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秋冀陽便帶著小小在農莊里散步,兩個人都沒有帶侍候的人,遠遠的看到只有他們二人,鄭仙兒興奮不已,那個什么小郡主,相貌平平衣飾樸素,只要自己能讓會首看自己一眼,小郡主便不是自己的對手的。
想到昨晚父親對她勃然大怒,鄭仙兒就覺委曲。
嫁給大統領的表姊,以前還是知府千金的時候就看不起她們家,當知府的姨父過世家道中落,債臺高筑的那會兒,表姊都要被債主賣去妓院抵債的那會兒,竟然時來運轉,嫁入當時正蓄勢待發的福安商會里。
姨母一家子的生活整個改善了,現在甚至過的比姨父還活著時更優渥。
她也不過想要跟表姊一樣,嫁進福安商會啊!而且她看中的對象是會首,那可是表姊夫的老板啊!跟著會首過日子,肯定會比表姊生活更好。
結果父親卻生氣了。
她不甘心,一夜沒睡的打扮自己,想要讓會首驚艷。
她見那邊兩人朝自己這兒走過來,興奮不已,她又細細整理了一下儀容,想制造一個美好的邂逅。
抬起頭,發現原本尚離很遠的兩人竟已近在咫尺,驚訝不已,可尚來不及反應過來,秋冀陽和小小已掠過她而去。迅疾如風,她伸出手想抓住人,卻什么都沒抓到,還因用力過猛整個人摔倒于地。
兩只腳打在了一起,正面撲倒,她的胸、臉撞到了地面,雙手挫傷,胸口疼痛,臉上傷得更重,原本還算是個小美人的她,成了豬頭,鼻子撞到烏青,額頭及雙頰擦傷。
疼得她眼淚淌滿臉,血水混著淚,整個人狼狽不堪。
疼啊!
鄭仙兒淚眼模糊中,看到她想抓住的那個人如風般帶著她不屑的女子消失在不遠處的林子里。
“那個女人摔倒了。”小小腳不停歇,回頭瞄了后方一眼道。
“不理她,我們去林子里看看有什么獵物可打。”
“好啊好啊!”輕易的被轉移了心思,小小覺得打獵比知道后方的女人為何跌倒重要。
兩個人施展輕功在林子里追逐著,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她玩,小小玩的很開心。秋冀陽小時練功便常與兄弟們在家里這樣練,不過他們要跑得飛快,不然被大哥抓到可是會被罰站樁。
如此輕松愜意玩樂,對他而言也是新奇的經驗。
兩個人追了一陣,停在林中的一處小湖畔。
湖不大,湖水映藍綠樹成蔭,涼風習習,吹得人很舒服。“餓了沒?”秋冀陽掏出早備好的肉干問她。
小小點頭接過,咬著肉干坐在湖邊草地上,覺得出門在外有人相伴,真是件不錯的事啊!
秋冀陽看著她,什么也不想,就這樣定定的看著她。
察覺到他的視線,小小回頭問他:“看什么呢?”
秋冀陽笑意加深,可是沒回答她。
“你說忙完了我就可以問你問題的對吧!”
“嗯。”
小小靠近他,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什么我爹要為我請護衛?”
秋冀陽聞言神色有復雜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妳父親很疼愛妳,為了保護妳,所以才請我當護衛,貼身保護妳。”
“可是你也是小孩啊!就能當護衛了,很了不起耶!”小小笑道。
秋冀陽放松一笑,那笑容可比燦陽眩目,令小小有些呆怔。
“你真的長的很好看,難怪剛剛那姑娘喜歡你。”
在夏日朝陽下,秋冀陽首次發現自己的臉紅了。“妳認為我好看?”
小小很認真的點頭。“是啊!而且看了很舒服。”她伸手按他的額際。“可是這里老是皺皺的。”邊說著邊用手指頭推著他額頭上的皺折。
秋冀陽覺得心里暖暖的。
家里兄弟姊妹多,母親就算有心,也沒有多少空閑,父親忙得常常兩三個月不見人影,兄弟姊妹練功全是由大哥帶著,兄姊們要照應弟妹,還要自己練功,所以他常是那個被遺忘的。
明知大家不是有意的,然而內心深處只有一個想法,想要有人注意到他,關心他。
當年的朱映柔做到了。
十年后的郎小小同樣做到了。
“妳不喜歡大家叫妳朱映柔嗎?”秋冀陽問她。
小小轉頭看波光潾潾的湖水。“雖然我知道我就是她,可是那個名字代表我不記得的過去,如果我用那個名字,是不是代表這十年的郎小小就消失了?”
悶悶的聲音,秋冀陽轉開頭不看她,讓她整理自己的情緒。
“朱映柔是妳,郎小小也是妳,妳郎爹會因為妳不叫郎小小了就不疼妳了?妳阿娘會嗎?”
“不會。”很理直氣壯的聲音回答他。秋冀陽聞言笑彎了眼。
“郎爹最疼我,阿娘也是,不管我叫什么名字他們都會疼我的。”
“是啊!朱映柔有一對疼愛她的父母,有個疼她到不行的兄長,郎小小也有一對疼愛她的父母,還有兩個寵她到不行的山海閣主,這兩個身份合而為一,不論從此是叫朱映柔還是郎小小,都會有兩對疼愛她的父母,疼她的兄長,有兩個寵她到不行的山海閣主。”
見她仍有些轉不過來,秋冀陽暗嘆口氣,為什么是由他來做這件事呢?
“妳不想當朱映柔,是怕妳郎爹和阿娘就被抹掉了嗎?
小小點點頭,眼淚已盈睫,她的記憶是從躺在郎家莊的大床上動彈不得開始的,是郎士奇和他的夫人,將那個只能躺在床上的破娃娃一點一點救回來的,被他們丟出來,美其名是要她去找她的夫君,其實就是不要她了,小小心里總是不安的。
“我記得妳說過,妳阿娘醫術很高明。”
“對啊!”
“如果他們真的不要妳了,只要妳阿娘在妳額上一按,就像妳小時候那時一樣,妳這十年的記憶就全都消失了,不是嗎?”看到她同意點頭,秋冀陽暗松口氣。動刀動劍他擅長,說理開導人真不是他的強項。“但是他們沒有這么做,還讓山海閣主來看妳。”
小小氣嘟嘟的說,小嘴翹得老高。“可是他們回去之后,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秋冀陽忍俊不已。“我記得兩位閣主本來就很忙吧!妳到福安客棧的隔天他們就派人求見,妳不見的,是之后我派人去請他們,他們立刻就來了,可見他們因為妳的事,耽誤了原本該辦的事,現在只不過去辦他們的事情,很正常。”
小小聽完之后,想了想,算算時日,好像很有道理,海閣主與海姥姥約定的時間就在這幾天,海閣主回去見老婆,山閣主平常就老是到處跑尋寶的,幾天沒消息似乎真的很正常。
難道真是因為自己擔心郎爹不要她了,把她丟出來,所以她整天擔心才會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誤以為很嚴重?
秋冀陽帶著她慢慢走回去,任她待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打擾她。
農莊里早因鄭仙兒受傷炸了鍋。
鄭洪吵著要見會首,要他為自己女兒做主,他女兒被人打成這樣,他一定要討個公道。
在農莊的堂屋里,吳大管事和昨晚一起喝酒的管事們分主次而坐,站著的鄭洪聲量很大的叫喊著:“我要見會首,我要問問他,我女兒做錯了什么,要這樣被人痛打。”鄭洪是個瘦削個頭不高的中年人,邊說邊瞟著四周,納悶著他這樣大鬧,怎么會首就是不見人影。
吳大管事宿醉還沒緩過來,臉色很難看,其它管事也是,鄭洪看了只覺奇怪,因為昨晚他罵完女兒之后,便出門去探他的外室,清早回來,看到女兒受傷被人送回房,便急匆匆趕到堂屋里要討公道。
原本他是挺理直氣壯的,可是看到屋里所有人的臉色,他心里有些慌。
“鄭管事,請問一下,誰告訴你,你女兒被人痛打的啊?”
“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么會受那么重的傷?”
吳大管事重重嘆口氣,揮手示意一旁的人上前。
鄭洪定睛一看,一個是他老婆,一個是廚房的廚娘,還有一個是鎮上送雜貨的小伙子。
“這三個人可以告訴你,你女兒是怎么受傷的。”
原來鄭仙兒一晚沒睡都在折騰,鄭洪不在家,鄭洪的妻子也一晚沒睡擔心著女兒,女兒長的好,向來心高氣傲。看誰都不順眼,連她那個知府千金表姊,她也看人家不順眼,自己家倚著人家相公的勢,才在這南州城郊找到棲身之所。
她是滿心感謝,可女兒不是,整天想著要比那個表姊嫁得更好。得知會首會來農莊過夜,她很明顯看出女兒坐不住。
梳妝打扮,將她表姊送的東西,還有她爹買的一些首飾全倒騰出來,就為著要在會首面前亮相,要他驚艷,讓他對自己傾心,然后她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
沒想到女兒出門不到半個時辰就氣鼓鼓的回來。
鄭洪看到女兒頭上的珠釵一把搶了下來,怒罵女兒亂拿他的東西,她本要上前勸阻,可聽鄭洪罵幾句便出門去,她也就不在意丈夫,只擔心女兒。
結果一早就見女兒出了門,守在會首住的院子附近,鄭洪的妻子心里那個惱啊!女兒怎么就想不開呢?會首是什么人,看得上她這樣一個小村姑嗎?更別說會首此來還帶著他辛苦找了十年的未婚妻,寶親王的小女兒啊!
就算真讓女兒蒙到了,會首真看上她,她也只能當個小妾。鄭洪家的重嘆口氣,女兒若要去當人小妾,她倒還寧愿她絞頭發當姑子去。
沒想到還真讓鄭仙兒等了人,只可惜,會首與小郡主二人離鄭仙兒大老遠的飛掠過去。鄭洪家的看到女兒伸手想攔人,可是她伸手時人已過老遠了。
廚娘也是一早要去廚房,看到會首和小郡主兩個人出來后,飛快的離去,然后就見鄭仙兒跌倒,不過她沒去理會她,除了鄭洪家的人緣不錯,鄭家父女兩人緣差到沒人愿意理會。
因為有可能會被鄭仙兒遷怒,更可能被賴是她推的,所以廚娘遠遠的見著她摔得不輕,可就是不理。
至于送貨的小伙子,對鄭仙兒是頗有愛慕之心,看到她打扮如天仙一般,本想上前說幾句話的,可是她沒見到他,一心只在那個秋會首身上,他便遠遠的望著鄭仙兒,想說多看著一眼也好。
結果看到她最狼狽的一面。
他的心地還是不錯的,雖然被鄭仙兒罵過他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可是看鄭仙兒的娘扶不動女兒,他還是出手幫了忙。
鄭洪一聽,女兒是自己摔的,想賴給會首也不成,證人之一是自己老婆,沒戲唱了。又聽吳大管事說,要他把手上的事全交出來,會首可能要給他騰窩,他又高興起來,一心認為是那個表侄女婿幫了忙,要讓他換差事,到城里去當差了!
心里美滋滋的。沒再多說什么,他掉頭就走。
見識到他的行事,幾個管事紛紛搖頭,吳大管事示意鄭洪家的和廚娘下去,又讓小廝給了小伙子幾文錢,算是謝了他幫手扶鄭仙兒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