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在其位,謀其政,郭嘉拜了劉淵做主公,便會盡心盡力,一展所學。雖然開始是迫不得已,可后來不是拿了好處?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反正他郭嘉早晚要效力于人,既然已經投入劉淵麾下,便不會尸位素餐。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劉淵不是個值得效力的主公,到時事不可為,以他郭嘉的才智,也能想方設法離去不是?何況劉淵也不可能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如今劉淵雖然被任命為漁陽太守,但郭嘉并不認為這太守的權利便唾手可得。如今朝政凋敝,洛陽那一幫子將軍大臣對地方的掌控力漸漸降低,那幽州漁陽又是邊遠苦寒之地,一來朝廷不甚在意,二來天高皇帝遠,軍政大權均被地方豪強所把持。劉淵一個外來者,想要掌權?行!有本事來拿!
所以此次北上首先要做的,便是以強硬姿態,行那雷霆之勢,如過江猛龍力壓地頭蛇,讓其服軟。然后便是玩一玩溫水煮青蛙的把戲,軍事上威懾壓制,政治上緩緩削弱,同時爭取民心,最后一鍋端掉那些個害蟲,將漁陽徹底掌控!
郭嘉心中思慮良多,最后定下大致策略,只待到了漁陽,根據當地的具體情況,再完善實施。
劉淵呢,此時倒沒有想那么多,一心只在為自己得了兩大悍將而高興。
兩人心思各異,一路無語,不多時,便回了解良縣。
回到縣衙給配置的園子,吩咐小廝好生照料大黃,幾人來到后院,卻見典韋正在操練一幫手下。劉淵點點頭,心中甚是欣慰,只道典韋是個人才,知道主動訓練兵卒,卻哪里曉得典韋閑得無聊才找那些家伙松松筋骨才對。
典韋過來行禮問好,這操練兵卒就交給了劉淵。劉淵自知沒甚底蘊,這兩百人的兵卒便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力量,所以操練起來尤為盡力。尤其是其中那三十個服用了兵主精血的,劉淵十分看好他們的發展潛力。
就這樣,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這天清晨,紅日剛剛露個頭,天地間一片霧茫茫的灰色,路邊的枯草上蒙著一層厚重的白霜,官道上遠遠走來一支隊伍。老遠的,便見當頭一位華服青年跨坐在一頭巨大神駿的黃牛背上,斜里掛著一桿大槍,此人昂首挺胸,顧盼之間英武之氣勃然欲發,那氣勢端的讓人不敢正視。
他身后依次并行五匹膘肥身健的黃驃馬,黃驃馬上各坐一人,或威武、或彪悍、或文雅、或瀟灑。最左邊那人面龐白而無須,手提一桿長柄巨斧,柄粗而面大,也不曉得有多重;次者黃臉黃袍,執大戟,戟長一丈五,渾身泛著幽幽的黑光;中間那人紫袍金邊,臉色淡然,自有一番儼然氣度;接著一人白衣白袍,眉清目秀,身材頎長而浪蕩瀟灑;最右邊一人黑臉虬髯,面目憎惡,腰懸兩柄黑鐵短戟,身高且體壯。
這六人身后跟著一隊隊列嚴謹、整齊,肅穆儼然的兵卒。這一隊兵卒雖然衣衫、兵器不統一,但卻有一種讓人無法輕視的氣息,讓人一看便有無法抵擋的感覺——精銳!
這正是離開解良北上的劉淵一行。
此時已經是嚴冬,空氣冷而干燥,四下里一片寂寞,田野中全然蕭索。
劉淵張口呼出一道白氣,緊了緊袖口,回首道:“不知離廣平還有多遠?”
陳群笑道:“主公為何如此急迫?”
“就是,少爺你一路上都問幾百遍了。”典韋悶聲悶氣道:“便是在此停留一月,再去幽州也不會晚吶。”
劉淵摸了摸鼻子,無趣的轉過臉,心道:“我總不能告訴你們,咱急著綁架田豐沮授吧?”
“主公勿急,此地已過廣年,距離廣平不到二百里,腳程稍快些,一天就到。”黃昌接口道:“前些日子,某家行商,剛好經過此地,熟得很。”
只有郭嘉,嘿嘿一笑,打馬快走幾步,與劉淵并行,又回過頭看看后面諸人沒有跟上來,這才賊眉賊眼悄聲道:“主公,到廣平又要綁架誰?”
“誰綁架誰啦?”劉淵做賊心虛,連忙否認,也回頭看了眼身后諸屬下,發現他們正閑聊間,沒有注意,這才松口氣,小聲道:“你怎么知道?”
“嘿嘿,主公近道不走,偏要繞道河東,到了河東又指名道姓尋找關羽;離了河東又戀戀不忘廣平、巨鹿,那么...嘿嘿,主公別忘了,你可是有前科的!”郭嘉胸有成竹道。
“嘿嘿,”劉淵又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了笑,道:“奉孝還記仇呢?!那次是某家不對,不是求賢若渴么...奉孝可知沮授沮公與和田豐田元皓?”
“怎不知?”郭嘉精神一振道:“吾嘗聞河北田豐沮授乃棟梁之才,只是未嘗緣得一見。可是主公如何知曉這二人籍貫?”
“嘿嘿,這你就別問了,到時只管助我綁了二人便是。”
“既如此,主公何不遣人先走一步,到時方至廣平,帶人便走,豈不便捷?”
“嗯...”劉淵心頭一轉笑道:“有理。既如此,你以為,當遣何人前去?”
“黃公義與徐公明。”
劉淵點頭,便回首叫道:“公義,公明,你二人且上前來。”
兩人聞言打馬快進幾步,同時抱拳道:“主公!”
“我有要事交予你二人,愿否?”
“主公請吩咐,吾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劉淵贊一聲道:“你二人且各自持了我印信,先行前往廣平、巨鹿尋田豐、沮授二人。尋到之后便在彼處等候,吾延后便到!”
“喏!”
當即二人接了劉淵印信,拱手告辭,打馬便走。
待二人身影完全消失在晨霧中,劉淵嘆口氣道:“希望吾運氣一如既往,能得償所愿才好。”說著低喝一聲:“典韋!”
“在!”典韋暴喝一聲,將周身的晨霧都震開了許多。
“拉練!酉時于廣平外會合。”
“喏!”
典韋轉身一甩馬鞭,打得空氣啪啪作響,對二百兵卒喝到:“立定!注意,目標前方高山,跑步走!”
“咵咵咵...”令行禁止,二百如一,步履整齊,氣勢渾然一體。卻正是上古兵家正兵練法的巨大作用,外加這些日子邊走邊拉練,穿山越嶺,茹毛飲血,才有這速成的二百‘精兵’。因為他們還沒經過血與火的洗禮,便是再像樣,也算不上真正的精兵。
“不過拿來嚇唬人倒還不錯!”劉淵看著這群兵卒,心思慢慢的飄到了幽州。
話說黃昌、徐晃二人領了劉淵令,心中只道剛剛投效劉淵,定要把這事兒辦妥,否則如何有臉面再見主公?便發了狠,馬鞭甩得如風車,只有那馬兒,苦水肚里吞,眼目淚汪汪。
兩人到了廣平,黃昌別了徐晃,并囑咐一番,這又獨自望巨鹿而去。按他自己的說法,以前來過這地方,路熟,而徐晃人生地不熟,還是就近的好。
徐晃進了廣平縣城,辨明方向,直奔縣衙。到了縣衙,出示印信,立即得到最高規格的款待。說明來意,那縣長竟然知曉沮授住處,便一邊令縣丞前去延請沮授;一邊擺下酒宴,準備迎接侯爺駕臨。
不多會兒,沮授一襲粗布青袍,大喇喇的進了縣衙,對那縣長正眼也不瞧一下,自顧自喊人奉茶上酒,仿佛自家一般,端的令徐晃摸不著腦門。
要說你沮授才華橫溢,至少也得懂進退,知禮儀,哪兒能這樣?徐晃當即就對沮授好感大減,要不是心里記著主公號令,黃昌囑咐,恐怕早就拍案而起,大罵一通了。
兩人相對而坐,各自不理會,徐晃一臉木然,沮授則品茶飲酒,臉上神色陶醉,相較之下這態度南轅北轍。時間緩緩流過,沮授時而自言自語,時而胡言亂語,到最后竟撈起袖子、褲腿,一副市井小民模樣!
“匹夫!”
徐晃再也難以忍受沮授的粗鄙,心道吾這武夫尚且學的禮義廉恥,汝這‘大才’竟是潑皮流氓,是可忍,孰不可忍!當即暴喝一聲,噌的提起身旁巨斧,站了起來:
“汝道吾這斧頭不利乎!”
那沮授正在飲酒,被這暴喝聲唬的一愣,轉瞬又回神過來。他悠悠然站起身來,一搖三晃的走近徐晃,竟伸出手指,輕輕拂過斧刃,搖著頭,口中嘖嘖道:“這也算利刃?連吾家劈材的都比不上,也敢在我面前炫耀?”
徐晃見他行為,聽他語言,胸中怒火頓時熊熊燃燒,恨不得立刻提起巨斧,一斧將之劈成兩半!方能解心頭之恨。
“汝!”
“汝什么汝?”
“吾...”
“吾什么吾?”
“匹夫,爾找死!”徐晃再也按捺不住,緩緩舉起了斧頭!
“來來來!”那沮授面對紅了眼的徐晃,竟然沒有絲毫畏懼,他一手指頭,一手叉腰,歪斜著身子,直叫道:“這里來,瞄準咯,只管一斧劈下,沒人找你麻煩!”
徐晃聽了前半句,更是差點沒失去理智,正要狠下心來結果了他,卻聽到后半句,不由想起黃昌的囑咐,頓時渾身直冒冷汗——這可是主公指名道姓要找的人,若被他劈殺,主公能饒得了他?
然而這沮授卻不知是真不識進退,還是硬要與徐晃過不去,直把腦子望斧刃上湊,弄得冷靜下來的徐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只大斧尷尬的舉在手心,斧柄都被汗水浸濕了。
無奈之下,徐晃只得收了巨斧,甩下一句“某家怕了你了!”飛也似地逃離了此間。
待徐晃消失在門外,沮授嬉皮笑臉頓時一收,立刻變得后怕,舉手拾起袖子,輕輕擦拭了一下額角,又拍了拍胸口,口中嘀咕道:“幸好,幸好!”
感情這家伙如此舉動竟全是裝的!
顫顫巍巍跪坐下,狠狠的灌了口酒,壓了壓驚,沮授自言自語道:“看來欲尋吾之人身份高貴,不然縣衙也不會任我這平民亂來,而且他很看重我,并特別囑咐過那武夫,否則吾命休矣!”
如果劉淵在此,定要感嘆沮授觀察細致,但憑蛛絲馬跡就有如此合情合理的推斷,雖不完全正確(劉淵為了考察徐晃的辦事能力,便未曾特別囑咐,而是黃昌囑咐了徐晃一番)卻也不負傳世大名矣!
而徐晃,卻正在那后院空地舞動大斧,發泄郁悶之氣,全不察那沮授竟是做戲,只道這人乃是不怕死的二愣子,還是這輩子唯一遇見的一個!
酉時,劉淵與衣衫襤褸的典韋等人會與廣平外。
戌時,劉淵與沮授會面,只道:“跟我去漁陽。”沮授竟二話沒說,倒頭拜地,口呼:“主公。”卻是士為知己者死,既然劉淵有身份,有地位,又看重他沮授,何故要做那推來拉去的小兒女態?既如意,拜了便是。
劉淵大喜,連忙將一大堆準備說服沮授的話拋諸腦后,叫人準備了一大桌子酒菜,在徐晃的郁悶不已中和沮授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