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統領位于京城西街玉里胡同住宅,是座三進的院子,曾家只有兄妹二人,這宅子是曾道眉成親前才置的房產,五間正房,主子就曾氏夫妻及小姑曾媚清三個人。
曾道眉對妻子何定華很好,成親七年,何定華沒有生育,曾道眉也只收了個通房沒有納妾,曾家長輩在曾道眉十七歲時便過世,當時曾媚清才三歲,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妹妹在鑣局做事,他一出門,妹妹就托了鑣局局主夫人照看,結果曾媚清被養成了男孩氣十足的野丫頭了!
成親之后,何定華問過他,提親時會首怎么會一同前往她家,曾道眉將兩人相熟他被救,而后秋冀陽幫了他,離了欺人太甚的還設計他背黑鍋的前東家,他便專心為秋冀陽做事,在他名下的鑣局當總鑣頭,一步一步爬上大統領這個掌管福安商會旗下所有鑣局事務的職位。
何定華明白當初丈夫一行人來家里提親時,她太過欣喜不用淪落青樓,而母親則高興不用賣女兒賺皮肉錢,壓根沒將保媒的話聽進去,事后便以為福安商會可能是因為想打入京里官人圈子,才想娶個官家千金為妻。
她和何母二人沒將事情打聽清楚,也根本沒弄明白福安商會背后的靠山是誰,一心以為以她的年齡當與秋冀陽最相合,而且來人中,他最年輕,衣著打扮卻不如曾道眉貴氣,沒料到,秋冀陽不是提親主角兒,當然穿著普通的衣服來,而曾道眉是主角,當然盡所能的穿上貴氣的好衣服來。
結果迎親那天,母親一見到新郎便傻住了,而她是直到上了花轎,出了門,母親清醒追出來,叫嚷著新郎錯了,不是這一個,她才明白,搞錯了。
可是搞錯的是何夫人和何定華,何家自己的下人統統清楚,誰才是來提親的正主兒。
那一鬧,讓何定華顏面無光,她本以為曾道眉會腦羞成怒退婚的,沒想到旁邊的人鬧幾句便迎著花轎回到新居。
可是少女情事,當日的錯認,令何定華心里暗自喜歡著秋冀陽,可她知自己是無望,別說秋冀陽已有婚約,自己就算沒有嫁人,也是犯官之后,更何況她已為人妻。
來到夫家后,她見到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曾媚清,幾乎傻眼。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孩子?而后得知小姑愛上秋冀陽,加上郡主一直沒有被找到,她便有了撮合二人的心。
她得不到,那么小姑得到了,她見著也歡喜。
何定華接下來用盡心思改變了那個男孩子十足的女孩,甚至想用外界的壓力,逼得秋冀陽日后一定只能娶曾媚清為妻。
所以她派庶兄去南州城辦嫁妝,散布消息出去。
這會兒,她坐在西次間里的大炕上,拿著庶兄寄回來的信,皺緊了眉頭。找到郡主了?是真的郡主嗎?那媚清怎么辦?
“太太?”門外掀簾進來個丫鬟,一臉猶豫的看著她。
“什么事?”強壓下心頭的煩心事,何定華柔聲問。
“姑娘回來了。不曉得誰惹她生氣,氣的滿臉通紅,看她眼睛似乎是哭過。”丫鬟輕聲的說,似乎怕被人聽見。
“知道了,姑娘呢?回房了?”
“是。”
她示意丫鬟退下,細細思索著。
除了秋冀陽,誰能讓她這個倔強的小姑哭呢?難不成是會首回到京里了?還是……想到這里,她起身出房,領著丫鬟去了西廂房曾媚清的房。
“太太。”屋里侍候的丫鬟看到她來,連忙行禮,她示意她們全都退下。
曾媚清身邊的大丫鬟紅玉從內室出來,見到她忙行禮,何定華便拉著她小聲問道:“是怎么回事?前幾天不是還很高興去福安山莊小住的嗎?”
紅玉小心的回頭看了內室一眼,才回頭跟她壓低了聲量道:“南州城那傳了消息來,說是找到郡主,要龍總管幫著打點新房。姑娘一聽就惱了,拉著龍總管追問不休。”
何定華聽到這兒也明白了,龍從武是寶親王府出來的,說他忠于秋冀陽不如說他更忠于寶親王府,曾媚清這幾年在福安山莊里的行為實在太明顯了,龍總管針對她,也不為過。
“龍總管肯定不理她。”何定華苦笑道。
“是啊!”紅玉輕嘆一聲,為自己侍候的姑娘不值,曾家再不濟,如今也是小有財富,嫁個什么樣的人家沒有,可是姑娘就硬是看上會首,會首有婚約,連事業也是岳家大力支持著才有今日局面,就算郡主找不回來,也不會容許會首娶個下屬妹妹為妻的。
奈何她一個小丫鬟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姑娘看不想,甚至,當家太太也搞不清。唉!
“然后她就氣壞了?”光是這樣,不致于讓曾媚清就這樣回家。
“在福安山莊的那些名門千金們還嘲笑姑娘,說姑娘不要臉,說會首未婚妻都回來了,都在準備新房了,姑娘竟還有臉高調的備嫁。”越說越小聲,到最后,何定華幾乎要貼近到紅玉身前才聽得清她說什么。
她一聽明白,心都涼了!她派人為曾媚清備嫁一事,沒有跟丈夫說,當然更沒有跟小姑提,現在被人這么一戳穿,一直高傲任性的曾媚清如何忍得下來?
再想到曾媚清往常從福安山莊受了氣回來,總是往自己跟前賴,要自己去跟她大哥說,要她大哥去幫她出氣,今日卻一反常態的回房,她和紅玉在內室門口說悄悄話,也不見她揚聲制止,連哭聲也未聞,太反常了!
她著慌的抓緊紅玉的手,追問著,連聲量都忘了壓低,揚高了問:“怎么回事,她跟人打架了?”
“她只是被我打了!”
一個男人低沈的聲音在何定華身后響起,何定華渾身一僵。
“一個大姑娘成天往會首家里住,成何體統?會首是我們兄妹恩人,妳癡心妄想要逼恩人毀約娶妳,成全妳的癡情愛慕,就是在恩將仇報,我不記得自己曾經這么教過妳。”他站在西廂門口,揚聲道。
內室依然悄然無聲。何定華心里著急,想看看小姑如何,又怕丈夫知道是自己擅自作主,為小姑高調的備嫁,正左右為難著,她看到紅玉正站在跟前,忙向她使眼色,示意她進內室去看看曾媚清。
紅玉果然聰慧,見太太眼睛一瞟,便行了禮進內室去。
何定華見紅玉進去后,仍然沒聲息,心想,應該還好沒鬧沒哭,待會再來探她,她先安撫好丈夫才是。
想著便轉向曾道眉,曾道眉身量粗壯高大,可是有張清秀斯文的臉,與他的身形實在不搭。
何定華噙著笑,對他道:“相公這是怎么了,妹妹還是個孩子,有事好好教她便是,怎么動手了嗎?”
邊說邊將人往正房引,曾道眉的怒氣其實已無原先那么大,他搖搖頭,嘆道:“孩子?她不是孩子!都十九了,還不肯嫁人,難道真要去當姑子?”
他是心疼妹妹,當姑子,常伴青燈古佛,曾媚清的脾性待得住嗎?不嫁人留在家里,他是不擔心養不起她,可是旁人眼光評頭論足,她忍受得了?
“相公也是擔心妹妹,相信妹妹心里都明白,只是妹妹一顆心都撲在會首身上,冒然遣嫁,勢必成禍。”
曾道眉只要想到,妹妹今日在福安山莊里那番高傲自大的行徑,他便來氣。
“妳知不知道,她在山莊里以莊主夫人自居?還敢對龍總管頤指氣使,渾然不把人放在眼里,妳曉不曉得,龍總管是會首的師弟?連我對他都得客客氣氣的,結果呢?我們家那位腦子不清的大小姐把他當下人,在自己家,她要使性子,耍脾氣,我是她親哥哥,我認了,可不代表我能忍受她,跑到別人家去胡鬧啊!人家也沒必要容忍她!”
曾道眉說到這重重嘆口氣:“之前她鬧事,得罪多少世家豪門女,妳道是誰去彎腰賠不是,是我啊!妳以為會首何以不明令禁止媚清上福安山莊去?那是給妳相公我面子,信任我能管好自家妹子,信任妳這個曾家長嫂能教好小姑。”
一句比一句沉重的話,敲在何定華的心上,她眼前一片黑,難不成,一直是她錯估情勢,以為會首多少對這個自小看到大的女孩有心,所以就算媚清得罪了人,他也從未嚴詞責罵過,更沒不許她上福安山莊去做客,都因他心里有她,才由著她這么做的。
原來,她一直沒清醒過,還讓一心信任她的小姑,聽著她的話,去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沒想到,她何定華沒清醒還拉了小姑一同下水,加上自己縱容她在福安山莊由著性子欺負人,她以為會首會為媚清擺平一切的。可,從頭到尾,去收拾善后的都是自己看不在眼里的丈夫。
“妳明日便找媒人上門來,多請幾個,快幫她找戶人家吧!”曾道眉在正房的圈椅中坐下,整個人頹喪萎靡,他該早些幫妹妹訂親了,他自認疼妹妹,可關于妹妹的事情,他卻沒有一件事做的好。
早年他忙掙錢養活自己養活妹妹,沒留意局主夫人根本不管不顧,每個月收了他的錢,只管媚清吃住,其它統統沒有人教過她、管過她。
媚清與小子們廝混,爆粗口打群架,當別的小姑娘學著女紅中饋持家,她跟著局里的小伙子及附近的小男孩,成天在大街上閑蕩。
好不容易他娶了妻,大家閨秀出身的妻子總算讓這個假小子般的妹妹,有了改變,原先他還欣喜不已,得知妹妹喜歡上福安山莊去,他還想著,那些世家富豪貴冑之女,愿意跟她親近,表示妻子教導的不錯,雖然成親七年無所出,他也不急,沒想到麻煩事還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