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魚最近喜歡上吃飯了,因為她發現趙氏腌的咸菜實在太好吃了,不管是青筍,茄子,還是榨菜等,總能弄出各種滋味來,這天就纏著趙氏給她腌幾個雞蛋吃,鴨子家里沒養,所以她很想嘗嘗咸雞蛋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生成孩子的緣故,她覺得偶爾跟家人撒嬌的感覺非常好,沒事總要鬧上一回,倒也符合女孩的天性。
趙氏拗不過她,又想著杜顯的舊疾已好減輕不少負擔,孩子要吃幾個雞蛋也算不得什么,便就答應了,從壇子里挑出幾個個兒大的蛋,放水里洗干凈了拿布抹干,就這會兒吳大娘來了,看到她在弄這個笑道,“這么早就整晚飯了?”
“不是,是小魚吵著要吃咸蛋,我給她整幾個。”趙氏從身后搬出個矮凳,“你坐,我進去拿點鹽出來。”
杜小魚估摸著兩人又要說半天話,反正沒事也不走,指不定能聽到什么東西。
吳大娘看看她,“喲,變胖點兒了,你娘該高興了。”
杜小魚只傻笑,伸手摸摸自個兒的頭。
“這傻孩子。”吳大娘笑起來,“早前你那病真累壞你娘了,咳起來一整晚一整晚的,你娘也睡不得只好抱著你,白天還得下田干活,哎,這日子苦啊!幸好你好了,以后可得順著點你娘,還知道啊?你娘可疼你呢!”
杜小魚聽了鼻子酸酸的,有娘就是好,她以前哪里能體會到這種關愛,忙不停地點著頭。
“好孩子。”吳大娘滿意了,從兜里掏出把豆子給她,“吃去吧。”
是炒蠶豆,也挺香的,杜小魚吃的咯嘣咯嘣的,耳朵也沒閑著,聽著身后兩個人說話。
主要是吳大娘在說,趙氏忙著整雞蛋,都是鄰里間的瑣事,誰家的媳婦生孩了啊,誰家的兒子沒出息啊,還有誰跟誰吵架了等等,聽起來吳大娘真是個很八卦的人,估計平日里沒事就出來四處溜達,這北董村看來沒她不知道的事兒。
而以趙氏的個性來說,她是不太出去跟其他人嘮嗑的,據杜小魚觀察,吳大娘是趙氏唯一的閨蜜,但有句話講,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趙妹子,上回我跟你說的,七甲村姓黃那家怎么樣?”吳大娘說到重點了,“家里就一個兒子,長得也是很端正的,完全配得起你們家黃花,人家偷偷來看過了,說黃花人不錯,黃家娘子可滿意呢,催著我過來,不過看你好像不太樂意,倒是跟我說說哪里不好。”
杜小魚豎起了耳朵,竟是來給大姐說親的。
趙氏在地上挖了點黃泥,跟鹽還有米湯混在一起抹在雞蛋上,一時也不說話。
吳大娘嘆一聲,“你跟我有什么話不能講的?你不樂意我立馬就回了去,就是可惜這么好的人家,黃花明年就十五了,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哪里不是好好給留心著?那黃家兒子是真好,要是我再有個女兒早就嫁過去了。”
趙氏終于出聲,“我知道大姐你是好意。”
她還是沒提為什么,吳大娘想了想,忽地一拍手,“你呀,黃家雖也是個種田的,可也沒貪你們杜家的田,他們一家都是實誠人,我是敢拿人頭保證的。”
趙氏臉色變了變,冷聲道,“什么杜家的田?我就算餓死也不會要他們的東西!”
吳大娘愣住了,“上回不是還去賀壽的?倒不是我說你,這些年你過得苦巴巴的也虧得你自己的性子,要是放下早前的事,你們一家子可就舒服多了,都苦在一口氣上,但人一死還有什么氣呢,是不是這個理?”
這句話戳到了趙氏的痛處,她霍得站起來,抖聲道,“要不是我知道大姐的為人,都懷疑是不是那人叫你來說這些糊弄人的話的!”
見她霎時變了個人,吳大娘忙拱手道歉,“哎呀,瞧我心直口快的,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想法,就是受不得看你這么熬日子啊!妹子,我是真心為你著想,但你真過不去心里的坎兒,誰也怪不了,你快寬寬心,別氣著了。”又回頭叫,“小魚,快給你娘倒碗水來!”
杜小魚快快得去廚房弄了碗涼水。
“真乖。”吳大娘接過來遞給趙氏,“快喝了,這天熱,氣著了小心頭暈。”
趙氏見她著急的樣子,心里氣也消了,這些年要不是吳大娘跟老龐家幫襯著,他們家日子不知道多苦呢,當下也有些不好意思,“看我這性子,大姐也千萬別生氣,我實在是忍不住,倒不是真的怪大姐。”
“我曉得。”吳大娘拍拍她胳膊。
見趙氏把水喝了,她抬頭看看天色,“我也得回去弄飯了,那黃家的事我給你回了,”說著頓了頓,意味深長,“你也得多為黃花想想,女兒家雪花命,飄到哪兒就是哪兒,可比你兒子的命苦多了。”
杜小魚沒看到趙氏的表情,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慢慢涼下來,難道拒絕黃家的提親竟是為了杜文淵么?
她忽然發現炒黃豆再也不香了,手一松,僅剩的幾顆就滑落到地上。
天空漸漸黑了,美麗的紅霞早已消失不見,她晚飯吃得很快,吃完就跑到外面坐著。
杜文淵過了會兒走過來,點燃院子里的一堆草垛,“也不怕蟲子咬,在這兒想什么呢?”看她是一點也沒有好好吃飯,完全沒有之前吃東西時的投入,所以他覺得很奇怪,這么點大的孩子是有什么心事?亦或是……他也理不清楚,反正對這個妹妹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怪異。
杜小魚看到他的感覺也很復雜,這個人在家里的地位太高了,遠遠超過她跟杜黃花,趙氏怎么能這么偏心呢?
“到底怎么了?”看到她的眼神,杜文淵一怔,這是在對他不滿?
杜小魚扭過頭,“沒事。”但轉念一想,這都是趙氏的想法,又不關杜文淵的事,便又回過頭,拍了下身邊的地方,示意杜文淵坐過來。
杜文淵就坐下了。
“今兒吳大娘來了,說要把大姐嫁到七甲村里一個,嗯,姓黃的人家呢。”她極為小聲的說道。
“什么?”杜文淵大驚,“真的?”
“二哥你不樂意?”杜小魚盯著他。
杜文淵皺起眉,“七甲村里能有什么好的,大姐不能嫁那兒去。”
原來是看不起那里的人,杜小魚有些無語,他自個兒不也是農民家庭么,有什么理由看不起別人是農民啊?真是……她又有點想笑,“那二哥覺得大姐應該嫁哪兒去呢,娘反正也不同意,吳大娘就說要回了那姓黃的。”
杜文淵點點頭,“就該回了,大姐要嫁也得嫁個至少跟我差不多的,或者比我好的。”
拿自己當標桿了,杜小魚上上下下看看他,果真毫不謙遜,自命不凡啊!
“我教你寫的那些字現在可還記得?”杜文淵從旁邊抽了根麥稈子出來塞她手里,點點地面,“寫給我看看。”
杜小魚認真得想了想,畢竟繁體字她只會看不會寫,所以杜文淵教過些什么她還記得,就一筆一劃在泥地上寫起來,其實連起來是三字經的前面幾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面……”,也只是虛空點點,泥地很硬,是根本劃不上去的。
但杜文淵眼力很好,不時指點說這里漏了一橫,那里少了一劃。
兩個人正寫著,忽然聽到里面趙氏的聲音很響,“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給我出去!”
杜小魚一驚,扔掉麥稈子就跑過去,迎面撞上杜黃花,只見她臉上掛了淚,晶瑩剔透像早晨葉子上的露珠似的。
“姐,怎么了?”杜小魚抱住她胳膊,“你怎么哭了?”
杜顯從后面急巴巴跑過來,“哎呀,你娘也在氣頭上,你別往心里去,啊,別哭,別哭了。明兒你娘就好了,這事以后咱們再說,小魚這不還小么,不急不急。”
難道大姐跟娘提了要她念書的事?杜小魚看著哭泣的杜黃花,只覺心酸澀極了。
“小魚,你看著你姐,我去你娘那兒。”杜顯又急忙忙走了回去。
杜文淵也過來了,他很少看到杜黃花哭,一時也有些發愣,后來就去廚房拿了手巾過來,“大姐快擦擦臉。”他把手巾遞上去。
杜黃花一把推開了,抬起頭的時候似有兩簇火苗在眸中跳動,“你走開,我不擦,你走!”
其他兩個人都呆了,杜文淵手落在半空,臉色十分尷尬,杜小魚極力想說些什么來緩和氣氛,卻聽他沉聲道,“姐,不是我惹你哭的,但你要我走,那我走好了。”他把手巾放在桌上,慢慢轉過身而去。
杜黃花有點后悔了,張了張嘴想叫住他,但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杜小魚才想起來,其實杜黃花對杜文淵一直是有些保持距離的,就連她這個穿過來的人都比她跟杜文淵來得親近,由此可見他們之間的矛盾并不是現在才有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