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撇臉低笑,長睫垂下掩去眸里的澀意,被人當棋子的感覺一點也不好,輕舔了舔唇,抬起頭,重新平時與他,含笑道:“我隨你進宮,但有兩個條件。”
他一瞬不瞬的凝看著她,她怎么掩飾,又怎么能逃得過他的眼?她眸子里的苦澀讓他心間某處隱隱作痛,她唇邊故作出來的坦然笑意。讓那抹隱隱的痛迅速化開,將頭輕靠向身后靠椅,直到白筱覺得這話題怕是談不下去了的時候,卻聽他問道:“什么條件?”
白筱暗松了一口氣,“第一,我要定期知道關于我娘的消息。”
南北二朝共京,許多消息,難免互傳。
這些年,她雖然龜縮在南朝民間。但一直沒聽說過有北朝皇后過世的消息,如此說來,要么就是賀蘭皇后尚在人世,要么就是北皇對外封鎖了賀蘭皇后的死訊。
容華的身份地位,不會對北朝中大事一無所知,她這么問,便是想得知賀蘭是否還在世的準確消息,如果尚在,她這個條件才能談得下去,如果不在了,這個條件以后后面的條件也就不必再談了。
“可以。”容華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留,便直接答應了。
他這么爽快,反而讓白筱有些吃驚,弄不明白他心里所想,要知南朝探查北朝后宮中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還是周身死迷的賀蘭。
“我娘當真活著?”她無法不懷疑,他根本是糊弄她。
“活著,只是活的不大好。”他點了點頭,鎖著她發白的小臉的視線絲絲毫不有所挪動,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白筱抿著唇,心下黯然,幽幽的呼出口氣,“活著就好。”
他突然伏身上前,身手隔著桌案。扣了她的下巴,在她大驚失色要退避間,拇指試過她眼角,看過拇指間留下的那點濕潤,“原來還是有點心的,我還以為這些年,你早將賀蘭忘得一干二凈。”
白筱打開他的手,“與你何干。”聲音卻帶了澀,她看不懂他,以前不懂,現在更不懂,“你與我娘是什么關系?”
“沒關系。”容華重新靠回靠椅,微笑道:“第二個條件是什么?”
白筱點了點頭,她信,信他與賀蘭沒關系,就算有關系,也只能是利用與被利用關系。
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前離開皇宮,將宮中之事就拋開了,現在知道又再要靠近,情緒再難平穩,“讓我見見我娘。”
他唇邊笑意滿滿收斂,坐在那兒靜看著她,也不知何想法。
白筱回望著他,淺淺一笑,“讓你為難了?”
他默然不答。
這個問題如果在別人問出來,一定荒謬無比,他一個南朝太子的面首,如何能帶人出入北朝皇帝的后宮,而且還是冷宮。
白筱直直的迫視著他,絲毫不退縮,“我想見見我娘。”
他終于微撇了撇臉,蹙眉輕笑,再轉回看她時眼里多了一抹冷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她知道,她是在試探他,她想知道昏迷前看到的那個白影是不是他,更想知道賀蘭摔給秀秀的那條白色圍巾是不是暗示,要秀秀去尋他來救下她這條命。
想知道他與賀蘭到底是什么關系。
他聞一聞藥煙味,便知那藥有問題,為她把把脈,就知道她的腿何時斷藥。以他如此高超的醫術,又如何能不知道田賀蘭腿疾是被藥所禍。
如果他們是友,那他為何不給何堪治腿疾,不阻止她繼續服藥。如果是敵,為何賀蘭會在她有性命之危時,去向他求救。
她沒在他冷笑的迫視下退縮,泰然到:“我要見一見我娘。”
他不理會她的話,接著問:“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出現在北朝皇宮內,一旦被人發現,你再難保住性命,你不可能永遠幸運。”
“你認為死過兩次的人,還會怕死嗎?”她抖出的笑意毅然從容,卻讓他為之一震。
兩次?確實是兩次,服了一次毒,又墜了一次崖,他呼出口氣,退了開來,輕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白筱垂眸笑了,起身踢掉鞋子,躍上他案邊一側的地鋪,帶著一身的塵,滾倒下去,打了個哈欠,真的困了。
容華側臉看她,神色柔和下來,“你就不問問我的條件再睡?”
白筱裹了他的被子,被子上帶著剛洗凈的清香,含含糊糊道:“反正你的條件是不容我不同意的,早晚得同意,也不急于一時,等我睡醒了,你再說好了,我清醒些,為你辦的事也妥當些。”
又打了個哈欠,接著道:“你的床借我用一用。”
容華失笑,單手撐了右下鄂,“這孤單寡女,你就不怕我?”
白筱睡意襲來,翻了個身,面朝著里,含糊道:“我和古越不管長相,身高,體態都相差十萬八千里,你就算夢游都不會弄錯,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如果不愿在那兒坐一晚就到別處睡吧。”
容華搖頭一笑,熄了燈,起身走向帳門口,在地鋪邊停了停,在黑暗中見她將臉縮在被中,只留下一頭秀發在被外,又是一笑,走出帳篷,見子涵坐在不遠處一個臺架上,帶著戲謔的笑望著這邊。
見他出來忙站直身,佯裝若無其事的走開。
容華笑了笑向他走去,“看戲不想看個結局?”
子涵急剎住腳,轉身笑望向帳篷,“你,當真讓她睡你帳中?”
“她自小嬌養,如何睡得慣那女營,由著她吧,即使是太子在此也會順著她的。”容華睨了眼帳篷,背了手望向天邊明月,在帳中悶了一晚,出來透透氣,倒十分清爽。
子涵吃了一驚,將望向帳篷的視線轉向身邊俊逸的男子,他清俊的側影在月光下有些朦朧之意,“她到底是什么人,要你和太子對她如此上心?”
容華垂下眼眸,笑了笑,“我也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子涵愕住了,目光不解的在容華和帳篷間穿梭,他費了這么多心思弄她來,居然是個不知?
“夜巡已過了,歇息吧,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容華拍拍他的肩膀,反身走向小帳篷。
帳簾在他身后落下,帳中只有她熟睡所發出的均勻呼吸聲,宛然一笑,她當真放得下心,對他全無防備。
如果她知道他與古越......搖頭一笑,不知她是否還能睡得這么自在。
走到桌案后,將窗簾卷起,讓月光撒入賬內,將帳中鋪上一層銀白。
在案后坐下,拿起桌上書卷,也不點燈,就這月光細讀。
不知是不是淡淡的月光晃可她的眼,她輕呢了一聲,翻了個身,面朝了外,秀發鋪滿了粗布枕,將面頰襯得越加秀美。
他握著書卷,視線卻落在她睡得香甜的小臉上,手握拳撐了下顎,陷入沉思,她到底是誰?
耳邊仿佛有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耳邊幽幽的嘆了口,我阿娘總向我阿爹哭,說我以后鐵定是嫁不出去的。
一個男子的聲音低笑,為何你娘會如此說?
阿娘說,我性子太野,除非很丑很丑的男人,才能忍得了我,可惜我們家族沒有長的丑的男人。
男子揚聲大笑還有這般說法,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女子“咦”了一聲,想起什么,笑道:“容華君,如果我們活著出去了,你娶我,好不好?”
男子笑得更爽朗,只怕出去以后,你便不肯嫁我了。
容華想再聽真些,那兩人的聲音卻消失了,他順著聲音細想下去,熟悉的劇痛排山倒海般的襲來。
他丟了書卷,死死的抱著頭,咬緊牙關,屏了呼吸,強忍著那無法忍受的痛,硬是不肯發出一點聲音驚吵到白筱。
足有半柱香時間,劇痛才慢慢消退,只剩下太陽穴上一陣一陣的。耳鬢的發束被汗水打濕,緊貼著面頰,身上的單衣盡數濕透,緊裹在身上,好不難受。
他抬起赤紅的眼,睨了眼熟睡中的白筱,毅然起身出了小帳篷,進入一旁供他沐浴的圍欄,舀了一桶涼水,當頭淋下。
再睜開眼,眼里已如既往的靜如止水,又舀了幾桶水沖盡身上的汗漬,丟下水桶,擰了濕發,帶著一身的水返回帳中。
取了干衣,立在案后靜看了白筱一陣,見她呼吸平穩冗長,不見她有轉醒的痕跡,才背轉身,脫下一身的濕衣。
他不知,在他出賬之時,白筱已然驚醒,將他的失常看在眼里,待他出賬,便跳起來隨他身后,趴在帳門邊看著他轉進圍欄,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但那一聲聲急促的潑水聲卻聽在耳里。
她不知他怎么了,但隱隱覺得他心里藏著什么不容人觸碰的事,定然不是好事,所以她不打算去探知。
聽見他擲掉水桶的聲音,忙奔回地鋪裝睡。
她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緊盯著她的審視的目光,炙的身上臉上火辣辣的難受,僵著身體,盡自己所能的裝出睡著的呼吸。
極短的時間,卻讓她覺得如坐針毯,有整個世紀那么長,就在覺得要裝不下去了的時候。總算聽到一陣悉鎖的聲音。
抖抖睫毛,將眼打開條縫,眼睛呆滯的眨了兩眨,瞬間大睜,偷偷地捂了嘴,才沒叫出聲來。
他身上濕袍從肩膀上滑落,修長健碩的身體一點點展現在月光下。
待他褪去濕褲,白筱已挪不開眼。
她頭一次知道,男人的身體竟然可以迷人到這種程度,寬闊的肩膀,圓滑的三角肌,結實并不顯得臃腫,緊窄的腰身,緊翹收緊的臀,修長結實的腿,光滑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銀光,上上下下,無一處不蘊含著一種誘人的魅力。
她咬著唇暗笑,呃...他文儒的外表下居然有這么一副好身板,不知他轉過身來,是什么樣一副光景,想到這兒,臉上一燙,怪不得古越這般喜歡他。
他手臂舒展,干爽的白袍已在他肩膀上披落,他只著了白色錦褲,半攏了衫袍,也不束上,轉過身來。
白筱忙將眼合上,繼續裝睡。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度到地鋪邊坐下,軟墊隨著他的坐落微微一陷。
她緊張的呼吸一窒,睫毛輕顫了顫。
他手指滑過她細滑的臉龐,輕聲道:“醒了就醒了,何須再裝。”
白筱正吸了口氣進去,準備慢慢呼出,讓呼吸顯得冗長些,聽了這話,干脆重重呼出,干笑一聲,將眼睛睜開,入眼卻是他半裸出來的光潔胸脯,忙將眼一閉,“非禮勿視。”
容華看著她低笑出聲,“我換衣衫時,你為何不回避。”
白筱愣了愣,睜了一只眼,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胡說什么...你換...換衣衫時,我哪有不回避?”
容華略抬了眼,睨了眼桌后方帳壁。
白筱隨著他視線望去,死的心都有,一張臉羞得通紅,好在借著夜色,不大看得出來。
那帳壁上居然掛了一面銅鏡,她從這方望去,所見剛剛是他方才所站之處,反然,可想而知了。
干巴巴的清了清嗓子,“意外,意外。”
睜了眼,見他似笑非笑的將她看著,心一橫道:“看都看了,你要怎么著吧?難道你還想看回來不成?要看就看吧。”
她話是這么說,身上的被子卻裹得更緊,降生調降了半拍,“不過我身上沒二兩肉,骨頭能咯穿人,沒有古越高大威猛,性感迷人,還是別看了,還你發上十天半個月的噩夢就不好了。”
他唇邊笑意更濃了,手指摩挲得她滾燙的面頰,令她抖出一身的粟粒,“你怎么知道他高大威猛,性感迷人?”聲音啞且磁。
白筱雙手緊拽著薄被,感到他冰涼的手像蛇一樣滑到他耳后,一陣廝磨,慢慢下滑,在她頸項一側來回摩挲,吸進得氣,都忘了呼出,身子緊繃的發痛,陪笑道:“猜的,猜的。”他們長得一般模樣,他都長成這樣了,古越又能差到哪兒去?
盼著他摸夠了就趕快把手縮開,不想他卻孜孜不倦的重復著手上的動作,終于忍無可忍的跳起來,連滾帶爬的往地鋪下撲,“想必公子也累了,我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他將她攔腰抱住,按在褥中,“都什么時辰了,你此時回去,叫她們如何看你?”
白筱翻了個白眼,被她們怎么看也強過在這兒被他這般輕薄,視線掃過他敞出來的胸脯,臉上又是一熱,“公子誘惑人的功夫練得出神入化,我淡定功夫練得還很是不到家,還是出去練練得好。”
他低低一笑,就著月光靜看著手腳不知該何處擺放的她,甚是有趣。
白筱苦著臉,周身不自在,現在這場景尷尬到了極點。到處都是他的氣息,淡淡的梅香,將她裹得緊緊的,剛才就不該以為他是斷袖,不會對女子怎么樣,大大咧咧的留在這兒。
“你這么怕我做什么?在車里,你可不是這個性子。”他向她伏近些,氣息吹在她的耳鬢,他不明白,為何他總讓他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幻覺。
白筱從耳朵一直癢到了心里,偏開頭,令他的氣息里自己遠些,惱道:“平日里。你一本正經的君子模樣,哪知道到了晚上,會是這幅形容。”心里嘀咕,白日里不過是披了層端莊的外皮,到了晚上就活脫脫一只騷狐貍,怪不得古越要被他迷死呢,拉著被子。慢慢提高,將臉埋進被中,只漏了一雙眼溜過他松散的衣襟里露出來的胸膛,將他看著,悶聲問到:“你到底是單性,還是雙性?”
他垂眸低笑,“你說呢?”
白筱身子一陣一陣緊繃,吸了吸鼻子,忙到:“單性,單性...”阿彌陀佛,千萬不要雙性。
他輕揚眉梢,目光就著月光一點點看過她精致的五官,四年前,她還是小圓臉的時候,便覺得她像極一個人,如今與那人竟一般無二,世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白筱被他看得發窘,兩眼亂轉,她每每看見他這雙眼,稍不注意便會迷失,然現在這雙眼卻讓她不敢直視,干咳了聲,“不如說說你的條件是什么。”
他收回審視著她的視線,翻身坐起,靠著帳壁,見她松了口氣,淺淺一笑,“你和莫問就沒親密過?”
白筱臉色慢慢變白,又再轉紅,最后又在轉白,臉冷了下去,將被子蒙了頭,轉身朝里而睡,他真是哪壺水不開,提哪壺。
他看著她蒙在被里的小小的頭,神色間有些落寞,“就這么喜歡他么?”
白筱在被中睜大著眼,看著眼前的漆黑,咬了唇,鼻子發酸,喜歡有什么用?還不是得個“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