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云停下腳步,低下頭冷冷的看著珍兒,良久,才輕輕嘆口氣。“起來吧!妳也滿二十了,妳若不愿回蘇家去,就要聽我安排出嫁的,妳要嗎?”
珍兒聽了,雙手緊攢著蘇婉云的裙裾,頭兒低著,讓蘇婉云看不見她的表情,見她遲遲不語,蘇婉云臉上掠過一抹陰影,起步要走,珍兒才急急開口。
“夫人,我聽您的,您要我嫁誰,我就嫁誰。”
“那好,可千萬別忘了妳今日說的話。出去吧!”
珍兒搖搖晃晃起身,朝蘇婉云行了禮才退下,蘇婉云在她身后心緒復雜的看著她離去后,才舉步進內室。
寶兒正在為她鋪床,見她進來,忙起身福了一福。
蘇婉云蹣跚的走到床邊,整個人一晃,險些跌倒,寶兒連忙扶住她,將她安置到床上后,才轉身為她倒茶。
伸手接過那杯溫熱的茶水,蘇婉云冰涼的手顫抖著緊握住杯身,沒有動作。
寶兒擔憂的看著她,嘴角微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后只好將話咽了回去。
“有話就說吧!”反而是蘇婉云微嘆口氣后開口道。
得了令,寶兒不遲疑,立即問道:“夫人您真還要留下她?”
“怎么可能!我不會讓她跟著去碧沙縣,她現在嘴上說聽我的,我要她嫁誰,她就嫁,可我怕她跟著我們去了,轉身就去勾搭少爺。”
寶兒噤聲不語,蘇家大太太要夫人為明珠郡主讓路,就夠傷夫人的心,如果又來個實為親姊的通房或姨娘,叫夫人怎么活?
“夫人,她敢嗎?”
“怎么不敢?想想看,我已經見棄于夫君,如果再有個蘇家女得寵于夫君,我爹豈不樂壞了!我娘為何敢對我開那個口?為的不就是蘇家的利益嗎?平妻,真虧得我親娘想得出來呢!”蘇婉云向來溫婉孝順,此刻語詞譏諷,寶兒聽了也不禁皺起眉頭來。
“夫人,大太太也是為您好吧!”寶兒軟言道。
“不提她,妳呢?妳想當通房嗎?”蘇婉云嘴角冷冷噙著笑問。
“不想,夫人,寶兒自知及不上玉兒和珠兒兩人能干,無法幫夫人處理外頭的事,只盼能守在夫人身邊,幫著夫人料理身邊屋里的事。”
“嗯!”蘇婉云喝了口熱茶,就將杯子遞給寶兒。“玉兒已和她表哥訂了親,日后兩夫妻要幫著我管店鋪,珠兒與二管事情投意合,日后她可能仍留在房里當個管事娘子,妳的終身……”
“夫人,我不急。”寶兒急急搖手道。
“誒!怎么不急,要急的,該急的就得急。妳若有看中的人,就跟我說一聲。”蘇婉云拍拍寶兒的手,笑道。“我累了,想歇一歇。”
寶兒忙為她卸下珠釵散發更衣,出門在外,蘇婉云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表,打扮什么的清簡,事實上從產子后,她便不再悉心打扮,幾個丫鬟暗暗擔心,深怕夫人本就在少爺心里沒地位,這么一來豈不更沒位子了。
可是蘇婉云不在意,她們也說服不了她。
蘇婉云躺在床上,將寶兒遣了出去后,自己一個人靜靜的想著心事,心里突然閃過一個人影,那個她今日初次見面的小郡主。
美麗的她清麗無雙,與朱明珠的珠翠環繞華貴明艷大不相同的是,她身上沒有以首飾來裝點,服飾也是簡單的素面襦裙,面對自己卻不卑不亢,一般人家養不出這樣氣度的姑娘來,說話時,雙眼直視絲毫不見怯懦,見到官家夫人沒有畏懼,一般人見富貴人家無不怯懦伏低的,可那姑娘卻不然。
她不像是個冒牌貨,那么她真的是朱映柔本人?
她翻個身,耳邊隱隱傳來孩子啼哭的聲音。
拿出壓在枕下的荷包,她再次細細看著那兩方玉佩。
那位小郡主去看她的孩子做什么呢?想到這兒她翻身坐起,外間的寶兒聽到聲響趕忙進來,見她起身忙問道:“夫人,您這是怎么了?”
“快,幫我更衣,我要去看孩子。”
“夫人要看孩子,我叫奶娘抱過來便是,您不用急啊!”寶兒說著便要往外走,卻讓蘇婉云攔住。
“別,我要過去看看,別聲張。”
“是。”寶兒想不通夫人怎么了,要看孩子叫奶娘抱過來,為何要自己過去看?不過她想到來拜訪的映柔郡主要求去看孩子,難不成……
她慌張起來,急急為蘇婉云打點好,主仆二人便悄聲往兩個孩子與奶娘的住房走去。
靠近時,聽到孩子哭的震天價響,兩個奶娘細聲安撫著,寶兒覺得沒什么奇怪正要勸夫人回房,卻見蘇婉云白著臉站在她身邊。
正疑問著,便聽到屋里的奶娘在講話:“誒,我說柳嫂子,這紀家夫人也實在是個怪人啊!那有身上掉下來的肉,她看都不看一眼的。”
“胡嫂子,快別亂說了,仔細給人聽見。”柳嫂子正忙著哄手里的小祖宗,那有閑空理會胡嫂子。
“別操心了,那夫人都不在意他們,其它人怎么會看重他們。”
“可憐這兩個孩子,才出月子就得跟著翻山越嶺的跟到任上去。”
“可不是嘛!我那天聽到幾個小丫鬟在說啊,因為這紀少爺心里有人在,所以老夫人怕媳婦離得遠,萬一兒子在任上又收了女人,媳婦就可憐了。”
“唉喲,這男人要貪腥,跟得再緊又怎樣?”柳嫂子想到家里的男人,忍不住恨恨的道。
“是啊!所以說,孩子才是女人最穩固的依靠,這紀夫人想不開嘛!拚死拚活的生下這兩小祖宗,結果卻不聞不問,將來啊孩子大了也不親,丈夫心里有人又如何,永遠都有更年輕貌美的想巴上來,趕都趕不完的。男人啊就是吃著碗里看著盤里,不知道飽的。”
“唉!紀少爺長的紅唇齒白相貌堂堂,又是個官哪!這上頭賞外面送的女人會少嗎?紀夫人這會兒想不開,將來可就有得受!”
寶兒聽著越說越不象樣,想沖進去罵人,這兩個奶娘也敢背后議論主人私事,真是該罵,可是蘇婉云拉住她,不讓她進去,見寶兒疑惑看著她。
正想開口問,蘇婉云卻將她拉走。回到房里,寶兒才開口問:“夫人,您是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想通了。”蘇婉云淡淡笑道,沒多說什么。
寶兒當然不好多問,揣著滿腹疑問退下。
月牙見小小努力對帳,自己也不好意思坐在一旁沒事做,便拿起賬冊想幫忙對,沒想到一拿起來便一陣頭暈。
“別碰!”小小發現她動手拿賬冊忙開口制止,卻已晚了一步。
月牙忙松開手。
“這是怎么回事?”月牙滿臉驚異的看著小小。
小小咬著唇,有些為難的看著她。
“是這賬冊上有什么古怪嗎?”
小小想了想,最后回道:“是,怕賬冊落入別家之手,所以在上面灑了藥的。我阿娘是藥谷主人,多的是這種稀奇古怪的藥。”就推給藥谷吧!
“喔!”不見小小給她解藥,月牙也不以為意,只想小小身上也許沒解藥吧!卻不知道,賬冊上是下了金狼族的法術,并非是藥谷的藥致人暈眩的。
“這些賬冊這么多,妳一個人要對多久?”月牙支著下巴好奇的問。
“妳頭不暈了?”
“嗯,奇怪,我一放下就沒事了。”
“那就好。”
月牙看著小小速度飛快的又解決一本賬冊。“妳對帳的速度跟三師兄差不多。”
“嗯。”小小沒多應聲,月牙有閑空坐在這兒聊天,她沒有。小郎把賬冊拿來,她就得快些對完帳,好還回各分閣去。她不想面對一個個如郎召雙般的分閣主。
他們不好應付,一點也不好玩,逗不起來,鬧不動。
真是的,下回應該跟小郎說好,一次拿一間分閣的帳就好。
幾次下來,月牙見小小對自己的問話,都是虛應一聲了事便絕了再閑聊的心,改坐到床上去打坐了。
久久沒聽到月牙的聲音,小小停下手抬頭,便見她在床上打坐,不以為意的又低頭算帳起來。
屋外響起敲門聲,小小起身,見月牙不動如山,便自己走去應門。
“見過郡主。”
門外是個眼熟的丫鬟,小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問道:“妳是?”
“奴婢是紀夫人身邊侍候的丫鬟。”寶兒又對小小福了一福,小小看著她沒說話。
寶兒微笑著道:“我家夫人說,今日受了郡主的大禮,明日想請郡主赴宴,請郡主一定賞光。”說著還遞了張帖子給小小。
“嗯,我不能馬上答應妳。妳等等。”說著她便帶上房門,往關押三個山賊的房間去。
她敲了門便自行進屋,寶兒當然不好跟進去,站在門前偷偷張望著。
小小進了屋,將帖子交給秋冀陽。
“我得去嗎?”
“想去嗎?妳想去,就讓月牙陪著去,不想,就回了她,不打緊的。”秋冀陽軟聲道。
屋外的寶兒聽了大為訝異,屋里的人竟然這么教郡主,不想去就回了,不打緊?她家夫人可是知縣夫人,她請人赴宴,怎會有人回絕的。
寶兒卻忘了一件事,小小是郡主,紀夫人是為謝禮請她的,人家不赴宴也非奇事,只是陪嫁入紀家,紀家也算一富,紀建興又是狀元,紀夫人下帖子辦宴會,當然有人想攀好處,自然沒有人回絕,一路順風順水的難得遇上個不巴著紀家的人,便認為人家沒眼色了。
“可以不去嗎?”
“當然可以。”
小小拿著帖子看了看,后又問:“你不是說紀夫人姓蘇名燕雅嗎?為何這落款卻是蘇婉云?”
“為了太子寵妃要求子,所以蘇家同輩的女眷全改了名。”
“什么?連出嫁了的也要改?”
“是啊!”
寶兒一聽驚駭不已,夫人閨名更名一事,理由很隱秘的,夫人本不愿改名,卻拗不過蘇大老爺之命,最后只得改了,不過這女子閨名本就不外傳,改名也只在親友圈子里傳,可屋里的男人卻明白道出改名的原因。
難道是秋會首?那么這位郡主是真的映柔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