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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不在家,世子慶生也過得熱鬧非凡。因老侯爺、太夫人都在,朱輝從京里把申氏也送了來,讓她侍候父母和大嫂。
太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紀,雖然精神尚健,看了也依然保養得當,為了朱睿忙了一天,覺得很疲累。
她歪在榻上,看了朱睿還生龍活虎的房間里跑著,身上穿的是宮里賞賜下來的世子的小小衣冠,太夫人面帶了微笑,打起了盹。
朱睿回頭喊了一聲:“祖母。”丫頭們悄聲回答他:“太夫人睡了,世子爺也睡了好不好?”
沒有人提起來要睡,朱睿還想不起來,他邁了小步子到了榻前看了打盹的太夫人,也打起了哈欠,奶媽子趕快過來抱了他拍了哄,不一會兒就眼皮塌了下去。
申氏這才微笑了悄悄退了出來,香杏跟了她從京里來,也是屏了氣息,出了房門才看了外面空中尚在升騰的煙花,那是為世子慶生特意放的,世子只看了一會兒就沒有精神了。
香杏笑著對了申氏道:“天還早呢,再往王妃房里看看去吧,有沒有走的人也可以幫了招待。”
她回眸看了申氏,到封地上來侍候是申氏自己提出來的,朱輝還一通高興,覺得申氏很有孝道。
申氏微笑了,我的確是為了孝道才回來的。她揚了揚還有稚氣的臉龐,看了天空上燦麗的煙花,對香杏道:“招待人我也不行,不過大嫂房里還是要去看一看,聽說她娘家來了人。”
香杏也打了一個抱不平,邊走邊道:“王妃家是小生意人家里,姨娘都可以亂跑著出來拜客,說是為世子慶生,其實我看了她一眼,眼睛轉著看了什么都羨慕,倒象是打抽風的。可是咱們家也不過是個酸秀才,就偌大的規矩,要是姨娘也能來給世子慶生,看了您在王府里這樣體面,該有多高興啊。”
申氏聽了香杏亂說話,也沒有阻止了她,只是一笑,自己不僅是為了給太夫人老侯爺盡孝道才來的,生母董姨娘一到冬天就有咳喘病,申氏一心里想去看看她,只是找不到機會開口。
香杏又說了一句:“今天太夫人多高興呀,這樣的好機會哪里去找,您今天應該和太夫人說一聲,平時不讓回去看,過年初二回娘家總是可以的吧。”
申氏卻只是淡淡一聲嘆息,看了年紀申氏小,不見得心里不明白。太夫人對了三個媳婦并不一視同仁。
二嫂方氏無意中打掉了梁姨娘的孩子,太夫子叫了去就是一通訓斥,太夫人只為了體面;想想自己現在是正室,房里有姨娘;自己的母親是姨娘,妻妾自古不兩立,以前覺得母親受盡了委屈,現在申氏自己做別人正室,看了姨娘也覺得不順眼,可是這理該如何理順呢?
沈玉妙房里,沈家來的客人是三姨娘,她抱了兒子來的,正在說上學開蒙的事情:“少爺天天想了姐姐,少爺今年也六歲了,以前老爺說過,想請姑奶奶的老師徐先生來開蒙,我請人給老爺去了家信沒有回,聽說了姑奶奶回來了,就趕快來請安了,正好遇上給世子慶生。”
石姨娘、易姨娘也在房里,兩個人垂手站了,不發一言。看了申氏進了來,才微笑了。
三姨娘給申氏行了禮,這一次不敢覺得自己是長輩了,可是申氏看了這位沈家姨娘到處亂走動,再想了自己生母,還是一陣難過。
沈玉妙笑道:“開蒙的事情,要與父親商議一下。徐先生那里,卻要問過王爺才行。姨娘剛才說要給世子請安,大可不必了,世子這會兒應該是睡了。”
申氏笑著接了一句:“太夫人、世子都歇下了。”沈玉妙含笑看了三姨娘,自從朱睿得了天花,她再不愿意讓不相干的人見朱睿了,何況是沈家這幾個不相對的姨娘,一向找了來就是有事情求的。
但是四弟是父親的骨血,沈玉妙早就打算了,她按了出京時和衛夫人商議過的話說了:“母夫人那里,一直念掛著呢,四弟留下來,姨娘回去吧,過幾天往京里送年禮去,帶了四弟一起去京里見父親去。”
三姨娘一聽就不干了,沈居安一直讓人來接,送了玉秀回來時也說了一次:“現在有母親了,讓他去京里長長見識。”
三姨娘哭得滾倒在地上,不讓帶走。奪了丈夫的心,還要奪走兒子。現在聽了大姑娘也這么說,三姨娘變了臉色,強笑了道:“夫人總會有自己的孩子,四少爺我帶慣了,沒有見過世面,去了京里丟了夫人的人可就打臉了。”
看了大姑娘只是淡淡一笑,伸出了手,石姨娘把茶送上來,三姨娘不說話了,這位大姑娘,人人說她得寵,現在生了世子,看了更是有架子了。
申氏也不說話了,王府里是世家,可是朱輝的兩個姨娘也沒有這么禮貌周全,只能說是有規矩罷了。
沈玉妙沒有勉強三姨娘,她把茶碗重新放了下來,易姨娘把手爐里換了香餅兒,重新送上來給她抱了,聽了王妃才淡淡道:“母夫人是有才名的,四弟跟前去教導,也勝似請了別人來開蒙了。姨娘再想一想,為了四弟,怎么才是好?”
三姨娘不說話了,臉上的笑容也僵的不能動了,抱了兒子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聽了大姑娘說了一句:“去歇著吧,我也累了,世子慶生要慶三天,明天還有客人呢。”
青芝引了三姨娘出了來,這里石姨娘、易姨娘打了水來,看了王妃睡下了,才離開。
沈玉妙睡到了床上,覺得腰酸背痛的,一整天會人,還會了淮王的家人,四個穿戴體面的婦人來給世子慶生。
一聽就是來者不善,又是想看看自己承認不承認的,沈玉妙滿面笑容地會了她們,一個遲早要接受的事實,那就今天接受吧。
她得體的問了淮陽郡主的喜好,倒沒有打聽她的容貌,其實更想知道的是淮陽郡主的容貌如何?
淮王四個家人心滿意足的走了,沈玉妙也假裝心滿意足于自己的賢惠,這會兒睡了下來,放下了臉上的偽裝,她抱緊了被子,房里一向熏的很暖,為什么還是覺得心底里寒氣逼人。
她起來披了衣服,走到了外面錦榻上坐下來。如音也跟了起來了,看了王妃對了窗外又大又皎潔的月亮又看上了,忙出去告訴燒火的婆子們,榻上燒暖和一點兒,這才進來笑道:“要不要再吃點什么,一整天會人,倒是沒吃什么?”
沈玉妙搖搖頭,笑道:“你磨墨來,取了我的紙筆來。”如音忙應了一聲,取了筆硯來就站在榻旁研墨,聽了王妃又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表哥天天,也很辛苦。”
天天見這么多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音笑著把筆遞過來,道:“王爺收了您的信,總是高興的。”沈玉妙提了筆沾了墨,笑道:“不是寫給表哥的,是寫給我自己的。”
如音愣了,看了王妃提起筆來寫了幾句,又往窗外看了月亮,一會兒再低了頭寫幾句,過了半個時辰才寫完,還是不睡,坐了等信干了,才折成了一只小船模樣,拿在了手里笑道:“我要睡去了,你也睡去吧。”
重新上了床上,把小船塞到了枕頭下面,心事匣子也沒有了,明天池水里放船去,讓它順水飄去吧,想來也飄不遠,浸了水浸了筆跡也就沉落水底了。這到是一個訴說心事的好去處,一池碧水不會出賣我的心事。
隔不了幾天,如音就會看到王妃寫這樣一封小船,第二天就出了門池子里放去,王妃這舊院子后面一條石子路通向池邊,放船也方便的很。
聰明的如音又自作聰明了一次,有一次晚上再為了研墨就笑道:“王妃要放生,何不放些魚蝦什么的,放這只不會說話的小船有何用?”
沈玉妙掂了筆輕輕一笑道:“會說話呢。”這只小船載滿了我的心事,怎么說不會說話呢。如音弄不明白了,漸漸陪在了一旁話多:“三夫人這次來,象是有心事。”
聽了王妃笑道:“誰都有心事,我能幫呢,她也對我說,我就幫一幫,如果幫不了,也只有幾句安慰的話了。”
朱宣要聯姻,夫妻險些反目,沈玉妙時時郁悶了,有誰能幫幫我呢?世子慶生,會了那些人,才省悟到表哥也辛苦,他要聯姻,走捷徑,我應該體諒他。可是君心能否似我心,惟有明月才相知了……
然后送年禮,京里王府,外家,衛夫人處,高陽公主,陶秀珠,左氏等人一一送到,封地上薛夫人處,周老將軍處、余麗娟處,沈家也一一送到,紫瓊表姐特地來看了一次,也送到了……算來算去,相識相熟與相識不熟的人倒送了幾十家,沈玉妙又一次嘆氣了,表哥平時真的很辛苦,現在也還在草原上吹著寒冷的風,睡了帳篷。
難怪說有傷病,帳篷里總是有潮濕陰冷的時候,這都是讓人身體不好的病根。她提起了筆來,又給朱宣去了一封信,一一告訴他與淮王禮物相來往的事情。滿心里以為,這次表哥該高興了。
然后要過年了,除夕夜一家人帶了朱睿當然是熱鬧非凡的,沈玉妙送了太夫人老侯爺朱睿回房里,一個人出來了看了天上不時閃現的火樹銀花,心里默默想了朱宣的傷病。
這個時候,朱宣正被妙姐兒又氣得不行了,除夕夜,他帶了士兵們一起過年,熱鬧到開心處,他讓將軍們繼續樂,眼前沒有戰事,只是為了和淮王要毀婚,大軍托詞,就地駐扎了整頓,達瑪新死,只怕還有別的吐蕃人帶兵來滋擾。
一向滋擾習以為常,這樣的慘敗是不能掉以輕心。朱宣順理成章的總是能找到好理由出來,徐從安看了王爺站了起來往帳篷里去,最近看了王爺越看越奇怪,他不是等了娶親,就在這里駐扎了不走。
王爺在軍中素有威望,士兵們感恩,就地駐扎了拿兵餉,聽了王爺訓誡:“今年這個年索性就在這里過了,以逸待勞,再有敵兵來也是一鍋端了,咱們安心打一個干干凈凈回家去家人娘老子團聚了,安安生生在家里過幾年。”
將軍們是安排了分批回家探視了,徐從安越看越奇怪,不明白王爺又在打什么主意,已經是議定了這一次報了傷病上去,京里風云變幻,讓人不無傷心,就此躲避一下也是好的。
徐從安怎么猜也猜不出來朱宣變了心思,他要等毀了婚以后才能回去,不然淮王步步緊逼,剛剛結了盟就生分了,朱宣覺得可惜了。
他整天無事,就想著怎么樣順理成章的毀婚去。親事是淮王提的,還是讓淮王潛移默化的明白了自己不想要了最好不過。
與士兵們歡聚了,又是大大,人人都想家人,他也想父母妻兒,酒也有了,不如回帳篷里去看妙姐兒的私房信去。
有些信是很惹人生氣的,有些信又惹人憐惜,生氣的信可以理解,讓人憐惜就更加思念她了,都是表哥傷了你,表哥回去好好疼你去。
他進了帳篷命朱福打熱水來洗洗,自己打開了木頭匣子,準備再看幾封。朱福出去從伙房里打了熱水來,不過前后一刻鐘的功夫,再進來時,就看到王爺生氣的樣子,站在帳篷里來回踱步。
他陰沉了臉,看了朱福把一盆熱水放下來,正在擰手巾把子,朱宣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我自己來,你出去吧。”
朱福趕快就出去了,不知道王爺是怎么了,這一會兒就氣成這樣,他偷偷掃了一眼桌子上,有一張展開的信紙,是誰的信把王爺氣得不輕。
朱福出去了,朱宣才按納了火氣,重新回到桌前看了那封惹禍的信,妙姐兒這個孩子,表哥回去一定教訓你去。
這是玉妙在心情最差的時候寫的,信紙上有干了的點點淚痕,也是哭著寫出來的:……表哥說疼我,再也不要聽這句話了。一言不合,就攆了我走,讓我滾,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不作表哥當王爺當丈夫,我也不會把心給了你,不會為了你心里有了別人而難受。
表哥是個罪魁禍首,不,以后喊你王爺,你再不是表哥。外面秋風起矣,想來草原上更冷,愿王爺多多保重身體,愿王爺早日戰勝回來。
不過王爺回來以后,就新人在懷,與妾已是陌路人了……
再重大的軍情朱宣或許還能坐了不動,看了這封信他再也坐不住了,跳了起來在帳篷里甩了手走著,又不要表哥了,要王爺不要表哥,好,以后不許喊表哥,只能行國禮。
以后儀容要端莊,不許再對了表哥撒嬌,騎馬要刀天天歪纏了,以后不許再說表哥嬌養的了,表哥不再嬌養你,一切都規矩著來。
看了那一句:我也不會把心給了你,不會為了你心里有了別人而難受。朱宣也不高興,當然心要給我,不給了我不是找教訓去,成親以前那么對你,不就是要你的心。可是后面一句說錯了,表哥沒有變心,心里沒有別人。
朱宣面不改色心不跳臉不紅的想了,表哥沒有變心,至于是不是差一點兒有可能大概也許真的聯姻了,會不會有些改變……但是現在不聯姻了,所以不必臉紅。
再接著往下看,又氣了一個倒仰,白疼了這孩子了,下面又寫了:……只后悔不該心里有了王爺,與王爺反目,可憐睿兒會不會受到牽連,我成了棄婦還算罷了,王爺會不會因此而不再疼愛睿兒,新人生了孩子,睿兒可怎么辦?
南平王再大的度量也經不起這樣的話來砸,他坐下來手撫了額頭,一時之間,腦子空白無一物。
我的兒子,一生下來就封了世子,我的妻子,百般的疼她,心里就是這樣想了我……朱宣胡亂把信折了塞回到木頭匣子里去,再看下去想殺人。
朱福正在外面猜測了王爺為了什么生氣,現在也沒有軍情呀,難道是京里又有了什么風波,今天下午的信有些是朱壽送的,這會子朱壽正在外面樂呢,先讓他樂一會兒,等王爺睡下了再去問。
看了王爺大步走了出來,一點兒梳洗過的樣子都沒有,居中坐了道:“讓徐從安過來。”徐從安喝得有幾分酒意,笑容滿面的過了來,酒后有些遲鈍,也沒有想到朱宣這一會兒遇到了這樣一件生氣的事情。徐從安還是笑了道:“今天是大大,王爺再出來樂樂去。”
朱宣看了他薄有酒意的臉,冷冷說了一句:“徐先生,這還是在戰場上呢,你清醒一點吧,我有事情要你去辦。”
徐從安酒醒了三分笑道:“王爺請說。”朱宣道:“左翼右翼處,你現在立即去看了,去賀一賀新年,再查一下防務,新大也不可以松泄了,立時就去吧。”
徐從安酒醒了五分,看了王爺一眼,他的面無表情是招牌表情了,徐從安認命了出了來,眼望著天空上的寒星,有幾分埋怨,不就是一個曹劌論戰嗎?現在已經是過了子時,是新年了,王爺這算是從去年計較到了今年。
左翼右翼都在百里之外,兩邊來回奔波了再巡查了,要幾天時間。明天是大年初一,軍中早就準備了豬肉好吃的,王爺這是誠心不讓我徐從安安生過這個年。
唉,為了一個曹劌值得這樣子計較。徐從安埋怨歸埋怨,一點兒也不后悔教錯了書,他帶了馬領了人往營外走,只后悔自己教的太晚了。
隔了一天,又接了妙姐兒一封家信,信里流露出來了思念之情,并且念及了朱宣的傷病,處處關心。
朱宣這才好過了一些,傷病也沒有嚴重到不能進京理事,不過他自從打算稱病了,自從回了軍中,也時時說手臂酸麻或是腳足酸麻,做好了稱病的準備。
他心情一好就想起來了被自己攆走的徐從安,今天是初三,這幾天月亮不錯,喊了徐從安回來和丁正巖一起做幾首好詩來,分個高下,回去拿給妙姐兒看去,夫妻同樂。
妙姐兒不是最喜歡看月亮,這樣想了就對朱壽道:“徐從安現在哪里,喊了他回來。”
朱壽剛進來,王爺正在沉思,見問話,他忙回話道:“右翼軍中,剛才來了人,說徐先生一不小心碰到了腳,回稟王爺,要在右翼軍中歇息幾天。”
朱宣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讓他好好歇著吧。”我還沒有病呢,他倒先病上了。獨自坐了一會兒,手中把玩了玉妙的信,表哥還在生氣,今天不給你回信,讓你想著。
朱壽又進了來,送了一封信來,卻是淮王的信,信里果然又是提及了與淮陽郡主的親事,說聽說了大捷了,王爺何不先班師了,先辦了親事再去軍中也可。
然后就是又提及了與楚王年前的一次小小摩擦:“相鄰山頭一向無人問津,年前命人修整了,栽種樹木,開墾良田,以安無家無田之民,不想楚王皇叔又來信理論,這件事情讓我憂心……”
朱宣提起筆來給淮王回信,先是幫了他解決事情:“可速速與京中戶部尚書楊大人去信,先行補辦了地契,以正其名……親事可緩之,大捷之后更要安固,以確保幾年之內南疆無戰事矣。”
放下了筆,再給戶部楊大人去了一封信,這就是朱宣去年在六部安插相與結識親厚的人其中的一個了。
剛放下了筆,聽了外面有重重的腳步聲和哈哈大笑聲過來了,然后簾子一打,張琳與蘇南兩個人,你抓了我的衣領,我擰你的手臂,就這樣進來了,站到了朱宣面前,還是這個樣子哈哈笑著互相嘲笑了。
朱宣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頗不耐煩道:“又怎么了?”沒有防務了,就整天帶了士兵們習練刀槍,擊鞠射箭,就整天玩的嘻嘻哈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