不是傍晚,他們家不在擺肉攤。
秦氏的院子前些日子擴展了下,后面新建一個大豬圈,陸續買了十來只小豬玀,遠遠就聽到那些豬“呼嚕呼嚕”的聲音。
她剛推開院門,里面就傳來一聲吼,“你又死回來干啥,帶著誠兒去娶媳婦哇,反正我這個娘都做不了主了!我就曉得害誠兒,我還不如后娘哩!誠兒在我手里過得多苦哇,是啊,這二十幾年我欠了你們龐家啊,沒有我,你們父子倆吃香喝辣,不知道過得多快活!”
杜小魚聽到這些話,心知秦氏必是跟她相公吵架了,這真不是一個買肉的好時機,當下就要偷偷溜走。
誰料秦氏罵的不過癮,操著把鐵鍬跑出來,結果發現竟是杜小魚,一時尷尬的慢慢放下手里東西。
“我娘叫我來買點肉。”杜小魚裂開嘴一笑。
秦氏抹抹眼睛,“哦,進來吧。”
“要多少。”屋子中間赫然一只大豬腿,秦氏取了刀子問。
“兩斤。”
她便用刀割了,也不上稱,隨手拿繩子扎了遞給杜小魚,“也不用給錢了,算是大嬸請你們吃的。”
“那怎么行,我娘要罵的。”杜小魚摸出一串錢放桌上。
見秦氏臉色陰郁,她終于還是有些不忍心就這么走,冬至好歹也是個喜慶日子,可龐勇竟然帶著兒子走了,留下秦氏一個人。
“大嬸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啊?”
秦氏看看她,露出一抹笑道,“小魚真是好心哩,可是看我不高興?”
杜小魚點了下頭。
“也罷,我今兒也懶得煮飯了,正好去你們家吃。”秦氏關上窗戶,就見外面淅淅瀝瀝已經下起雨,不由擔心自家相公跟兒子,出去的時候也沒帶個蓑衣,不知道在哪兒躲雨呢,想著又啐了一口,凍死也活該!
非得弄的他們家好像沒媳婦可找了,那胡家娘子條件如此苛刻也要答應,可不是抬著臉給別人打?真要娶了,將來身段都降一級,日日給那媳婦欺負不成?
蠢笨,真是蠢笨!秦氏暗罵兩句,取了擋雨的便拉著杜小魚出門了。
到得家門口,兩人褲腳上都是泥,趙氏看到秦氏居然跟著來了,不由一愣。
“大姐,我來蹭口晚飯吃,可不要趕人呀!”
趙氏便笑道,“進來給我剁肉便是,要白白吃可不行。”
兩人就去廚房了,杜小魚把滿是水的蓑衣掛好,就見杜顯也跑著進了屋里,渾身濕噠噠的,忍不住皺眉道,“他們白家也不借爹件衣服啊?”
“誰要他們家東西。”杜顯手四處拍,水花四濺。
“爹快去換了,省得生病。”杜小魚催促他。
杜顯嘆一聲,想起臨走時白與時拿了把油傘送過來,他硬生生拒絕了,心里到現在都有些不忍心,那樣彬彬有禮的男兒,若是沒有病該多好。
也是沒有福氣啊!他搖搖頭抬腳又出了屋。
申時,李錦來了,照例默不作聲得去兔舍忙活,杜小魚取了個食盒裝了些餃子拿給他,“這是給你跟全叔家的,我娘包的,你們嘗嘗。”
曉得他們家窮困,葷腥平日里哪兒吃得到,又見他做事勤勞,送些吃食也是人之常情。
李錦卻紅了臉,“你已經付過工錢,這我不要,不過全叔的我會幫你帶去。”
也太見外了,杜小魚笑道,“這餃子送給你們也是有私心的,無非是想你們做事更用心而已,你不收可不是讓我擔心?”
這下李錦呆住了,“這……不收也不會不用心。”
“拿去吧。”杜小魚把食盒往桌上一擺,“今兒是冬至,難為你還得來,我看這雨越來越大,怕到晚上路都不好走,兔子不用管了,你這就回去吧。”
李錦只得道了聲謝,拿起食盒走了,到院子門口時,跟杜文淵打了個照面,也沒說話,兩人一進一出分開而去。
“二哥,你居然帶著傘呀。”杜小魚站在門口看著他笑。
杜文淵收了傘進來,把雨花抖落,“你忘了我會看天象,這卷云升那么高必是要下雨的,”說著一眨眼睛,“唔,我這回帶了好消息回來,你猜是什么?”
“好消息?”杜小魚撓撓頭,“是跟我有關嗎?”
“那是自然。”
“莫非我做的暖袖有人看上了?”之前讓他去縣里宣傳,那會兒還不太冷,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又是跟她有關的好消息,那除了掙錢還能是什么?
杜文淵伸手捏她的臉,“你真是滿腦袋都是銀子。”
“被我猜到了惱羞成怒呀,誰讓你好消息那么少?”那冰涼的手指凍得她臉疼,杜小魚“哎喲哎喲”叫起來,“快把手拿開,冷死啦!”
他只是輕笑,另外一只手也上去捧住臉,陶醉道,“好暖呀,比暖袖舒服多了。”
杜小魚氣得咬牙切齒,抬起腳要踩他。
他輕松躲開,往前走了,杜小魚在后面叫道,“你別逃,臉拿來,給我也捂捂手!”
兩人在屋子里一陣追打。
杜顯看得呵呵笑,指著道,“這倆孩子越長越小了。”
兩人玩了會兒才停下來,杜文淵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杜小魚笑道,“好好好,別追了,給你捂。”
杜小魚立馬伸出手要去摸他的臉,杜文淵一把扯下來,握住她的手道,“拿手捂,不然不給。”
這凍手還能捂暖?她正不信時,卻發現杜文淵的手早就熱了,包在外面真的比暖袖舒服的多。
那兩只手小小的在掌中,好像兩個冰塊似的,杜文淵忍不住微抖了下,“你怎么還是那么冷,別是生病了吧?”說著伸手給她切脈。
“啥時候會這個了?”杜小魚看他專注的樣子,倒不像是假的。
杜文淵不答,半響放下手,“你年紀還小呢,別那么操勞,平日里多注意休息,不是都請了兩個雇工了?”
“我才不累呢,大冬天的手冷不是挺正常的,你是學了功夫才跟咱們不同吧?”就剛才那么小跑一會兒,一般人不會那么容易熱的。
想她說的也有道理,而且確實沒有病,杜文淵便不說了。
“二哥,那個蕓薹菜你曉不曉得?我在日用本草上面看到的。”杜小魚心知他看的書多,“聽說還有幾首詩里都曾經提到,我本想種來試試,結果爹居然不認識。”
“蕓薹菜?倒是有些印象,不過詩……”
“詩里好像是稱它菜花的。”
杜文淵看她一眼,又轉頭回想了番,方才道,“我只記得一首,是唐朝王禹寫的,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確實是有這么一首,杜小魚露出喜色,忙追問道,“這首詩寫于何處?”
“南岳山的玄都觀。”
南岳山?那是哪里?杜小魚真不清楚,不免著急,還是弄不清楚油菜花現在有哪些地方在種植。
見她一臉茫然,還有些焦急,杜文淵慢慢道,“南岳山又稱衡山,乃是衡州府一大美景勝地。”
難道是衡陽?衡陽,衡陽……她絞盡腦汁的想著,忽地想到,好像是湖南省的吧?離這里好遠啊!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身材高高大大,正是林嵩,杜小魚只瞧得一眼,立馬就震驚的張大了嘴巴。
因為林嵩的腰間赫然掛著一塊玉佩。
這玉佩,她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