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名陽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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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作陪在宮內吃所有人都口是心非、奉承拍馬的賜宴。此時順康帝已經退席,只剩下尉遲曜和尉遲晞主陪。她坐在次席,看著齊淵銘神采飛揚的面龐,心內暗想,得知尉遲昑的情況后還肯迎娶她的,也許回去后也會善待于她,給她自己所沒辦法給的幸福吧。
冷不防的齊淵銘犀利的眼神便對了上來,微微一瞇眼,笑道:“秦大人這是怎么了?怎么看著吾發呆?”
“只是覺得齊王殿下冷毅俊朗,與中原男子別有一番不同,看得人好生仰慕。”秦亦機敏的接話道。
齊淵銘哈哈一笑:“不過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的男子似松柏遒勁,有的男子如翠竹挺拔,俱是風姿卓然,又有何仰慕之說?”他倒是把秦亦當初的話改頭換面拿回來頂她自己。
“齊王所言不假,某這點兒思量也不過就是人的劣根性罷了。”秦亦微笑不欲與他爭論。
“哦?何等劣根性,愿聞其詳。”齊淵銘卻又好似來了興趣。
秦亦見一桌子官員無論璟朝還是齊國的都盯著自己,只好略一整理思路道:“人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對與自己不曾擁有的事物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和向往,向往別人的容貌、家世、職位諸如此類,卻不知道別人說不定也在羨慕著自己。有人心生向往便要奮力去爭取。但很多時候,一旦達成所愿,反倒生出無限惆悵,覺得似乎還不如自己以前,卻又已經無法回頭,世間諸多紛亂爭端、煩惱苦悶便皆來源于此。”
“唔,此說法倒是新鮮,不過細品之下卻很有道理。”齊淵銘笑著對尉遲曜道,“貴朝真是人材輩出啊!”
尉遲曜接口道:“秦大人是英雄出少年,處事向來穩重得體,且言論屢屢發人深思,連父皇都贊不絕口。”
秦亦剛要開口謙虛,不料卻聽齊淵銘笑道:“哦,那此番送親秦大人可是禮官?”
禮官此時根本沒有確定,因為順康帝對這樁婚事并不是十分在意,連帶著上下官員也有所怠慢,秦亦原本打算今日宴席結束與自己的頂頭上司禮部司卿商榷一下,不料卻在此時被人提上臺面。剛要開口說話,又聽尉遲曜說:“秦大人是禮部少卿,他們的司卿大人年邁無法承受路途顛簸,自然是秦大人做禮官前去送親。”
齊淵銘撫掌稱妙:“大好,如此一來,你我便可在路上多多切磋交流。”
秦亦見此事已經如板兒上釘釘,便也只好訕笑著不再做聲,心下卻想,不知帶隊護送之人,會不會是李錚?一抬眼又收到尉遲晞飄來的眼神。她一眨眼表示收到,心下開始琢磨找什么借口與尉遲晞見上一面。
正巧宴席快要結束之時,后宮內官出來傳皇后娘娘懿旨,著秦亦入宮覲見,她忙告罪退席,匆忙跟著內官朝后宮走去。
皇后的坤福殿一向十分素凈簡潔,絲毫看不出是國母的住處,但是擺設出處透著雅致,而秦亦對每件看似不起眼的擺設都不敢等閑視之,更不敢多瞧。前些日隨尉遲晞來覲見,只因為多瞧了幾眼一只玉雕鏤空雪地紅梅的香筒,皇后便直接賞賜了下來,她湊近這么一看,那點點紅梅竟然不是工匠添補上去,而是玉石原本的色彩,事后又聽尉遲晞說,這一個香筒,比自己的身家估計都貴,唬得她趕緊用黃綢蓋好,供在家里的密室中。正所謂財不能露白,露白容易招賊惦記。所以此番進來。她雙眼只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問什么答什么,余光都不往兩邊去看。
此番被召進來,皇后問的大抵都是寫關于婚事的籌備。雖然順康帝并不上心,但畢竟是遠嫁公主,往小了說是皇室的臉面,往大了說那就是國與國的關系問題,呃,似乎在璟朝人眼中,皇室的體面比與齊國的關系更為要緊也說不定。幸好這所有事物都是秦亦一手經辦,雖然瑣碎繁雜了些,但比起她以前在超市做理貨,似乎還是小菜一碟,而且手下一大堆人聽從調配,所以俱都弄得清爽妥帖。
皇后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道:“秦大人果然是個穩妥之人,年紀輕輕能不急不躁,對這些瑣碎事務耐心細致,的確很不容易,難怪陛下常常夸獎于你。”
秦亦正自謙的時候,外面的內官唱喏:“晞親王殿下到。”
屋里呼啦啦跪下一片內侍,秦亦也忙俯身行禮,尉遲晞已經換了一身家常的衣服,進屋后先叫起,而后不耐地說:“行了行了,到哪里都是一堆人,你們都下去吧,我清清靜靜的陪著母后說說話。”
屋內眾人都抬眼去看皇后的顏色,只見她笑道:“行了,既然晞兒如此說。你們便都退下吧,也算是他疼你們了。”
大家便都謝恩退了,見人都走了,皇后便也起身道:“人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這剛午膳后沒多久,便覺得困乏,你們兩個年輕人先聊著,我進去歪一會兒。”說罷就轉進了內室。
尉遲晞和秦亦這才對面坐定,卻又突然有些冷場,還是尉遲晞先打破僵局道:“恒之還沒有從嶺中回來,不過倒是一直有信,說查探到的消息不多,只知道與平王府有關,再深入的卻是絲毫滲透不進去了。”
“那云相對此事如何看待?”秦亦最近忙著禮部的事情,分身無暇,所以大部分情報都有云相親自處置。
“太傅說,此事目前還不好說,我們如今不過是管中窺豹,但他也說要盡快拿出個章程來,不然我們便更加勢處被動。”
“恩,云相所言極是,只是我一直對此事十分疑惑。為何會有人能將密探一網打盡,開始我以為是因為許多眼線被下了巫蠱之術,而嶺中善蠱之人眾多,由此才被牽扯出來。但時候我又查了去嶺中人員的資料,卻發現被下蠱之人甚少,因為那邊環境艱難,所以當初派去的都是死忠人員,而如此一來,我們的損失也著實不小。”
“恩,最近不止這一事蹊蹺,你還記得蘇茗所說的話嗎?他的母族無故被人資助銀糧。卻毫無所求也未曾露面。”尉遲晞抬手摩挲著下巴道。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做著什么?”秦亦眼睛先是一亮,隨后又搖頭道,“不可能,什么人能夠如此手眼通天,在我朝和玉枳都有涉及,而朝廷卻毫無察覺,我覺得不可能。”
“如若那人便是朝廷中人又如何說?”尉遲晞緩緩地吐出這句話。
“朝廷中人……”秦亦聽了這話也陷入沉思,二人一時無話。
大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尉遲晞又說:“你也別費腦子了,我都想了好些時日,也是毫無頭緒,太傅說此事也不能操之過急,而你若是去齊國送親,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看看齊國內可有什么不尋常的情況,若此人是為了對付我朝而來,定然不會只在這兩處做文章。”
“好,我理會的。”秦亦點頭表示自己會多留意,忽然想起自己想說的事,又道,“今日京城的探子回報,聽說在十來天前,曜親王曾經去過齊淵銘下榻的驛館,說看見有一女子上車離開,還是齊淵銘親自送了出來的,而那車夫是個老人兒,昨個兒喝多了就,說那女子看背影兒像極了死去的文嬪娘娘,我琢磨著,也許應該是明華公主,現在公主長得與娘娘可是越來越像得緊了,不管是相貌還是身量。”
“恩,那你這一路多多留意昑兒的舉動,不知道她與齊淵銘有什么交易,希望她還不至于糊涂到賣國求榮的地步。”尉遲晞端起茶盞沉聲說。
秦亦忽然就是一愣,抬眼去看這個自己以為十分熟悉的少年。午后的陽光從半掩的窗縫中照進來,正好打在他身后,使得從她這個角度望去,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光芒圍繞的剪影一般,看不清神色和眸光。若是以前,他許是會說,昑兒大概是因為喪母傷心,想要離開京城吧,希望齊淵銘會好好待她。
正自出神,卻聽尉遲晞問自己:“我著人給昑兒打點了一些嫁妝,我知道父皇母后已經給準備的頗為豐厚,但這畢竟是我的心意,我看著她自小長大,對她的喜好也許知道的更清楚些。待到你送親出城那日,我讓人駕著車在城外官道上侯著你,到時候你認清印信,便帶著一同去吧。”
“為何要遠遠地避了開去?”秦亦明知故問道。
“她想必是不想見到我的吧,馬上要嫁人了,別平白的惹她不開心。”尉遲晞的話里帶著幾分落寞。
秦亦此時簡直有一種想起身抱住他的沖動,無論心性如何成熟穩重,本質上他都還是那個自己全心愛著的孩子。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秦亦只覺得每日忙得如陀螺一般,待到某日晚上忽然閑下來,沒事做了,她怔怔地坐在書桌前,才想起來,一應事物都已經打點妥當,明日竟然就是送親出城的日子。
因為是遠嫁,所以不能如平常那般辦婚事,依照慣例,齊淵銘去宮內迎親,尉遲昕在宮門處辭別帝后,登上花轎,一路敲鑼打鼓的抬到城門外,而后換上花車,待到齊國之后,再復換回花轎,抬入齊國王宮內完婚,自始至終新娘子腳不得落地。
秦亦只覺得自己有一種莫名的緊張,倒不是為著尉遲昑的遠嫁,而是類似于大學里,組織了一場迎新晚會,忙了一個暑假,等到真的開始登臺亮相的是偶,站在后臺的那種緊張,有時候比上臺的演員更甚。這是她在璟朝第一次主持大型的禮儀活動,所有的步驟她早已經爛熟于胸,齊淵銘何時到宮門、何時開戲、何時設宴、尉遲昑何時出來、何時辭別帝后……她不斷地在心中回憶,所有的流程是否落實到人,此番她用的是負責制,每件事物全都分攤到人頭,誰出了差錯便找誰負責,今日的演練倒是十分成功,只是希望當日人多雜亂,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就這么胡思亂想地躺著,竟然也迷糊糊地睡著了,卻夢見尉遲昑穿著鳳冠霞帔,站在昭陽殿的殿門口,她抬手扯下蓋頭,大紅的蓋頭隨風飛舞而去,紅的那么慘烈。再看她穿著鮮紅的嫁衣,一臉慘白地對著自己喊:“秦亦,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秦亦嚇得連連后退,但沒退幾步便被人攔住,回頭一看竟是齊淵銘,他抓住自己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說:“秦亦啊秦亦,沒想到啊,你當初花言巧語勸我不要娶公主,竟然是因為你二人有了奸情,想讓我戴這頂綠帽子?你真是妄想!不過我也不能空手而回,既然不能娶她,便娶了你回去。”
秦亦在他的手下連連掙扎,卻怎么也掙脫不開,尉遲昑還在身后一聲聲杜鵑啼血般地問:“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她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夢,這是做夢,但為什么手腕上的痛楚那么明顯,卻又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她眼睛四處張望,卻看到李錚正好從不遠處路過,她高聲喊著:“李錚,李錚,快來救我!”
李錚卻一臉沉痛地道:“我應該早就知道,你的心不是為子能夠滿足的,你要的是官運亨通,你要的是平步青云,你要的是金錢權勢……既然如此,眼下就有國主要娶你了,你還等什么,還猶豫什么,還不趕緊答應?”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秦亦想開口解釋,卻眼見李錚越走越遠,瞬間便消失在視線里,而自己還在齊淵銘的手底下,被搖得如風中枯葉一般。
再朝另一面扭頭,正好看到尉遲晞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來不及多想便叫:“殿下救我。”不料怎么喊他也不肯走近,定睛一瞧,他正滿臉陰云地望著自己,眼神里俱是沒有見過的冰冷和陰森。
“秦亦,妄我這么多年把你當兄弟一般,你竟然騙了我這么多年,把我當傻子一般耍弄于股掌之上,如今連李錚和齊淵銘都知道你是女子,而我卻被蒙在鼓里。你放心,我會救你,我不但會就你,我還要娶你,我要你給我做正妃,他日我若是榮登大寶,你便是我朝母儀天下的皇后,你可滿意這個地位?”尉遲晞笑得陰陽怪氣,上前來伸手死死鉗住她的另一只手,與齊淵銘撕扯起來。
秦亦無法,只好再繼續四處尋找能救自己的人,卻忽然聽到有內官出來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有女秦亦,賢良淑德、品貌俱佳,賜予皇六子尉遲晞為正妻,欽此。”
最后一個欽此拖著長長的尾音,而后周圍響起一片恭賀之聲,尉遲晞冷笑地盯著齊淵銘道:“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秦亦猛地掙脫了鉗著自己的雙手,怒喝一聲:“你們都不知道問問我肯不肯嗎?”。卻忽然覺得自己身子凌空,隨即后背一陣劇痛,眼前所有的景物、耳邊的聲音全都消失,變成一片黑暗。
她呻吟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卻差點兒被眼前一張放大的人臉嚇死,大叫一聲朝后挪了幾尺,這才發現原來是桑布。
只見她一臉疑惑地問:“你這是怎么了,剛才正睡得好好地便大呼小叫,然后就翻身要往床下滾,我抓住你的手你還死命掙扎,嘴里唧唧咕咕的說什么救你,我便又抓住你另一只手,誰知道你力氣竟然這么大,一下子就掙脫了我的手,還差點兒把我也扯下來。”她邊說邊上前替秦亦抹著額頭上的冷汗,“這是做噩夢了吧?不少字”
秦亦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道:“是啊,噩夢,真是噩夢啊!”
“好了,摸摸頭嚇不著。”桑布邊說邊輕輕摸著秦亦的頭頂。
秦亦原本想拍開她的手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卻覺得自己狂跳的心還真的在桑布哄小孩的語氣中慢慢平靜下來,便扯著她回到床上說:“想不想跟我一起去齊國。”
桑布眼睛一亮:“我可以嗎?”。
“恩,你明天早晨收拾東西出城去莊子里,對外邊說是病了去將養,閉門謝客。然后在莊子里扮個男裝到官道上等我,跟著我做隨從,路上可不許叫苦。”秦亦這倒不是突發奇想,她早就跟尉遲晞求了恩典,想來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而且禁衛的領隊是李錚,也是自己人,她便更加安逸。除了不放心這個小丫頭自己留在京師之外,秦亦也是需要個人在路上替自己遮掩女子的身份,李錚雖然也是知情人,但是男女畢竟授受不親,外間已經對二人斷袖傳的有鼻子有眼兒,還是保持些距離的好,哪怕是裝模作樣的呢。
“不怕苦、不怕苦。”桑布美得眉眼彎彎,一疊聲地說,“我可比你能吃苦多了,別的不說,就說那次去西蘿……”
“好了,躺下睡覺。”秦亦打斷她的話,呼地吹滅桑布剛才點起的蠟燭,扯起薄被搭住肚子,翻身自顧自的去睡。
“切,小氣鬼,還不如人家說完……”桑布小聲咕噥著,在床上攤了一會兒煎餅,又翻身湊過去央求,“我睡不著了,讓我起來收拾行囊吧!”
“睡覺,我明日要在宮內待到午時過了才出發,你有一上午時間收拾呢。”秦亦眼睛都不睜地道。
“那、那我早點兒收拾好,明日還要安排家里的事情,畢竟兩個主子都走了是吧。”秦亦激動地死活睡不著覺,又翻身過來推秦亦。
“用不著,管家那邊我都囑咐好了。”
“那、那我……”
“再廢話不帶你了。”
“那、那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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