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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宣差一點兒就被打一個措手不及,他時時在等待著伊丹能把達瑪的援兵請來,是以并沒有放松警惕。
在這里駐扎一個月之久,士兵們出完操沒有事情做,三五成群就結隊出營去打獵,附近的小動物都遭了殃。
伊丹請來的這些援兵當天到當天就沒有休息,當天往南平王這里趕,一共兩萬人并不著急趕路。
雙木郡主是花兩天兩夜到南平王這里,他們花了四天四夜,只為盡可能的遮蓋征塵,而且化成小隊。
前面有五、六騎或是單騎或是兩個一騎,都是草原部落的服裝,扮成游牧民,一旦發現朱宣放出來的流動哨,就裝作問路上前去,近身的時候突起襲擊把哨兵給干掉了。
十幾個哨兵只逃回來兩個,在半路上用煙火匆忙示警。最近沒有仗打,又放出去不少流動哨,各營中都是一片和熙氣象。
朱宣帶著妙姐兒在小樹林看著她上馬正在笑,真是好不容易才上去了,妙姐兒成功自己翻身上馬背,就要對朱宣甜甜一笑:“表哥,我又上來了。”
“好,”朱宣就簡短地說一聲,這個時候一道煙火沖天而起,所有人的臉色都嚴峻起來。“回營,”朱宣說一聲,不在馬上的人也趕快上馬,若花和如音這一次也不用烏珍扶著就上了馬,還有時間互相笑一笑,跟在王爺王妃身上回營來。
中軍守營的將軍王小虎迎上來:“王爺,有敵情。”征塵已經漫上天空,馬蹄聲也隱隱可見,神色嚴峻,眼睛里卻有一絲興奮的朱宣吩咐道:“準備迎戰。”
不一會兒,所有人收拾清楚,騎兵都在馬上,步兵列隊整裝。朱宣站在大營上往外看,聽著身邊王小虎在安排:“弓箭手到營寨上去,長槍在下面,騎兵隨便準備出擊,后軍保護糧草輜重。”沈王妃又在后軍里。
“來了”隨著呼喊聲,地面上是地動山搖的奔馬聲,王小虎交待完也趕到王爺身邊去往營外去看,來的人都是面目猙獰,看起來比伊丹的兵還要兇惡十分,有的人臉上還涂了油彩,花花綠綠的襯著黝黑皮膚,更象是活鬼一樣。
營門上萬箭齊發,也沒有阻擋住他們的奔馬,一排排火箭放到進來,為首的一個人臉色黑得象鍋底,卻是白牙,手里也是弓箭在手,嘿嘿咧著嘴不停的放著火箭。
南平王一下子把這個人給認出來了,戰場上見過兩次,兩次都相助達瑪,果然是達瑪的援兵到了,這個人叫噶爾東。
舊敵相逢,分外眼紅。朱宣斜身避開一塊拋來的飛石,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用拋石來管理牛群羊群,所以石頭扔得很準。
身邊不時聽到:“哎喲聲”,有弓箭手被擊中了。軍官們只是大聲呼喝:“放箭,快放箭。”朱宣拿過自己的弓箭來,認準噶爾東就是一箭,卻被噶爾東格擋過去。
抬頭尋找箭來處的噶爾東在日頭底下認出來南平王的銀盔銀甲,一下子就高興了:“這是南平王的營寨,攻進去殺了他。”
又是一箭飛到,噶爾東覺得手上一震,自己的弓箭弦被朱宣一箭射斷。“好箭法”噶爾東反而大喝一聲,把斷了弦的弓箭一扔,拔出腰刀來:“沖進去殺了南平王。”當先一馬先往火起的營寨前來。
王小虎匆匆奔過來:“王爺,后軍已經全部撤出。”這里火起,兩邊相鄰的營寨是霍端禮和蘇南的,只要堅持半個時辰,他們就能來到。
此時起火燃燒的營寨已經被人用繩子飛來拋住,幾個人力大的縱馬一拉,就拉開一大片來。朱宣立即上馬:“迎戰。”
矛盾手和長槍手一排排列隊出來,噶爾東在馬上也是贊嘆一聲:“我們已經夠快,不想南平王還是早有準備。”
然后對身邊的副手道:“達瑪王爺是條漢子,雄鷹生了一群雞出來。”沒有打幾天,死了兩個兒子。
副手一陣哈哈大笑聲中,看著南平王已經來到面前,朱宣長槍一擺,對著噶爾東甚至臉上有一絲笑容:“我們又見面了。”老子今天也要報報前仇。
隨著后軍退到一側山嶺上的妙姐兒再害怕死尸再害怕殺人,此時心里只有對朱宣的關心,站在山嶺上往下看,看到營寨已經被攻破,表哥一身銀甲銀盔在人群中分外耀眼,手里是一桿長槍,正在對一個黑得象鬼,看著比烏珍還要黑的人。
從妙姐兒隨著后軍撤過來,不到半個時辰,等到妙姐兒站在山嶺上剛找到朱宣,就看到兵去如潮水一樣,這些人居然一觸就走,到處是唿哨聲,然后就開始退兵了。
“不打了嗎?”若花膽子比如音要大,陪著王妃往下看。妙姐兒手指一下遠處:“是看到我們的援兵來了。”
一邊一面大旗,上面各寫著:“霍”和“蘇”,霍將軍和蘇南也是快速集合兵馬趕來。前后并沒有多長時間,營寨已破,這些進攻的敵人已經要退了。
“王爺,要不要追?”蘇南帶馬過來對朱宣道。朱宣看著退去的這些人,來得快走得也快,對蘇南冷冷道:“不用追了,朱壽”
緊隨在朱宣身后的朱壽正在擦劍上的血,立即大聲答一聲:“到”朱宣盔甲下的濃眉微微皺著,又略想一下才對朱壽道:“傳諭各軍時刻小心,這樣的偷襲只怕還會有。”
再對王小虎道:“修整營寨,也要小心,這群人指不定還要來呢。”
答應一聲的王小虎安排人修整營寨,親自帶著人去看絆馬索,剛才就是這絆馬索也還困住一些人,再往前面派出騎兵,以防備這些人隨時殺回來。
營寨修整的差不多,后軍才從山嶺上下來。妙姐兒和若花如音先到醫帳,幫著燒水,一個一個傷員或往這里抬,或自己慢慢過來在,人數在多,有的人就在營帳外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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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傷的人就是先到也是坐著在外面等,等著重傷的傷員先治傷,不是傷太重的人手邊都放著兵器,以備敵人隨時來攻。
也有醫生出帳來,先給輕傷的人水和藥,緊隨在后面是一個秀氣奪人的年青人,軍中現在已經人人都知道,這是沈王妃。看著她幫著送水送藥遞包扎傷口的東西。
一旁走過的霍端禮更覺得王妃應該離開這里,她并沒有上戰場,衣上手上也有血,正彎腰把一碗水遞給一個傷員,就是半側著臉也讓人覺得頗有風姿,只是偶然抬起來的那張面孔看起來還象是個孩子。
沈王妃走過去,身后兩個傷病員在開玩笑:“兄弟,我這一會兒不疼了。”另外一個人表示很明白:“你光看王妃去了,哪里還有想到疼。”幾個傷病員都是捂著嘴笑,軍中都是大老粗,沈王妃實在美貌,人又和氣,背著王爺開兩句玩笑的人大有人在。
朱宣自己背地里也聽到過一句半句的,也只是一曬,這些粗人,敢到老子面前來說,老子才不客氣呢,背地里說幾句,南平王也沒有辦法,軍中日子實在是太枯燥了。
大帳里重新會議,附近的將軍們都趕到商議如何應戰。沈王妃在醫生這里幫忙一直到深夜,實在困得撐不住,這才回到大帳里來。
揭簾進來,將軍們只是看一看沈王妃進來,繼續商討自己的。妙姐兒進到內帳里,烏珍跟手送進洗浴的水來。
外面人不少,只有一簾之隔,妙姐兒也不好意思在這里洗,內帳里不點燈,就著外面透進來的一點兒光亮,隨便擦了擦。
手上的鮮血在水盆里一閃就沒有了,就用這洗過人血的水擦一擦身子,此時也計較不了太多,沒有辦法洗的人還太多,能一盆熱水洗就不錯了。
外面會議一直到凌晨,將軍們散去,朱宣這才進來看一看妙姐兒,倒在床上睡得香甜。因為怕夜里被劫營,所以曉諭全軍,都是合衣而眠,妙姐兒是洗過以后再穿上戰甲睡在床上。
戰甲上都是灰,妙姐兒怕弄臟還是干凈的床帳,又鋪了一塊布在上面,這才倒在上面睡去。一旁的床頭一塊干凈地方,放著朱宣的里衣,是妙姐兒拿出來預備朱宣洗的時候換的。
帳里沒有點蠟燭,只有外面透進來的一點兒光亮,南平王伏下身子在妻子小臉兒上輕輕親了一下,看著她睡得香甜全沒有動靜,只是淺淺一笑再走出來。
臨睡前要巡營是朱宣一直的習慣,帳外站著的還沒有睡的朱壽,就象明波說的,王爺什么時候睡,朱壽才什么時候睡。
朱壽跟在朱宣身后,先去看了營防安排,對著守營的士兵們鼓勵幾句:“怕不怕,夜里沒準許兒還要殺過來。”
當兵的滿不在乎,回答朱宣道:“王爺又把我忘了,我是老兵,跟著王爺殺過敵的,怕他娘的,再來跺了當餃子餡。”
朱宣用力拍拍這個士兵的肩膀道:“好老子記住你了,多殺敵人,軍功上都有一筆,打仗就不要怕,怕的回家抱孩子去。”
身邊又是一片笑聲。朱宣再就去看了傷病員,有的傷病員躺在擔架上,感覺有動靜再醒過來,身前站的是王爺在給自己掖被角。
“王爺,你還沒有睡。”傷病員們就要一陣感動,這樣的時候人人都是警醒的,一個人說話身邊一片人都能醒。
就有人跟朱宣要開玩笑了:“王妃今天給我遞水來著,長的真漂亮。”看過了不忘了說一下。朱宣這個時候不能不罵了:“老子老婆讓你看個飽,便宜你小子。”
話說這里,朱宣突然側著耳朵聽一下,然后躺著的傷病員吃力的移動身子,耳朵貼地聽一聽,對朱宣道:“有馬聲。”
“起來,讓他們都起來。”朱宣大步往營帳里走,朱壽一腳踢醒一個:“快起來,有敵兵。”然后一個拉一個地都起來。
王小虎也是大步跑出來,在往營門口奔。朱宣大步走到自己的帳篷里,看到烏珍先一步奔到內帳去:“王妃起來,有敵兵。”
妙姐兒也是一躍而起,身上這么重的戰甲一個月里天天就穿也習慣得多,書案上的東西一一背齊了,水醋酒干糧,這才對烏珍道:“表哥呢。”
朱宣揭簾進來,看到妙姐兒已經收拾好,這才在妙姐兒頭上拍一拍:“跟著后軍走。”然后再轉身出去。
若花如音也走進來接王妃一起出來,帳外到處是奔跑著列隊的人。今晚天空上沒有星星,反而是陰云密布,“嗖”地一聲響,升起一道煙火來,朱壽對朱宣道:“他們去了朱喜那里。”
“王小虎”朱宣大喊一聲,然后身邊是人在一個一個地傳話:“傳王將軍”王小虎急奔過來,對朱宣道:“已經派了五千人去救了。”然后看著王小虎喝道:“再點五千人我帶著,老子抄他后路去。”
這樣的時候將軍們都要阻攔一下,王小虎大聲回話:“中軍兵馬是末將在管,末將自己去,不用王爺去。”
朱宣往后面看一下,透過點著燈的營帳,隱約可以看到后軍正在列隊往后撤:“你護著王妃,我自己去。”看著王小虎還在猶豫,朱宣抬腿就是一腳,把王小虎踢得往后退了幾步,罵道:“反了你了,點兵去。”
從地上跳起來的王小虎這才重新大聲回答一句:“是”一旁來了徐先生,對于朱宣這種屢屢喜歡自己親身犯險的習慣,軍中將軍們人人頭疼。只有徐先生還敢來勸,別人來勸就要挨打。
看到徐從安過來,朱宣先沉下臉來:“徐先生,你應該是護著后軍吧。”這家伙又跑來要說話了。
“回王爺,后軍還沒有撤完,我最后來對王爺說一句,王妃在軍中,她要擔心的。”徐從安看著朱宣那冷臉兒,只當做看不到。
朱宣擺擺手:“去你的后軍吧,王妃才不會這樣瞎擔心。”徐從安無奈離去,聽到身后又傳來朱宣的一句話:“你別告訴她。”然后大步走開。
后軍這一次是撤到了另外一個山嶺上,糧草輜重都在中間,徐從安帶著士兵們在外面,夜晚風聲烈烈,兩邊樹葉子草叢吹得不是作響就是搖曳著不動。
如音還在說笑話:“以前我最怕黑,有一次進園子,走的地方僻靜點兒,風一吹那草叢看著象怪獸,我媽呀一聲就嚇跑了。”
知道如音在說笑話給王妃解懼怕的若花也掩口低低笑一聲:“要是我就不怕,你看這一旁的草叢吹得起了又倒,倒了又起的,倒有趣。”
天空中一道閃電,然后傳來隆隆的雷聲,風吹得眾人都是寒冷入骨,妙姐兒對烏珍道:“去看看傷病的人,蓋得夠不夠,不夠就把帶的帳篷割開給他們蓋上。再去問問徐先生,一會兒下雨了,糧草和傷病員在哪里躲雨?”
烏珍去了一會兒回答,徐從安自己過來,看著自己的學生,徐從安也是欣慰,對妙姐兒道:“王妃不用擔心,士兵都不是泥捏的,這仗打不到明天,淋一下沒什么。我讓人先臨時搭一個小帳篷出來,倒是王妃進去避避雨去。”
身后還跟著幾個人,太黑又只是臨時避一下,沒辦法臨時下木樁,只是尋了幾棵相連的大樹把帳篷展開架在中間。
天空上又是幾道閃電,然后大雨嘩嘩的下起來。沈玉妙不肯進去,先對徐從安道:“離樹這么近,再有閃電只怕會起火,等一時沒有閃電,讓傷病的人進去避雨,我不用。”
雨一下子就下得很大,過了一會兒,帳篷里進去的是傷病的人,沈王妃冒雨去看看是不是所有傷病的人都進去了。
臨時搭起來的帳篷只能夠進重傷的人,別的人也在外面淋著。徐從安再一次對妙姐兒道:“帳篷里雖然有些氣味,可是還有一塊地兒,你也進去吧。”
沈玉妙堅決不肯:“還有地兒就再讓傷病的人進去,我就在外面。”雨水一下子從頭卻腳淋得濕透,徐從安也沒有辦法,突然發現王爺夫妻兩個人要是固執起來,都是固執的人。
大雨澆身的徐從安在這黑暗的山崗上還有心情在心里走一下神,王爺夫妻兩個人要是一起固執起來,不知道贏的是誰?
陪著妙姐兒去看看蓋好的糧草,看過沒有進帳篷里的傷病員都盡可能是坐在石頭這樣的干爽地面上,屁股下面墊著東西,頭上頂著東西,雖然還是不能避免被雨淋濕,總比坐在泥濘地里被水泡著的好。
被澆得一個水人的妙姐兒只是喃喃自語:“千萬不要再打雷有閃電才好。”這里樹多草多,人也不少,護后軍是分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出來,徐從安帶了六千人過來。要是打雷中標的,只怕是機率很高。
心里憂心忡忡地只是想著不要閃電或是打雷的妙姐兒,全然沒有感覺出來自己身上的寒冷。若花和如音都覺得再有風一吹,身上冷得不行,看看王妃還在想心思象是不覺得冷一樣。
有感嘆時會偶然抬頭一下,沈玉妙一抬頭就是大雨沖著鼻子眼睛就來了,這才打醒了她,失笑的妙姐兒這才感覺身上寒冷,從身上取下酒壺喝了一口下去,烈酒象一條火線下肚。只喝了一口卻是不能再多喝。
示意若花和如音也這樣做的妙姐兒伸手拉她們起來:“頂著東西走動一下,會暖和一些。”能頂著東西走動一下在此時也算是幸福的,徐從安和士兵們都是一動不動地在雨中淋,頭上既沒有頂東西,也不能動一下。
大雨聲成了聲音最好的屏障,可是也能聽到山下的喊殺聲,看到山下廝殺的人。第二撥敵人是在王小虎出兵援救朱喜以后殺過來。
知道南平王就在這個營寨里,怎么能放過他,此次的目的就是殺了南平王。
往外看著的妙姐兒在雨中勉力瞪大眼睛看著山下,可以看到王將軍,也可以看到一些士兵,只是沒有看到表哥,再努力擦一下臉上的雨水,似乎這樣就能看得清楚一些。
果然是沒有朱宣的,而妙姐兒知道,朱宣決對不是一個躲在一旁讓士兵們去廝殺的人,總有來說,南平王好戰喜功,最喜歡自己親身上戰場。
表哥不在這里,以妙姐兒對他的了解,和在說書人口中聽到的……想到這里,沈玉妙慚愧一下,對朱宣打仗的了解,他自己不肯說,有的只是聽說書的說的。
沈玉妙的直覺,朱宣不在這里,一定是去了能夠致敵的地方,這樣的地方也一般是危險的。看一下不遠處站著徐從安,表哥說過徐先生能文能武,徐先生和士兵們如釘子一樣站在雨水里,都是一動不動,
去問一下徐先生?這個念頭在想法里一閃而過,黑暗里雖然有雨聲,可是也傳音。如果讓士兵們聽到了自己在牽掛表哥,只怕會給表哥臉上抹黑。
士兵們出征在外,與家人互相牽掛,只有自己在問來問去的不見得好。心里很是關心的妙姐兒只能在雨水踱兩步,一只手扶著頭上一個頂的東西,少淋總比大雨直接淋在頭上的好。
身上的寒冷和心里的關心相比,關心起來的妙姐兒把身上的寒冷給忘了。襲營里已經是凌晨,大雨傾盆而下,到天亮的時候止住,這個時候山下也停止廝殺,王小虎帶著幾個人過來接王妃,一夜的廝殺,王小虎依然是中氣十足。
面對著淋得一身水人一樣的沈王妃,王小虎有些擔心,沈王妃從來是細條兒身子,士兵們背后開玩笑:“王妃過來,可不能大喘氣兒,不小心吹跑了王爺要發脾氣。”
現在戰甲是不會貼在身上,手臂上的衣服都貼在身上,更顯得柔弱無比,一頭濕淋淋的長發上半點兒釵環也沒有,妙姐兒自到了軍中,就是男裝的多,可是這雨太大打濕發髻都歪了,干脆就拔了束發簪子任長發披散。
面著這樣的沈王妃,烏亮油發雪白面容,王小虎也覺得驚艷,然后才想起來,那雪白面容是凍的被雨淋出來的。
“請王妃回營。”王小虎來見沈王妃是有擔心的,擔心沈王妃問王爺在哪里,一向是王爺來接她。
年前才在沈王妃舉辦的游園中訂了親事的王小虎,只聽說過女人一旦擔起心來就會哭哭啼啼,王小虎不怕沈王妃當著士兵們哭,女人想丈夫是應當的。可是王小虎不會哄,王妃要是問王爺,不能不回答,如果哭起來,自己可沒有辦法。
眼睛找一下徐從安,送著糧草和傷病員先下山去,此時沈王妃要是哭起來,無人可救。好在沈王妃也沒有哭,只是看一下四周:“等傷病的人都進帳篷,我再下去。”再用清靈眼眸看一下王小虎:“王將軍去忙吧。”
然后徑直走過去照看著傷病的人先下山,王小虎跟在后面,和女人說話沒有這個本事,王小虎只能跟在后面:“請王妃下山,傷病的兄弟也在下山。”
沈王妃再次抬起眼眸看一下王小虎,象是在責怪我剛才說話難道你沒有聽明白。水波一樣的眼波讓王小虎有幾分緊張,聽著沈王妃再次道:“剛剛打完仗,王將軍也累了,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你呢。”
“這個,”王小虎再次接收到沈王妃的眼神,只能自己先下山去,營寨里的確是有不少的事情。
照看著所有傷病的人都下山去了,妙姐兒和若花、如音才下了山,因為下大雨的原因,這一次沒有被火燒,沒有被攻破營寨,也沒有太凌亂。
走進朱宣的大帳,早回來的烏珍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洗澡,不生病。”妙姐兒正在解濕衣服,眼前真的是很需要這一盆熱水,可是比自己更需要這熱水的人更多。
“先給士兵,最后再給我。”妙姐兒看著不情愿的烏珍,對著烏珍一笑:“伙夫們才下山來多久,你就有一盆熱水,你要別人不能不給你。先去給士兵們,送到醫生那里去,那里最需要,所有的人都有了,你再來給我。”
嘟著嘴的烏珍只能端著熱水走了,這熱水是烏珍早早下山候在伙房的鍋灶旁守著才拿到的。真的是讓沈王妃說對了,需要熱水的太多,醫生那里需要,士兵們也更需要,都是廝殺一夜,人困馬乏,在泥水里就睡的人大有人在。
一只白玉一樣的手掌輕輕搖醒睡在泥濘中的士兵,眼前是沈王妃的一張笑靨和溫柔的聲音:“睡到干爽的地上去,睡這里會生病的。”然后手里也是拎著一個大熱水桶:“拿東西來,喝口兒熱的再睡。”
一個不小的熱水桶,沈王妃要拎著只能是裝一半。一直把全營的士兵一一看過來,妙姐兒心里的擔心更上一層,太陽高升了,昨夜被雨水打濕的身子也開始覺得暖和,只是表哥還沒有回來。
看一眼總是忙忙碌碌的王小虎,沈玉妙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朱宣不在,這些士兵將軍們一定是第一個發現的,總是有事情才不在這里。
烏珍從后面過來,咧著嘴:“去洗澡,不生病。”妙姐兒對著烏珍一笑,看著烏珍身上的濕衣服道:“你去換過衣服再來。”
不說話的烏珍拉過沈王妃就走,再不泡個熱水澡真的會生病同。“我自己會走,”妙姐兒笑嘻嘻的被烏珍拉著回到大帳里,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已經放好,一旁還放著一桶,烏珍是鐵了心要讓沈王妃好好泡一泡。
一直到下午朱宣才回來,沈玉妙正給醫生幫忙,一聽人說:“王爺回來了。”就匆忙跑過去,幾個傷兵在后面擠眉弄眼的笑。
朱宣回來也是一身濕衣服,可是和士兵們都是精神高漲,正在對王小虎說話:“遇到的是芒贊,他逃了,倒砍了不少首級回來。”就是朱宣的戰馬下面,也掛著幾顆人頭。
“王妃在幫著醫生,”王小虎不等王爺問,先回答道:“王妃先看著糧草和傷病的人回營才肯回來,一回來就幫著到處照看傷病的人,幫忙給士兵們送吃的。”王小虎也覺得挺不容易,誰不知道沈王妃是一個嬌嬌女,屬于放在嘴里怕化了,捧高了怕摔的那一種。
妙姐兒的身影出現了,先是歡快的一聲:“表哥。”朱宣也是微笑,大步象妙姐兒走過去,兩個人相擁在一起。一旁的士兵和王小虎都是捂著嘴開始笑。
朱宣摟著妙姐兒往大帳走,沈玉妙這才看到朱宣手臂上胡亂纏著布條,而且有血跡,就抬起眼眸看看朱宣。
“劃了一下。”朱宣這樣對妙姐兒說一句,摟著她直到進大帳內,也發現不對了。沈玉妙也不好意思地對朱宣道:“淋了雨,象是在發熱,我吃過藥了,明天應該會好。”
朱宣把妙姐兒抱在懷里好好的摟了一會兒,在她通紅的小臉兒親一親道:“去休息吧,不用再出去了。”
“我給表哥拿衣服來換。”妙姐兒摸一摸朱宣身上的衣服,被太陽照得半濕半干的,也是淋過雨的:“讓朱壽打水來,我給表哥把傷口包扎一下。”
內帳里一片溫馨,朱宣在大的木盆里享受著妙姐兒給自己擦洗,幫著朱宣換上衣服,沈玉妙自己給朱宣包扎傷口,手臂上象是被劍或是刀劃過了,傷痕不深,也已經止血,暗紅色的血跡干了正好可以幫著止血。
看著熟練的包扎傷口的妙姐兒,朱宣抬起另一只手在妙姐兒拍一拍,含笑道:“妙姐兒成了小醫生了。”
“醫生就醫生,怎么又小了呢?”一直在朱宣面前總是被看得很小的妙姐兒一面把傷口最后捆好,嘟起嘴道:“人家四個孩子了呀。”
朱宣呵呵笑了起來:“原來四個孩子,這就不生了嗎?”沈玉妙又嘟一下嘴道:“誰說不生的,只是……”用自己身子在朱宣身上蹭一下,才道:“孩子們多了,表哥會不會不疼我?”
伏下身子的朱宣在嘟起的紅唇上狠狠親一下,道:“表哥最疼你。”這句話是朱宣最愛說的,以前總是說在別的地方,無端引起妙姐兒時時傷心。
就是書房里反目的時候,妙姐兒也說過:“不要再說表哥最疼我,我不要再聽……”此時說出來,夫妻兩個人同時想起來書房里反目,突然覺得那樣的場景很是可笑,都是相視一笑,朱宣把妙姐兒重新摟在懷里,在她額頭上摸一摸,柔聲道:“去睡一會兒。”額頭上都燙人,還在強撐著幫忙。
身軟力疲發燒有些身子酸軟的妙姐兒剛才不肯休息,就是在外面可以更早的看到朱宣回來,這一會兒覺得嗓子眼里干干的,頭暈頭疼也實在是不能支持,乖乖地被朱宣抱到床上去,依然是和衣而臥,這戰甲穿在身上都成習慣。
朱宣沒有休息,緊接著就讓將軍們都過來開軍事會議:“伊丹請來的人是不多,卻是強悍,不可以輕敵。打了兩場,一顆主將的人頭也沒有砍下來,噶爾東,芒贊,都松這都是以前遇到過的,這一次我也不想再放他們走。”
將軍們在大帳內七嘴八舌,沈王妃在內帳里吃過安神的藥,睡得依然香甜,象是外面大帳里有人時時在說話,成了一個習慣。
又是半天的商討,朱宣最后定奪:“他們兩次偷襲不同的營寨,把我是找出來了,他們還會再來。不過這仗象是要打得長久才是,他們會分別偷襲,一批一批地殺人。這是一向消耗的老戰術了。
各營寨往前移動一百里,反正要打不如早打,讓他們少跑些路,前面一百里仍然是水草充足的地方,在那里候著他們去。”
南平王黑重的濃眉下面是黑亮的眼眸:“再候他們兩個月,我就出擊了。”哪有只挨打不出擊的道理?朱宣的心里又有了主意。
兩個月以后,在左賢王的大帳內在爭論不休。伊丹和其木合,南詔公主、五公子坐在一旁只是看著請來的這些人和左賢王在爭吵。
芒贊嗓門最高:“這仗是怎么打的,為什么我們在前面打,你要后退,你是膽小鬼,比漢人還要膽小。”雖然是不指望著這位左賢王能怎么樣,可是他屢屢后退就讓人都看不順眼。
“上一次左賢王你要能出營包抄一下,就可以抄到南平王的后路。”噶爾東也是覺得左賢王太傻蛋。
等到一群人話都說完了,左賢王才皮笑肉不笑地對三個人道:“不要說殺南平王,活捉南平王都有可能。”
伊丹也忍不住:“我們就這樣亂打,就能活捉南平王?”幸好是請來援兵,左賢王是指望不上的人。
可是這仗打得左賢王很是滿意,眼前這些人不分建制也不聽自己的號令一通亂打,屢屢前去偷襲南平王的營寨,南平王在半個月前開始還手,偷襲了芒贊的駐地,也是一樣的打法,咬一口就走,芒贊也是一樣的吃了虧,沒有追上南平王。
“各位,你們不聽我的號令,只是自己亂打,建制都沒有,黑夜里我也認不清誰是敵人,當然只能閉營不出。”左賢王面對指責,沉得住氣地只是笑一聲:“至于后退,我是想引南平王過來。”我自己當誘餌還不行嗎?只是南平王不上這個當。
左賢王有幾分贊賞:“不想南平王不是個貪功冒進的人。”左賢王分析研究過達瑪和朱宣的數次戰役,一直覺得南平王都是險勝,有如天助一樣,每一次都覺得他太冒進,結果他總是贏的。
不想這一次自己親自交手,南平王居然能駐扎一個月之久不動,就是被屢屢偷襲后的這兩個月里,南平王也只是被動等待的多,還手的不過兩、三次,也是在對方出兵偷襲后才帶著人去抄后路。
覺得這仗很滿意的左賢王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抄你們的后路的總是南平王親自帶的兵,他一旦打順了手,就會只這樣親自出來才是。”左賢王這才覺得活捉南平王都是指日可待。
“我要親手一刀一刀切了他。”伊丹罵了一聲。南詔公主看一看左賢王沒有說話,眼前一圈都是男人,就和漢人一樣,也是覺得女人在戰場上出現是無用的。南詔公主一向是少說話,讓他們自己爭去。
“請各位來,只是再說一下,不要再亂打了,”左賢王面帶笑容地道:“你們不管別人,都是各自出擊,打一下就跑,這樣打下來要什么時候才能打完這仗,什么時候才能殺了南平王?”
一向話比較少的都松這才開口:“左賢王,你被南平王嚇破膽,用什么漢人的計策,我們祖先在草原上稱霸的時候,也沒有用過漢人的計策,你不出兵,我們就自己打。”
打了兩個月,打出來一肚子的火氣,不想南平王果然是個硬骨頭,這般的難啃,每每都會在后面包抄,可恨真是可恨。
笑瞇瞇的左賢王一點兒也不生氣:“都松族長,打仗不僅是憑著力氣的。”看著三個野人一樣的族長一起拉下臉來,左賢王還是笑瞇瞇的安撫一下:“各位太累了,我又調來不少糧草,各位那里也都會送去。糧草充足,要打就打,要休息幾天也是可以的。”
這些人一奔襲就是兩天,南平王就總是以逸待勞,總算是撩撥得南平王起了性子,也主動出擊了,左賢王覺得可以好好犒勞一下他們。
和左賢王是話不投機多說一句都難過,幾個人憤憤走出左賢王的營帳,南詔公主隨后跟來,請了三個人一起去往伊丹那里。
對左賢王的心思了如指掌的南詔公主要權衡一下誰更有利,在這兩個月里,已經和左賢王達到共識,回軍以后,左賢王會助五公子繼承達瑪王爺的宗嗣,而殺了南平王的戰功則是左賢王的。
援兵一到,就是不和睦的左賢王也覺得這一仗理當殺了南平王,殺了南平王,南疆大門為之洞開,這個功勞不能不搶。
幾個人坐在伊丹的營帳里,南詔公主才語氣和緩地安撫道:“各位不要怪左賢王,漢人的北平王在北邊也是猛攻,也是左賢王在調兵。”
“這人混蛋他不會打仗,我們只要猛打南平王一處就行,然后等著打援兵。我們出死力的打,他一兵也不動,我是想揍他。”芒贊對左賢王一點兒好看法也沒有。
噶爾東卻是算了一下:“現在是秋天了,草原上的有是吃的。他不給我們糧草我們也不著急。”兩萬人肯過來援兵,是伊丹也許了不少好處,伊丹把營中能搜刮到的珠寶都送去了,南詔公主在這個上面也出力不少,把自己隨身的首飾都交給伊丹送去。
聽到噶爾東這樣說話,南詔公主就笑了,女人的笑容和溫柔的話語是此時緩解氣氛的好武器:“噶爾東族長你放心,就是我們沒有吃的,也不會餓到你們的人。”
伊丹也跟著道:“只要有糧草,先送給你們,最后才是我們的。”這一點上,伊丹也和南詔公主達成一致,其木合也表示同意。一家人死了兩個,送往后方的雙木郡主昏迷不醒,不得不攜起手來。
不僅是收了珠寶,收了糧草,三個援兵也還有義氣,噶爾東大手一揮:“我們既然來了,就要和南平王拼個死活,為達瑪王爺報仇。”
都松卻是只考慮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當沒有左賢王,我們接下來怎么打。”芒贊一力贊成原先的主張:“我們全力打南平王一處,等著打援兵。”對坐在對面的南詔公主等人道:“我們來打前面的,你們在后面打援兵。”
這個主意要是以前還行,噶爾東搖搖頭道:“南平王屢屢被我們偷襲,已經把營寨縮成五個,又派出幾支輕騎隨時來偷襲我們。現在用這樣的主意象是不行。”
“還是老方法,我們不分建制的打,把他們打亂掉,再引過來,然后一個營寨一個營寨的吃掉他們。”芒贊覺得這樣最痛快,管他什么只管打就是。打亂了找不到方向就好吃了。
帳篷里一片熱火朝天,伊丹和南詔公主交換一個滿意的眼色,這些強悍的兵肯打頭陣,就沒有問題。
兩個人心里都各自有想法,伊丹是要保存自己的實力,他還是想繼續父親的宗嗣,所以加意地籠絡這三個援兵,而且在救助他們,給糧草上面不遺余力。
取得左賢王支持的南詔公主成竹在胸,當然是讓人看起來她很是配合長公子,就是自己帶出來的首飾珠寶也是全數都交出來給伊丹安排以做軍費。
一旁的其木合只是微微冷笑,自己已經是無力再爭了,站不起來的人怎么能繼承宗嗣,除非長兄和五弟都死了,其木合只打算看著這兩個人回去以后打算怎么爭……
夜晚來臨,朱宣的營帳里一片輕笑聲,這兩天里又可以解下戰甲睡一覺,妙姐兒不得不解它,事實上解了也白解。
看著手臂上的小紅點兒,腿上身上也有,癢得不行。草原上本就潮濕,然后又是幾次下雨,盔甲里都生了蟣子,一咬就是一個紅點,奇癢無比,抓到皮膚破也還是癢的。
妙姐兒忍著用手抓的沖動,只是奇怪:“怎么就不咬表哥呢?”朱宣身上也有,不過只有幾點,全沒有妙姐兒白玉一樣的身子有這么多。象是那蟣子跳蚤只咬了妙姐兒。
朱宣看著笑,一面告誡:“不要用手抓,越抓越癢。”夜里睡覺的時候記不住用手去抓,已經抓破一塊皮膚。
“可是真的很癢,”沈玉妙覺得忍得很是難過,才是夜里睡著以后不自覺的用手去抓,戰場上真的不是好玩的,居然忘了這些小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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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宣摟過妙姐兒來,好好地親了一回:“好孩子別抓,不是給你弄了草藥來洗澡,”沈王妃總是有一些特權的。
“是好一些,這兩天沒有新的紅點兒,不過老的還是癢。”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消下去,沈玉妙覺得最難過的不是淋雨,而是這癢實在是難熬。
朱宣帶著妙姐兒說話不讓她繼續想著身上的癢:“軍中的中秋節妙姐兒還是第一次過呢,后面運上來的有月餅,讓他們不管什么價錢也要送西瓜上來,過節呢,不能只給人吃月餅。”
“有西瓜?”沈玉妙忍不住有些犯饞,朱宣看了又是一笑,伸出手在妙姐兒小鼻子上刮一下,這一次真真正正的吃到不少苦頭,聽到西瓜居然也會犯饞。
朱宣繼續對妙姐兒道:“葡萄,石榴,我讓他們都送上來,我們在前面苦著呢,后面的當官的一定是歌舞升平,熱鬧得不行過中秋節。草原上的月亮更好看,中秋節那天最好不要有戰事,表哥好好陪你看月亮。”
“真的是又大又姣潔。”妙姐兒補充道。晚上從醫生那里幫忙回來,最喜歡駐在帳外一會兒,看看天上的月亮,這月亮比別處兒都要好。
妙姐兒也和朱宣說閑話,都是接到的信上的事情:“三弟妹生了一個男孩,二弟妹更著急了。”朱宣一笑:“你怎么知道?”妙姐兒在朱宣懷里輕嘆一口氣:“二弟妹會認字,雖然沒有寫全,意思我倒是明白的。”
然后就是:“秀雅還在北平王妃那里,等我回京去,好好的感謝感謝北平王妃。秀珠和高陽公主有信來,很羨慕我陪著表哥在打仗,問我好不好玩?”
在陶秀珠和高陽公主的想象中,簡直就是在游山玩水。妙姐兒抬起黑亮的眼眸,讓朱宣出主意:“我想說我很英勇呢,可是沒打仗就受傷這可怎么解釋呢?”
朱宣出主意:“你可以不說養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