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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談話的最后,崔湜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向父親提出了自己從先前一直盤桓在心頭的那個疑問。.]
“您先前說寧缺是個驕傲冷血之人,我有不同看法。這幾年長安城包括公主府里傳來的消息,都說此人看似清朗實則無恥至極,極擅逢迎之道,所以無論夫子還是陛下都極喜愛他,這樣一個人如何稱得上驕傲?”
崔老太爺笑了笑,沒有說話。
崔湜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好吧,即便此人在院二層樓里學會了驕傲,冷血何來?我總以為軍部的那些履歷資料作不得數,他連與葉紅魚的關系都能保持的不錯,在我看來,寧缺實在是長袖善舞,極通實務世事。”
崔老太爺說道:“看履歷,聽故事自然無法看清楚一個人,所以我才會堅持親眼去看一看他,雖然只是簡單看了兩眼,便也已足夠。”
崔湜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知道寧缺要去爛柯寺,但他卻沒有跟著使團走,他雖然住進了陽關城里最好的棧,卻沒有什么仆役跟在身邊。我只看到他和他那個著名的小侍女,我看到他端著茶,卻沒有喝,我看到他看似瀟灑實則警惕地和你說著話,但我沒有看出他愛清靜,善養氣。”
崔老太爺說道:“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生活習慣,那么只能說明他是一個謹慎到了極點的年輕人,同時也是一個不知道信任二字如何寫的人,我甚至以為,除了那個小侍女之外,或者他連夫子都不肯完全相信。”
崔湜沉默不語。
崔老太爺看著窗上黑色的厚幔。想著先前棧里那個年輕人,嘆息說道:“連夫子這樣的老師都不肯信任,這樣的人哪里僅僅是冷酷便能形容,若將來真有大變化,你一定要記住,事前便要讓西陵方面承諾,必須首先把這個年輕人抹掉,不然我們或許會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兩封來自清河郡的密信,來到了長安城。
一封信通過大唐暗侍衛的系統。送進了皇城外的南門觀,因為這封信的收信人是大唐國師李青山。
片刻后,何明池從南門觀里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清曠高遠的天,想著稍后可能會落雨,把腋下的黃油紙傘夾緊,登上了馬車。
在管事恭敬的帶領下,何明池走進公主府深處,來到那個在長安城社交圈里非常著名的露臺上,對著榻上的李漁平靜致意。.]
李漁細眉微蹙。揮手示意嬤嬤把正在寫法的小蠻帶走,然后伸手請何明池坐下,問道:“似乎有些問題。”
何明池沒有坐下,這個似乎不起眼的動作。代表著李漁的感知沒有出錯,確實有些問題,而且這個問題不小。
他從袖中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李漁接過信,撕開封皮,看著信紙上那些熟悉的字跡,神情微微一怔。待看清楚信上寫的那些內容后。眉頭不由蹙的更緊。
信是寧缺寫給國師李青山的,在信中他提到自己在清河郡的見聞,尤其是提到了崔閥通過紅袖招做出來的試探,以及去棧看自己的那位老管事。
清河郡諸門閥,如今是李漁姐弟在朝野間最大的助力,如果她想扶佐自己的弟弟登上龍椅,最需要院的認可,卻也無法離開清河郡的幫助。
李漁不知道寧缺寫這封信的用心。卻隱約明白國師把這封信轉給自己看的意思,她微微蹙眉。說道:“那些老人們的行事,我有時候也不是很明白。我只能說這些事情和我沒有關系。”
何明池點頭說道:“我會把殿下的話帶回南門觀。”
李漁抬起頭來,靜靜看著他,問道:“國師本不需要把這封信給我看,可以直接帶進宮中,無論給父皇還是給皇后娘娘都行。”
何明池微微一笑,說道:“師傅的意思,我這個做徒兒的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既然清河郡的事情和殿下無關,我想師傅也會很高興。”
這句話的意思很隱晦,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意思,但李漁身為局中之人,卻隱約捕捉到了其中的某種傾向,眼眸微微明亮起來。
“本宮感謝國師的信任。”
來自清河郡的第二封信,送到了院。
黃鶴教授看著信封上的字,笑了笑,沒有拆封,便讓人拿進了后山。
看信的人是二師兄。
他看信的時候,就在夫子身旁。
二師兄對著老師恭謹一禮,說道:“小師弟看出了一些問題。”
夫子此時的心神盡數在鐵板上煎的那條小黃花魚上,隨意問道:“嚴重嗎?”
二師兄想了想,說道:“清河郡只有兩個知命境,不嚴重。”
夫子說道:“既然如此,你還來煩我做甚?沒見我在忙?”
二師兄微微一怔,說道:“如何處理?”
夫子說道:“你小師弟在大明湖畔烹魚悟道,卻依然還沒有悟透世間的真理,魚無論是煎還是烹,最終都是用來吃的。”
二師兄受教,說道:“那便等著他們跳梁。”
夫子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神情微凝,手里拿著的竹鏟忘了從鍋里拿出,邊緣漸漸焦糊,小黃花魚也開始泛出糊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灑然笑道:“死了漁夫,不見得便撈不到魚,死了廚子,不見得便煎不出魚,棟梁也不能永遠撐著破房,斷了棟梁,有人才好跳梁,雖然此跳梁不是彼跳踉,但小丑卻永遠還是那些小丑。”
寧缺并不知道清河郡的老祖宗,對自己的評價如此深刻而慎重,在桑桑確認那位老管事有問題之后,他在第一時間寫了兩封信發回長安,便沒有再思考這件事情。
他在院后山排名最末。上面還有夫子以及諸位極大能的師兄師姐,清河郡的問題有他們處理,哪里還需要他操心,當天便帶著桑桑,坐著那輛黑色的馬車離開了陽關城,兩日后在一個渡口前停了下來。
沒有什么不長眼的盜賊前來打劫,也沒有什么愚蠢的官府想來收稅錢,攔住馬車去路的是一片水氣蒸騰、秋葦無邊的水面。
大唐帝國南方原野前的湖泊,名字聽上去很普通。叫做大澤,只有真正到過大澤的人,才能感受到這個簡單名字里所蘊藏著的氣魄——這湖實在是太大,除了大字,世間根本想不出任何詞匯夠資格來形容它。
便如更南方的那條黃色大河一般。
大澤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方圓不知多少里地,便是飛鳥也難一氣橫渡,如果沒有渡船,再厲害的修行者也無法過去。
這片世間最大的湖泊。橫亙在世間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之間,等若是昊天在大唐和南晉之間做了一個緩沖地,為世間的人們帶來了和平,卻也帶來了很多不便。南北貨物人員要流通,自然少不得各式各樣的渡船,當水氣消散之后,便能看到漫天秋葦后的無數船帆,景致壯闊美麗至極。
但黑色馬車還是只能停在大澤旁等待。因為通往南晉的路口已經戒嚴,大唐水師數艘戰船。正在等待著使團的到來。
寧缺有很多方法可以無視戒嚴。輕身離開,但不管是為了清靜,而是如崔老太爺評價的那般冷漠謹慎,等著使團同行,都是比他拿出腰牌亮明身份,讓大唐水師替自己開道護航要更加合適。
好在大澤的風景足夠怡人,而且使團也沒有讓他等太長時間,就在他險些要把初秋的蘆葦看厭。把生切湖魚吃膩的時候,使團到了。
在大唐水師的戰船上。寧缺第一次看到了使團的正使——那位以武力孱弱、智謀驚人聞名的鎮西大將軍冼植朗。
戰船主廳首位上空空如野,寧缺和冼植朗對面而坐。因為論起身份尊卑,兩個人著實不好分出一個強弱主次。
這位鎮西大將軍不簡單。
這是冼植朗給寧缺的第一印象。
他看著對面那位面若婦人,氣質如文士般的男子,在心中如此說道。
“我是公主殿下的人,更準確的說,如果陛下離開后,我會效忠于李琿圓皇子,你不用這么看著我,這件事情終究不可能成為永遠的秘密。”
冼植朗看著他微笑說道:“當公主殿下試圖讓我取代夏侯的位置時,這個秘密就已經不再是秘密,而且我相信,如今宮中的皇后娘娘使盡手段讓陛下把我趕進這個使團后,也應該已經調查清楚我和前面那位皇后娘娘的關系。”
很開誠布公的交談,卻讓寧缺想起了陽關城里,崔閥那位家主的開場白,所以他笑了笑,同樣很直接地問道:“我不知道。”
冼植朗說道:“仁孝皇后沒有嫁入宮中時,我是替她牽馬的小廝。”
寧缺說道:“這個關系很深遠。”
冼植朗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而且我和朝小樹的關系不錯。”
寧缺說道:“你想說些什么?”
冼植朗說道:“我想得到你的好感。”
寧缺說道:“院嚴禁干涉朝政,更何況你已經是軍方屈指可數的大人物,我不認為獲得我的好感,對你有任何意義。”
冼植朗笑了笑,說道:“院嚴禁干涉朝政,但從來不包括入世之人,如果什么都不能做,院長讓你入世做什么?而且……”
他忽然向前傾了傾身體,壓低聲音,神秘兮兮說道:“……許世老了。”
寧缺看著他搖頭說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野心,而你卻又高估了我,不要忘記我現在是大唐軍方最不歡迎的人。”
冼植朗微笑說道:“我很歡迎你。”
一邊流鼻涕,一面腹瀉,據說是再次得了傳說中的胃腸性感冒,誰知道咧,反正寫的汗下如雨,渾身酸臭,不過不影響大腦便是,那就還好,默默流淚,我終于再次開始扮哀怨了嗎?(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本文轉……載于文學#樓{點WenxUelOu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