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時候,關東反董盟軍共分為三股,第一股是來自幽、冀的公孫瓚、袁紹、韓馥、王匡等,以河內太守王匡為先鋒;第二股為兗、徐、青三州劉岱、陶謙、曹操、喬瑁、張邈等,屯兵酸棗,進逼牢虎關;第三股為袁術、孫堅等荊、豫諸侯,從南陽攻入河南尹。
當代最大的兩個軍事集團碰撞,數十萬大軍云集,由不得周邊像鄧季這樣的小魚小蝦不小心翼翼,唯恐波及己身。
鳩殺少帝劉辯與何太后,又分兵擊退王匡與孫堅,可聲勢浩大的關東盟軍卻也令董卓心驚,逐定遷都長安。
十常侍亂后,董卓率軍初進洛陽時,見城中貴族府第連綿,家家殷實富足,金帛財產甚多,已放縱手下士兵擄掠,謂之為“收牢”,對公卿貴戚尚且如此,百姓人等又如何呢?
西涼軍婦女,劫掠物資,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京中早已是怨聲載道,此時定遷都,又派呂布洗劫皇陵墓和公卿墳冢,收刮珍寶;收諸富室,以罪惡沒入其財物,無辜而死者不可勝計;并脅裹百姓小民數十萬一起西遷,以充長安戶,河南尹之前還有人口近百萬,此時受董卓逼迫西遷,北避河內、河東,南逃南陽者亦不少,雒陽周邊二百里內再無一點人煙。
脅裹這么多人口西遷長安,士卒可不能全數看管過來,為防官員百姓再逃回雒陽,董卓又一把火將洛陽宮殿、宗廟、府庫并百里內民家燒得一干二凈。
整座城市在火焰中呻吟,無辜升斗小民血淚斑斑,怨氣沖天,只化為一首“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咒其早死。
畜牲董卓做下如此暴行,并非便將河南尹送與關東盟軍,其之下將領排位,在前的為牛輔、董越、段煨、胡軫、徐榮五個中郎將,再下是李傕、郭汜、樊稠、張濟、李蒙等校尉,此時便留諸將分守各縣,又用朝廷中除皇甫嵩外的另一名將朱雋守雒陽。
在今天看來,對比董卓,討董聯軍才更像一場鬧劇,董卓懼怕他們的龐大兵力,可孫堅新敗無力,袁紹為首的聯軍更害怕西涼軍的戰力,又各存私心都不肯上前,雒陽被焚、董卓西退,除代理奮武將軍的曹操外,此時竟無人敢出擊。
各路諸侯帶來都是州郡官兵,曹操卻還無地盤,連奮武將軍之職都是自封,麾下為曹、夏侯等大家望族部曲拼湊而成,人馬并不多,甲胄也不齊,至滎陽,被徐榮所敗。
曹操兵敗時,鄴城內糧草漸盡,不用再防備黑山賊,麴義也終于有所動作,鄧季等所料不差,其對滅殺自家部曲的這股山賊念念不忘,領大軍再撲滏口陘。
得馬皮等探馬稟告官兵大軍撲來,鄧季第一時間便派人抄小路往北去尋張平難求救。
數倍于己的官兵大軍逗留武安,滏口陘壓力自然大,鄧季、苦蝤等將領少不得每日思考各種變故及應對,自家獨木難支,張燕前次吃了大虧,想來也愿意報仇的,若鄧季等能在滏口陘頂住麴義攻勢,其領軍從后襲殺,前后夾擊,定可破麴義雪仇。
這種結果當然是最好的,前提是自家能在援兵來前守住滏口陘。
官兵壓來,田疇、鄧仲又很快自涉侯國領兩千精壯來援,鄧季心中略安。
麴義這次領軍再到滏口陘外,并沒急著攻擊,卻派人先在谷口兩三里外慢吞吞扎營。
“軍候,我等夜里也去襲他們!”
上次遭官兵夜襲,田麻子可是念念不忘,見此便忍不住先提議出來。
“我等只有滏口陘一個出口,”不等鄧季搭話,太史慈接道:“麴義定會使人晝夜盯住,還未出谷其等便已知,如何夜襲?”
但凡名將,總不會讓人輕易襲擊得逞,自家被堵在滏口陘中,鄧季也知曉夜襲定然不成,盯著谷外扎營官兵仔細看了好一會,才道:“麴義不急不緩,對咱們滏口陘勢在必得啊!”
難得開口的苦蝤應道:“其欲不戰而屈人之兵!”
麴義做出這種姿態,分明就是在制造一種穩操勝券的氣勢來壓山賊,不過鄧季本就要等張燕援兵,倒巴不得他們拖延下去。
只是再慢也總有個限度,次日,埋鍋造飯之后,麴義開始準備攻谷。
精壯等早已在柵欄前挖出寬丈許深一丈的壕溝,有修建了許多箭塔,可麴義這次功夫也做得足,在當前排出五千余槍兵方陣后,又推了兩架小投石機出來。
看到這東西,鄧季周圍許多人都變了臉色。
若被其等緩緩靠近,將石塊砸進狹小的峽谷內,己方傷亡之大可以想像得到。
“勇卒、輜輔兵上馬!二兄與田子泰領精壯守谷!”
鄧季一聲令下,兩千余卒兵忙去找自己戰馬,整隊聽命。
“小四,投石車前方是槍陣!”
鄧仲忙出聲提醒,入谷這許久,他也已略了解些戰陣常識,知曉沖鋒騎兵最怕拒馬槍,這槍陣分明就是麴義擺出來防備其等精銳騎兵沖擊投石車的,若真撞上去,自家好不容易攢起的精銳損失慘重。
鄧季往苦蝤看過一眼,笑應道:“二兄不必憂心,我等自有破陣之法!”
“出!”
有精壯拖厚木板架在壕溝上,又搬開鹿角,鄧季一聲輕喝,雙戟客、苦蝤兩屯戟卒打頭,伍寧、懶顧兩名親衛隊率領弓卒在后,鐵騎便轟轟沖出去。
官兵那方,也早已看到這邊動靜,俱都列陣相迎。
山賊騎兵排成四列縱隊,依次出谷,并不變隊,放開馬速便迎官兵槍陣左角沖去。
戰馬飛馳,兩下相距本就不過一箭之地,很快便已靠近。
“搭弓!”
“射!”
槍陣之后麴義還擺有兩千弓手,待山賊騎隊沖入射程,立刻便將箭支射了出來。
騎士們紛紛低頭護住面部,又有意將武器遮在馬眼前,箭雨對重甲的傷害便微乎其微,只能擊打出一陣“叮叮”聲。
鄧疙瘩的重騎人馬又多了,只不知戰力是否還與之前一般,他真舍得拿來撞槍陣?麴義腦中念頭才一閃而過,嘴里已下令:“輕騎出,抄其后路!”
待第二波箭雨射出時,山賊騎隊離自家已不足二十步,領槍兵陣的官兵校尉厲聲喝道:“拒馬槍!”
軍令被一層層喊叫開,前三排官兵長槍全斜抬而起,整個槍兵大陣看上去便如一個張開全身尖刺的刺猬。
“轉向!”
苦蝤卻一聲高喝,由最前列的勇卒輕帶馬頭斜轉,騎隊插著官兵槍陣馳過。
“弓卒離隊!”
后列,懶顧、伍寧也同時一聲大喊,領勇卒、輜輔兵中四百余弓卒脫離騎隊,在二十步外貼槍陣正面馳過。
山賊不傻!麴義臉色立即就變了,他們不撞陣,定有所圖!
“擲戟!”
山賊中發出一聲高喊,霎時,漫天手戟如同飛蝗般撲入輕甲擁擠的槍兵陣中。
這是苦蝤見典韋、太史慈、鄧季三人精準的暗器手法后讓卒兵們練習的,如今勇卒、輜輔兵每匹戰馬上都掛著四支小戟,乃是近戰利器。
練習時間過短,大多數人準頭都還不甚好,可槍陣中官兵擁擠,鐵騎又與之近在咫尺,有無準頭本就沒什么區別。
第一波兩千多支小戟陸續擲出,飛入槍陣中,頓時惹起一片慘叫,官兵死傷不下八百,迎鐵騎這面如同割稻草般倒下大片。
麴義臉色已經鐵青,這時,懶顧亦叫到:“散射!”
正面,一排箭雨也飛入官兵群中去。
自家卒兵人口增加,因札甲、馬甲不足,弓卒們只能讓出原來的重甲,全變為輕騎,行動卻更加靈活起來,騎射乃是必修課。
四百弓騎各自散亂射擊,繞陣奔馳一圈下來,又帶走性命無數。
兩下出手幾次,槍兵大陣瞬間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