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的探花郎長跪不起,聽著岳父母苛責備至,聽到公主說要去宮中請旨太后悔婚,再聽到武昌侯問及:“太后賜婚難道也辱沒了你?”
康寧到底哪里不好?活著的人一切往前看只怕是人人都想。一株臨風玉樹也要吃喝拉撒,不可能喝風飲露。
嬌縱的人到處有,一直嬌縱到老的人倒是不多。坐在錦榻上的妙姐兒看看兒子窘的白玉一樣的面容上是明顯可以看出來的通紅,現代自由戀愛與古代包辦婚姻比起來,到底是哪一個離婚率更高?
包辦婚姻的癖病是多有不認識不了解的,自由戀愛卻是閃婚太隨便的多,論起來未必一個就不如一個。
家里唯一支持朱閔自己挑一個如意的,就是母親妙姐兒。到這一會兒,妙姐兒也覺得自己大意,不應該由著兒子挑選,做父母的只要不是太糊涂和太跟不上時勢,看人的眼光應該是比孩子強一些。
再看一旁坐著的朱宣,雖然是從情面上是不能干涉親家這樣責備兒子。一向好勝的南平王也尷尬的不行,是幾時我的兒子讓人貶低成這樣。
公主和武昌侯把氣出足了,這才算是罷了。為這門親事先是太后阻撓,康寧郡主雖然不是公主,按父親武昌侯的話來說,比公主還要大呢。在太后眼里,天下無人能配得上。這是喜歡人的抬愛,并不是康寧郡主就是一個完人。相反來說,閔小將軍也不是獨一無二的千里難挑的一個人。
房中人生氣的生氣,尷尬的尷尬,齊文昊和端慧郡主不用說是尷尬的,毅將軍向來在岳家是吃得開。三弟的岳家當著一家人這樣指責,父母親尚且不說話,毅將軍也只能低頭聽著。
一直到最后,武昌侯才先明白過來,沖著公主使一個眼色,南平王坐在那里只是沉著臉,這個人只能占便宜就不能吃虧,他聽著這一時他能舒服?
高陽公主是明白武昌侯的意思,可是細想一想這父子兩個人讓自己都難堪一回。少年時是為朱宣,如果不是嫁給武昌侯,嫁給別人或許是更諂媚,或許事事記仇;面前長跪的這一個少年,實在是讓長輩疼愛,只是這種傲氣,覺得自己有已無人,就大可不必。
還是妙姐兒勸解開來,是吩咐兒子:“給你岳父母賠個禮,明兒還要去宮中見太后呢。”就是出遠門也到回來的時候了,沒有兒子下大定,打發出門一走半年的吧,就這個原因太后聽到已經是不悅,南平王府只有這一個人不成?
隨著母親吩咐,朱閔膝行一步對著公主和武昌侯含愧拜伏道:“都是小婿的不是,惹父母親生氣,惹岳父母生氣。”從進門聽訓聽到這一會兒的朱閔這才有淚珠出來,借著起身拭去,心中只是希望沒有人能看到。
高陽公主和武昌侯重新轉怒為喜,眼前這樣一個佳婿就此服軟,不由得夫妻兩個人重新樂開懷,再看看齊文昊和端慧郡主,對朱宣和妙姐兒道:“這一對小夫妻一定也會象文昊和端慧一樣要好的。”
“那是一定的,”朱宣這才開口,面上笑容猶不自然,今天真是人丟大了,全怪地上跪著的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為朱閔訂郡主原本并沒有什么不好,兒子自己三挑四挑的挑意中人,他那樣的意中人只得書上有,就是落shen下凡來,難道不打嗝不放屁不做一切不風雅的事情,這孩子自小就儀表出眾,被人吹捧過了頭。
由兒子親事,朱宣想到侄子們的親事,二弟三弟近年來人近中年都大懂事。朱輝挑中月影也是先來對長兄說過,至于朱明更是回過方氏來的親家姑娘的事情,直接對長兄進言:“咱們這樣家,親事當然是由長兄長嫂作主。”
給兒子訂長公主府上的康寧郡主尚且覺得不好,那侄子們由伯父來許親事,要鬧起別扭來更是有理才是。想到這里,朱宣又重新怒容滿面,對著地上跪著的兒子冷冷看上一眼,還是高陽公主笑容滿面的道:“你起來吧,出去這些天哪里有家好,回你房里歇一會兒吧。”
齊文昊和端慧郡主、毅將軍一同陪著出去,房里兩對親家重新敘過禮儀來,這一場親事牢牢系住這兩家人,這是一個不可以再忽略的事實。
房外的小丫頭來聽信的倒是不少,先看到小王爺們小侯爺和郡主一起出來,想著這就無事。猶有人要再聽一聽,不當值的也候在房外。
一時房里喚人換茶,小丫頭平沙進去再出來,銀文坐在廊下招手含笑命她過來,因到面前才悄聲問道:“太夫人適才喚了我去問話,問這房中發落的如何,我只如實回答,后面的我倒不知道,”
廊上廊下散站著媽媽們和丫頭婆子們,看到銀文命平沙過去問話,雖然是不過來卻都是有笑容眼睛往這里看。
平沙未開言先用小手撫一撫自己胸前,一只手里猶是拿著茶盤子,撫上幾下這才小聲道:“我的佛爺,可是嚇死人了,王爺拉著臉,王妃也不是往日和氣的模樣,長公主和侯爺一直在數落閔將軍,”
說到這里,平沙微有些面紅,閔將軍風姿儀表向來是為丫頭背后所津津樂道,丫頭春心大動心中無人時,當然也有想一想閔將軍的。微面紅的平沙悄聲告訴銀文:“總算是后來閔將軍賠禮,行過子婿之禮,這件事情才算罷了。”
話里有酸意的平沙想一想閔將軍也訂親,訂的還是顯赫正當時令的康寧郡主,做丫頭的心里也覺得酸酸的,從此以后不再可以背地里要怎么想閔將軍就怎么想了,讓小婢怎能不心酸?
一手指頭輕點在平沙的額頭上,卻是銀文低聲笑罵道:“你這個小蹄子倒也知道什么是子婿之禮,在這房里沒有半年,到是學的快。”銀文聽說事情這就算了結,也出一口長氣念佛道:“這倒也罷了,剛才太夫人和老侯爺喊我去問,也是不高興呢。”
一語未了,院外走進來太夫人房里的人,獨銀文現在算是王妃身邊親侍的一個頭兒,就走過來向銀文道:“太夫人和老侯爺要閔將軍過去呢。”
“適才聽訓多時,已經回房去了,想來換過衣服就去太夫人房中請安的,有勞姐姐貴步,再去閔將軍院里看一看吧。”銀文趕快站起來回過話,兩個丫頭都是含笑,這就分開。
獨平沙是和院中小丫頭一般的擔心,跟在銀文身后又追問一句:“銀文姐姐,太夫人喊小王爺去,不會又是訓斥吧?”
“獨你這些兒上心,”銀文回身來笑斥道:“還不快去當差去。”銀文去忙自己的去了,平沙一個人立于這廊上,不由得憂愁不已。
好生生離家幾天的閔將軍回來了,家里人知道內情與不知道內情的人都松了一口氣。申氏所生的學哥兒這就往母親房中去,去告訴她三哥回來了,讓母親不要擔心才是。
一進到院子里,先是兩個丫頭抬水來,看到學哥兒進來,忙滿面堆笑道:“哥兒回來早了,這又逃學了不是?”
嬌笑嫣然的丫頭們原本是學哥兒玩笑慣的,這一會兒倒沒有什么心情玩笑,只匆匆取笑一句:“抬水又要說話,仔細弄濕你的裙子。”再就匆匆往母親房里來。
房中的丫頭們明窗里看到,已經回過申氏。申氏再看到走的頭上有些汗的學哥兒進來,也是笑著問他:“是什么事情這樣著急?”
“三哥回來了,在祖母房中呢,我這就來告訴母親,讓母親放心。”學哥兒進來擦過頭上汗,再就是要茶喝。
讓人給兒子倒茶來的申氏近年來念佛居多,手邊不做針指的時候就是一個小佛珠在手上,聽到以后例行的功課就是一句:“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這樣的虔誠樣子,只能讓在外面上學開始在外面行走的哥兒們笑話,申氏睜開眼睛來看到兒子又是笑嘻嘻看著自己,先就“啐”一口:“再說混話,讓你老子捶你。”
“我老子再不為這個捶我,父親也不信這個。”學哥兒喝著茶,對母親再說一個學里聽來的笑話:“西陵侯家前天有神鬼呢,母親知道嗎?”
申氏又啐兒子一口:“我長天白日只在家里,又不會客,哪里聽這些笑話去。”眼前的兒子倒是天天學里去,同胖倌兒那一幫人在一起,有的是笑話聽。
“那我告訴母親,西陵侯家的小佛堂里,白天佛前供奉的東西,過一夜就沒有了,查也查不到什么,就說是有鬼神。”學哥兒把這笑話告訴母親,聽著申氏糾正道:“是神佛才是,看你說話倒不清楚。”
學哥兒笑瞇瞇:“府里女眷們都是高興的,說夫人們虔誠這才有神佛到他們家去,其實,是柴少慕背不出來書回家被罰餓肚子偷吃的。”說到最后,學哥兒看看母親手上的佛珠道:“這珠子應該用糯米團子做才是,”
先聽著高興后聽著要拉下臉來的申氏被這一句又帶走了心思,只是問道:“糯米珠子倒有講究不成?”看著學哥兒是但笑不語,申氏自己尋思道:“念米佛倒是有用糯米的,敢是你外面聽來的有什么緣由?”
這才放聲哈哈大笑的學哥兒對母親道:“母親念佛,時常空心去念,兒子孝順的心上來,想著母親要數念的遍數兒,不如糯米珠子念一回吃一顆,又管餓又能記數,到念完了,看看吃下去幾串就知道,怎么母親這個倒是想不起來。”
房里人都掩著口低頭抽動肩頭只是笑,申氏越發地要板起臉來罵兒子:“扯你母親的躁,這樣混話外面聽來只是說,上學就上出來這個新樣兒來,”小桌子有一個小丫頭撣灰的撣子,因是剛才讓她放在這里撣一下錦榻的,申氏舉起來就給兒子一下,打的學哥兒往后面嘻笑著躲開,再對母親央求道:“母親別生氣,兒子巴巴兒想的這個笑話,只是為討母親高興不是。”
“有話你就說,弄這些混話來打趣我,還說是巴巴兒的,要是不巴巴兒的,不是要把我氣死。”申氏猶有薄怒,自己一心向佛,爺幾個都不信也倒罷了,兒子偏生在自己虔誠的時候編排出來故事,申氏瞪一眼學哥兒:“快說。”
學哥兒只是對著房里丫頭看一看,申氏這才道:“你們出去吧。”等丫頭們出去,學哥兒才微紅著臉湊到母親身邊來,曲一膝跪在母親身邊榻上,先還涎皮賴臉:“我給母親捶捶。”
“說你的事情才正經,”申氏把兒子的手拂到一邊兒去,還在為剛才褻瀆神佛在生氣,看著兒子面上微紅又起疑心,申氏只問道:“你到是說出來,不說我可不聽了。”
學哥兒這才低聲問出來:“母親,”再猶豫一下才道:“兒子大了,”這兩句沒頭腦的話聽得申氏一樂道:“我知道你是大了,大了又如何?大了更是不能亂說混話才是。”然后申氏一般地就要接著說下去:“你看看小王爺常日里是如何的尊重,你怎么就不學著一些?”
聽得學哥兒“撲哧”一笑,問申氏道:“胖倌兒總打先生呢,要我學不,就是三哥,”學哥兒遲疑一下,這才說出來:“三哥不是也剛從外面回來,”
“他有事情呢,可不是剛回來,”申氏不動聲色,閔小王爺的事情能瞞一個人就瞞一個人,家里知道的都裝作不知道。
學哥兒低聲對申氏道:“母親不必瞞我,祖父和祖母在房里教訓三哥呢,我聽到了,所以來問問母親,我的親事母親是如何想的?”
先是聽過要笑的申氏覺得兒子大了,倒想著親事,再一看學哥兒面上又起微紅,申氏剛才的疑心也重新起來,促眉一想,申氏不覺心驚肉跳,罵道:“欠捶的東西,敢是外面鉆狗洞去了,你要是做下這沒脊梁骨的事情,我,”申氏這一次氣怒攻心,不比剛才,恨聲罵道:“我告訴你老子打死你。”
看到母親生氣,后退兩步的學哥兒趕快陪笑道:“這不是在和母親商議,兒子倒佩服三哥,所以不想惹母親生氣,這才來和母親商議。”
申氏雖然是又氣又怒,學哥兒卻是她的命根子體面,強壓下怒火來打定一個主意,要在朱輝知道以前把這件事情能撕擄開就撕擄開,家里有一個頗能體諒人的大嫂,就有不少好處,學哥兒真的是做下這等丑事,大嫂如果愿意幫忙,兒子體面倒也得存。
因此申氏忍忍氣,面上重新是一平如水,對著學哥兒緩下聲調來道:“你把話說明白,讓我聽明白了。”驚疑不定的申氏雖然要存自己體面,也是先疑心到自己的親戚,親家姑娘里還有一個紫影,想一想大嫂有為她必姻的意思,紫影會不會再對學哥兒多話,也未可知。
再就是家里現成的還有方氏的兩個親戚在,申氏用手掠一掠發角,對兒子和顏悅色地道:“你說出來讓我聽聽。”
學哥兒看母親不再生氣,這才大著膽子說出來:“是舊年里往親戚們家吃家酒去,多是我和小王爺們去,三房里蘭芳姑媽家的女兒籠煙……”
說到這里,申氏再也忍不下去,柳眉倒豎開始大罵:“狐貍妖精一樣的人,你也有臉說,虧你是個大家公子哥兒出身,你不訂公侯家也要訂世勛家,怎么看中一個小官兒。家里多少往來的世家,都有好姑娘,都正派又端正,我都是見過的,憑什么要她家的,”然后猛地站起來,平時瘦弱的人手指緊緊地有力抓住兒子的臂膀,兩只眼睛都帶著逼問:“可做了什么?你可做了什么?”
學哥兒雖然是個哥兒,也被母親弄的生痛,從沒有見過母親這樣丟態過,嚇得不行的學哥兒有幾分發抖道:“并沒有,只是舊年里吃年酒回來……”
“吃年酒回來如何?”申氏一絲兒也不放地追問,學哥兒這才害怕地說出來:“和閔將軍去五房里吃年酒,回來的路上閔將軍要去會人去,我獨自回來,路上遇到蘭芳姑媽讓她家去坐一會兒,籠煙表妹在一起說會兒話,給了我,”學哥兒看一看母親與平時不一樣的面孔,這才小聲道:“給了我一個帕子。”
申氏一把松開兒子,用力過猛把兒子推得險些一跤,然后申氏就是大罵不止:“下作黃子,哪里沒見過帕子,快拿來給我。”
“母親,”學哥兒是在閔將軍這事情出來以后來找母親說,是心里早就打底主意,因此跪下來道:“請母親成全,要給兒子訂別人家里,逼的兒子也要學三哥……”
申氏一步走上前來,劈面就是一個巴掌打在學哥兒臉上,然后喊小丫頭們:“快請三爺來,打殺了這個丟人現眼的逆子,說出來好漂亮話,”
房中申氏大罵,丫頭們早就在外面害怕的不行,這就有人趕快去外面回朱輝,申氏在房中只是罵兒子恨聲不絕,香杏在一旁勸著,學哥兒還覺得自己有理,挨一個巴掌不服氣,正梗著脖子回話:“熟悉的人才好,這不是母親素日里說的,世子訂的姚家就是常來往的,毅將軍訂的顧家也是自小兒就走動,閔將軍訂的長公主家里,不也是熟悉的……”
坐著氣喘吁吁的申氏只是心里恨,自我進門尊敬這些親戚,倒尊敬出花樣兒來,世子訂的姚家雖然說是官不及一品,卻是京里老世家,姚家雪慧是京里出名的名媛;顧家先有德太妃在宮中,膝下有成年皇子,皇帝登基后,顧家又送進去兩個姑娘也都封妃;閔將軍訂的康寧郡主是郡主里頭一份兒,滿打滿算,自己和二房里的哥兒們訂親事,剩下的幾個公侯家里是挑的出來的,不想半路里殺出這么一位人物來。
地上跪著的學哥兒還在巴巴嘴兒找眼前的例子:“……就是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是成親前就接了來,要為兒子好,就是找熟悉的人。”
“你這些話不是你的,是你外面學來的,哼哼,”申氏冷笑道:“我聽著是蘭芳姑奶奶說出來的才是。”學哥兒住了嘴,這話還真的是朱蘭芳說出來。
榻上坐著等朱輝的申氏不時只是挑眉冷笑:“你自己倒不知道你是什么分量,蘭芳姑奶奶應該明白才是,三房里的嫡長子倒會挑中她們家?”申氏反倒覺得好笑,我是庶出,看來看去兒子雖然不能與小王爺們并肩,親事也不會挑的差,怕以后媳婦進門笑話于我,這才趕快從家里訂一門親事,兩個媳婦以后總要有一個在我面前不能拿大的,想想自己真是灰心,生出來這樣一個兒子,申氏長嘆一聲,其灰心程度不亞于剛才房里聽著公主和武昌侯教訓兒子的大伯朱宣。
去回朱輝的丫頭這才回來,在房外怯生生的道:“三爺出門去了,告訴小廝們去找呢,”申氏哼上一聲,看著地上跪著的兒子,喊進跟學哥兒的人進來:“送哥兒房里去,三爺回來以前總不許他再出去。”然后恨恨地對兒子道:“等你父親來,咱們再來說話。”
小王爺朱閔為自由而來的一次離家,引發兄弟朱學也來上一出,朱閔是并不知道,此時朱閔剛從祖母房中出來,垂頭喪氣地一個人回房去。
小時候多與祖父在一起,不想祖父也變了臉,家里大人們對閔小王爺這種舉動無一不是震驚生氣的,這還了得,眼睛里誰也沒有,不說太后賜婚是不能怠慢的,這一點兒人情世故不明白算他是個糊涂人。父母親的話也不聽。
太夫人的話猶在朱閔耳邊:“糊涂不穩重也倒罷了,娘老子也不要了,這樣的孩子我也不要他。”再把老侯爺也拉上:“都是你白疼了他,從此以后高高興興地也就算了,再有什么事情出來,不是我們家的人。”
一下子由人見人夸變成人人不喜歡,閔將軍有些傷心地往自己房里去,路上經過多少花草,水波如何蕩漾,今天全都看不到。
回到房中一個人用過午飯的閔將軍有些沒滋沒味,候到母親午休該起來,閔將軍這就往母親房里來,想著和母親再說一會兒話,在院門口遇到人告訴他:“二夫人只是不好,王妃去看了。”
朱閔只能一個人沒精打彩地出來,繼續回到房里去坐著。
哥兒們大了要訂親事,都是有事情出來。閔兒回來,公主和武昌侯也氣消,妙姐兒騰開心思就來看一看方氏的病。
進到方氏的院子里,妙姐兒先微皺起眉來對跟的人道:“這院子里樹該修剪了才是,二夫人就病了,倒都不當心起來,病人往窗外看一眼,更要收拾的好才是。”
跟的人趕快答應下來,二夫人病了,哪里還有人有閑情操這個心思。姨娘們只看著花開花落就成,是不管樹枝兒是不是該遮日頭,花草枝條是不是該搖曳。
妙姐兒院中看過,這才往房里來,一進院門先就交待過:“不要驚動二夫人。”三位姨娘是院門口接著王妃,看著她輕移著步子,繡著折枝花卉的裙邊露出來絲履鞋頭上一枚明珠,在日頭光下猶有光芒閃眼睛。
在房里的方氏雖然說是不驚動,也是得知消息,正在強掙扎著坐起來,看到大嫂已經進到房里含笑道:“快不必起來,閃著風更是不好。”
青桃和青杏趕快床前擺下座位來,候著王妃坐下,秀柳送上茶來,妙姐兒接在手里這才對方氏面上看一眼,更是面色淡金一樣,妙姐兒也嘆一口氣道:“你倒是怎么樣的不舒服,我問過醫生,說你要心里想的開才好,”無端端的家庭瑣事弄出來一位林妹妹來,妙姐兒想想閔兒做的這傷人心的事情,也突然傷起心來。
為兒子親事要傷心的應該是我和表哥才是,二弟妹不過就為沒有訂她家的親戚,面子上沒有光彩,或者是想的多而又多,想到以后年紀大了,或許找幾個媳婦不趁心思就會回想到此時,沒有趁她心如她意。
可是閔兒這親事是太后親賜,幸好是我和表哥都情愿的親事,如果是不情愿的親事也沒有地兒退去,論起來艱難的人,大有人在,妙姐兒是午睡起來才知道學哥兒這一場鬧,看一看半歪在床上聽自己勸慰一句就落淚的方氏,心里想,比你煩心的人多的是。
一直就想與大嫂單獨說幾句話的方氏抬起微紅腫的眼眸來看一看青桃等人,青桃會意把人都帶下去,妙姐兒也命人都出去,獨青桃是在房門口守著,讓里面的妯娌兩個人好說話。
未曾開言方氏肯定是要淚先流,妙姐兒則心平氣和地聽著二弟妹就哥兒們親事一定是有話要說,而且一準兒覺得自己是一肚子辛酸史。
“自我嫁到這家里,”果然開頭是這一句,妙姐兒肚子里暗暗好笑,聽著方氏流淚道:“雖然在二爺面前不能說是夫唱婦隨,卻也是多有商量,”妙姐兒再好笑一下,要是有商量就不會這樣才對。
“現如今哥兒們大了,我這做母親的倒是一句話也不能說了,我只求大嫂一件事情,好歹給我一點兒體面,三弟妹身邊倒留下來一個,也給我留一個下來,”方氏病中更是哭哀哀,原本眼眸微紅腫就是時常背后落淚,這一會兒更是悲從中來,憂愁莫名。
孩子們大了,最要緊的就是前程與親事,面對傷心的方氏好笑固然是不對,可是妙姐兒不能不想一下,兩位弟妹倒都是母親,兒子們大了,先不考慮前程獨要把住親事,想來想去,更應該感念的是朱宣才是,在這個家里先不考慮前程,全部是在倚仗表哥。
來看病人當然是讓她把話說到底這樣才能寬心,至于妙姐兒全沒有打算這一次再為方氏說話,是閔小王爺剛干的這一出子事情引出來的。
小孩子懂什么,家里長輩并不糊涂,訂什么人心里有數的很,你也來哭我也來哭,二弟妹是哭體面,這身子瘦的越發不堪,體面倒比身子要值錢了,三弟妹也為體面,學哥兒外面自己相中了,都有什么帕子,妙姐兒再回想一下未成親前,朱宣背著自己私自搜檢查房間,當時敢怒無處言,心里也憂悶,現在想一想,表哥做事情都是事出有因。
病中的方氏因是病中,并不知道家里現發生的這些事情,申氏房里的事情更是上午才發作,就是青桃這般愛打聽,也還不知道,所以這個釘子碰上去,方氏自己是事先不在意料之中。
想著自己病中再落淚不止,大嫂向來是心慈軟的人,總能打動她幾分,不想妙姐兒這一會兒正在心里尋思,一回兒回房去,兒子房里也要看一看才行,不順眼的東西也容不得。因此上對方氏也就快刀斬亂麻。
“哥兒們親事如何定,母親已經托了我,訂下來我再請二弟妹去看,”妙姐兒笑容可掬地對方氏道:“二弟妹現今是病中,不必為這事情尋思,難道是信不過我,還是病人多想一些,只是哭,不保養身子,家里人都是掛心的。”
方氏一聽就愣了,也不落淚了,原本還有些挾病的心思一下子都沒有了,不顧自己身子強著再坐起來一些,對著妙姐兒直白白就說出來:“求大嫂疼我,這親事的事情……”
“你且將養著,”妙姐兒打斷方氏的話,笑容滿面地道:“你這病就是從體面上而來,事事想著違了你的體面你才這一病。”方氏面上一紅,覺得透體都是一顫。
妙姐兒含笑繼續道:“父母親尚在,不會看著哥兒們親事不認真訂下來,依我說,二弟妹不必多慮,不管是哪一個哥兒們訂親事,雖然二弟妹是在病中,也要先請二爺看過,再是我和王爺看過,最后請父母親看過,這事情才能訂得下來,不是草草一句話就可以訂的下來。”
這一會兒方氏象是明白幾分,趕快問道:“三弟妹房里習哥兒訂親事,三爺可說過什么?”看著大嫂點頭微笑,似有贊嘆之意,象是覺得自己這才想起來:“當然是三爺對著王爺說過,這親事才訂下來。”
病中的方氏覺得身上的病一下子輕不少,精神頭兒多起來,此時朱明或是在,方氏定然是攢足精神和朱明來上一回。妙姐兒只是微笑,看這勁頭兒,這病就是挾病的時分居多。
“我是來探病的,再說下去象是我來添病的,”妙姐兒最后淡淡道:“就是一句話二弟妹要記住,這個家的體面得先在,才能有各人的體面,這樣的一個簡單道理兒,想來二弟妹也是會認字的人,應該是明白的。”
一個家這么多的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私心過重就不好,哥兒們親事也要先考慮到自己的親戚,自己的體面,來探病的妙姐兒今天是沒有客氣,家里樣樣事情,真是豈有此理,我倒還沒有病呢,眼看著三弟妹也被學哥兒氣的不行,這一會兒讓人把學哥兒關在房里,候著朱輝回來,又自己來回過大嫂的話,要攆了朱蘭芳不來往。
看著自己這些象是不中聽的話說完,方氏反而精神了,象是這些話倒能怯病一樣,妙姐兒眉梢猶有笑意,喚過方氏房里的三個姨娘進來,當著方氏的面吩咐她們:“二夫人病中,房里的事情你們謹慎小心才是,要什么去回我,這是內宅,閑言莫入閑話莫聽,要我聽到的,我是不客氣的。”
雖然青桃是親姐姐,青杏也隨著秀柳的眼梢往青桃身上看一看,看的本來就臉紅的青桃更是臉紅垂首隨著一起應:“是。”偷眼看一看方氏的青桃,詫異地看到方氏并沒有為王妃這樣的話不悅,反而是在沉思中。
“你歇著吧,我這就回去了,”姨娘們聽王妃要回去,忙送到房外去,青桃是趕快先回到房中來,秀柳徐步進來后面心想,走這么快好似鬼趕著腳一樣,剛才得王妃一句話,這一會兒就忘的快。
青桃是要趕快進來問問方氏,王妃都說了些什么,不想一進來方氏正好抬起頭來:“給我拿衣服扶我起來外面坐會兒去,我要好起來才是。”
一聽就喜出望外的青桃這就去取方氏的衣服,服侍著方氏穿衣,歡喜不盡地道:“夫人要好起來,可就是天大的喜事才是。”
方氏咬牙道:“我再病下去,越發的什么事情都要越過我的頭上去了,二爺什么事情都自己當家,再怎么樣,哥兒們親事也得問問做母親的才行,我又不是那不會說話的泥菩薩。”
這話聽的青桃皺眉道:“夫人這話罪過,太罪過了,”已經站起來的方氏正在穿衣服,也笑了道:“罪過不是,罪過一會兒我去上炷香去。”
一病至今的方氏打扮整齊,很有精神地扶著青桃到院子里日頭底下坐上一會兒,看的一院子人都稀奇,王妃來倒似一貼藥,二夫人就好的這么快。只有秀柳和青杏不說話,二爺也說過夫人這病來的奇怪,不想又讓二爺說中了,果然是有裝病的意思在。
一個上午兒子回家來,又會著公主和武昌侯把兒子一通教訓,再就回過太夫人和老侯爺,中午聽過申氏房里的不順心事情,下午來看過方氏。此時徐步雖然不走快的妙姐兒在往兒子房里去。
幸好是沒有從早晨算起來,不然都是不順心的事情,只有一件是兒子回來了,要擔心的是他以后還擰著。妙姐兒扶著銀文在這一片花紅柳綠之中,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是想心事。
閔小王爺丟這樣一個人,在房中只是悶悶,哥哥弟弟不來這里,就只能一個人坐著。想一回父親是沒有說要打自己,不過挨白眼兒更難過,還有母親不知道要幾天才能象以前那樣對自己。
很是不樂的閔小王爺一個人瞎想著,聽到房外丫頭們回話:“王妃來了。”又驚又喜的閔小王爺趕快出來迎接,看到母親仍是沒有笑意。
妙姐兒任由兒子扶著進到房里,并沒有就坐下來,看一看室內美鼎精器,無一不是精美透著高雅,一旁黑漆小幾上供的非檀非麝,卻是幾瓣香草,閔將軍取無花之艷麗有花之清香,此時在妙姐兒看來都是病根兒。
壁上一張仕女圖,衣袂飄飄當然是落shen。閔將軍看著母親只是在房中打量,先就慌亂幾分,扶著母親低聲道:“這,這是兒子畫著玩的。”
妙姐兒只是淡淡“嗯”上一聲,再移步到兒子房里一一打量過來,這才重新走出來外間榻上坐下來,對閔將軍不容分辨地道:“我看著不舒服的東西多,我要打發了才行。”
“是,”朱閔只求父母親不會冷落自己,給自己白眼兒看,這一會兒心亂無比,再說母親說話當然只能是聽。
妙姐兒點點頭,往外面喊進人來,一一指著壁上仕女圖,幾上香葉三瓣,再就是書架上修仙傳這樣的書,里面神女湘君,當然異于常人,人間哪里去找。
一樣一樣收拾下來,說一樣,閔將軍的頭就低下來幾分,這里收拾一個干凈,妙姐兒猶不走,對著銀文道:“打開庫房,有幾樣古畫,張良拾履,牡丹富貴,這幾張拿過來,再就是王爺寫過的一幅家訓掛在這里,去書房里取去,朱壽放著呢。”
然后是雜書:“剛中了探花也不能就丟下正經書,以后我來只想看到兵書,四書,詩集看看附庸一下風雅也倒罷了,正兒八經的弄起來倒是不必。”
朱閔垂首站在母親身邊,再陪著她出院子去,妙姐兒再看院子里,山石多古樸,花草要搖曳,這兒子整個一高人雅士,這院子收拾的好,妙姐兒一時也舍不得棄蘭草而就枯樹,倒有些微笑對朱閔道:“晚上備酒菜,在你這里賞花草,別嫌肉濁酒混吧。”
這樣雷厲風行一頓收拾,妙姐兒心里舒服許多,丫頭們把收拾下來的這些東西都搬到王妃房中來。心里舒坦不少的妙姐兒就著院外和風,隨手拿起來一本翻一翻正好是漢皋解佩,妙姐兒看雜書倒不是本本都看,這一本拿在手上就看的津津有味,直到面前出現一個身影擋住些光,這才抬起眼眸來一笑,卻是朱宣站在面前。
也是微笑的朱宣伏下身子來看一看道:“這倒象是兒子的書,這樣的書也少給你看過。”妙姐兒這才微撇一下小嘴兒再一笑道:“象是自我去表哥書房,倒害的表哥也少擺出來多少書不是,”然后對朱宣道:“這書好看,神鬼仙佛的,又是美人裊娜,表哥看這書的時候可曾入夢過?”
朱宣在對面的榻上坐下來,失笑道:“我要入夢不是戰場上馬蹄聲就是朝堂上紛爭聲。這種稀奇古怪事情就入夢里也經不得那馬蹄聲催人聲爭論。”南平王偶爾也說幾句這樣的實心話,我哪有功夫夢中會這樣的美人去。
這話正合著妙姐兒下午對著方氏的心思,多少官員富商們為兒女親事往這里來,只有我們家的這兩位弟妹尚有心思趕快先把自己親戚弄進來,要沒有朱宣這樣的俗人在,怎么能有方氏和申氏這樣亂悠閑。
朱宣含笑看著妙姐兒歪著腦袋又看上一會兒,這才道:“我把閔兒房里的東西都收拾了,并沒有活在高山云峰處,吃的也不是黃精山藥,哪里養出來這樣的品性兒,”妙姐兒深自后悔對朱宣道:“表哥,我倒不能怪你,你平日里就事情多,倒是我太疏忽了。”
“啊,是嗎?”朱宣溫和地看一看妙姐兒自責的神情,招手命她懷中來,摟著這個老大不小的六個孩子的母親,這才柔聲道:“你又胡說八道了不是,要有疏忽也是你我的事情。”再問道:“說你晚上在閔兒院子里擺酒,我倒是看不明白,你為他這個糊涂孩子擺酒嗎?”
妙姐兒這才格格笑起來,丟下書伏在朱宣懷里笑上一會兒才忍笑道:“是為他擺酒,我安心酒肉香氣去熏一熏他那院子。”
“聽起來真淘氣,”朱宣也笑著道:“我還以為你擺酒慶賀他回家了呢,我要趕著來問問你,難道你倒覺得這樣不入凡塵的倒好。卻原來是你又淘氣上來。”
夫妻兩個人相擁著笑上一會兒,妙姐兒才眉眼兒笑盈盈問出來:“表哥可曾夢到過妙姐兒?”難道我在那夢中也經不得馬蹄聲催不成。
朱宣作回想的樣子,剛擺出這個模樣兒出來,下頷就被妙姐兒扳住,嬌滴滴逼問上來:“可曾有過,”然后不樂意地道:“不許說沒有。”說過以后,自己覺得實在是太牽強,這才微微一笑,松開扳住朱宣的手,重新倚在朱宣寬厚的胸膛上只是輕輕的笑。
房里一時沒有人說話,朱宣雙手摟住妙姐兒嗅著她發上的香氣,過上一會兒才道:“給八皇子訂的是先皇后明氏一族。”
妙姐兒略帶吃驚,這才幾天,朱宣的動作可真是快。南平王看著小妻子有些詫異的表情,微笑道:“皇上有立皇嗣的意思,皇子外戚足堪重要。明天你進宮去見太后,再去見皇后,明氏一族多出皇后,多賢淑之女,這是首選。對八皇子來說,也是一個好兆頭。”
有野心的八皇子應該想一想這兆頭有多好,明氏一族多出皇后,與他們聯姻的多是皇帝。當然當今皇后不是出自于明氏。
房外漸黑下來,妙姐兒和朱宣這才一起站起來,先去看一看福慧郡主,依然是睡多的時候,雪白的面孔梨子般大,朱宣低聲再斷言一次:“我們福慧一定是個好孩子。”
這才夫妻一起走出房門去,看著丫頭們回話:“酒菜俱已備齊送到閔將軍院子里去了,小王爺們和小郡主都過去了呢。就候著王爺王妃再過去就齊了。”
月亮初上樹梢頭,南平王夫妻一起漫步往閔將軍的院子里來。兒子回來還算受教,這件事情可以放下心來,妙姐兒在路上把去看方氏的話一一告訴朱宣,說到自己教訓方氏,朱宣表示很對:“早些說她,沒準兒早就好了。”
聽起來方氏纏綿病榻倒是妙姐兒的不是,好在這樣冤枉事情,自從弟妹們進家門倒是不少,弟妹們但有不是,先要問妙姐兒,沈王妃已經是成習慣,只是嬌笑道:“早知道我是一貼靈藥,我早就去了。”
一貼靈藥妙姐兒突然調皮上來,拉著朱宣只是問:“聽聞有解語花,我倒不敢,但是一貼靈藥妙姐兒,這個倒是眼前有例子不是。”
“是啊,你何止是一貼靈藥,簡直就是表哥的忘憂草。”朱宣大力的吹捧一下,吹捧的妙姐兒眉開眼笑:“這樣說話就對的很,我很是愛聽。”
閔將軍的院子里,朱閔正在氣急敗壞:“胖倌兒,你還不住手不是?”毅將軍一旁指使外加喝彩:“摘的好,全摘下來給母親和祖母插花兒去。”
院子里的蘭花就遭了殃,蘭花有些是剛從暖房里移出來的,為著晚上的家宴。此時全部胖倌兒一把拔光光,毅將軍含笑看著三弟,是這樣家里人熱鬧的好,還是你高人雅士般的好。
朱閔也能明白這位打定主意煞風景的二哥心思,昨天那才女就夠折騰人的。端慧郡主站在一旁拈著絲帕樂不可支,
月明風輕中,看到父母親相攜著含笑著走進院里來,端慧郡主趕快上前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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