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還是趕緊走吧,沉香可是姑娘的丫鬟,要管要打都是由著姑娘來,那輪得到你什么事。”梨香院那兩個粗使婆子也有些看不過她這跋扈樣,就在一旁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嫂子這話可就不對了,她可是我自小養大的,要教訓幾句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是姑娘還能攔著我管教侄女不成。而且你瞧瞧她那樣,才不過是說她幾句呢,就跟要吃了人似的!也不瞧瞧現在自己是什么身份,大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別不識好歹。既然要裝清高,那當時還去勾引大爺做什么。。。。。。”陳易家的以為白文蘿不敢拿她怎樣,說話間便完全不把白文蘿放在眼里,還一邊指手畫腳的。
“從小就把我當我丫鬟使,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好容易進了府里當差后,每月的月錢也都給你送了大半回去!你不護著我就算了,還把臟水往我身上潑,你哪只眼睛睥垤我勾引誰了!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誰了!”沉香氣得臉色白,說著就尖叫了起來,那聲音都變了調,似被撕破了一般!最后還要掙開木香和六兒,要上去跟陳易家的拼命。她剛剛才用一只簪子綰上的頭,經這一番的掙扎,一下子就散了下來。這會只見她神情猙獰,兩眼紅,披頭散,就似要瘋了一般!
陳易家的見她這模樣,一時也覺得有些心怯,只是嘴上依舊不饒人地說道:“你不勾引大爺,大爺怎么就看上了你!你那張小臉就真能迷得住男人,若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住口!真是沒法沒天了,怎么還讓她在這胡言亂語,給我掌嘴!”白文蘿說著就朝那兩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兩婆子頓時會意,她們本就平日里閑的無聊,恨不能興風作浪一番。如今有這機會,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反正若上面怪罪下來也有姑娘在前面頂著,她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于是一個趕緊上前抓住陳易家的,一個走過去馬上就左右開弓起來,打得那陳易家的直哇哇大叫。
白文蘿冷眼看著,到底她還是這府里的姑娘呢。一個當了幾十年家奴的仆婦,再怎么蠢,再怎么沒眼色,也不可能連點忌諱都不清楚。怎么就敢這般大刺刺地在她面前,說出這些眼里沒主子的話,甚至還散布起謠言來。多是受了秦月禪的暗示才會這般口沒遮攔,可惜她連白玉堂都能打了,這小小一個仆婦還有什么好顧慮的。
只是白文蘿多少也有些嘆服秦月祥的心思轉得快,因為自己把事情給撕開了,剛剛還表明了這事會告到老太太那兒。于是秦月禪馬上就讓陳易家的過來,借她的嘴嚷出是沉香勾引的大爺,這一下子就把錯全都推到了沉香身上。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真假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能接受這樣的緣由,眾人也更愿意相信這樣的說法。
啪啪啪地十幾下后,那張臉眼見就腫了起來,白文蘿才叫了停,然后給她撂下一句話:“若是不服,你只管找老太太伸冤去。只是再讓我看到誰敢在我院子里隨便撒野,胡言亂語,想要越過我教訓我的丫鬟,不用請示老太太,我就直接給誰打板子,你自己惦量著你這條命能挨幾個板子。”
終是被白文蘿嚇住,那陳易家的捂著臉,再不敢吭一聲。直怪自己看走了眼,以為是個嬌小姐,卻不想是個母夜叉。最后只得訕訕地看了沉香一眼,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過后白文蘿賞了那兩婆子各人一兩銀子酒錢,樂得她們直說姑娘是菩薩心腸,這般會心疼下人等等,笑瞇瞇地說了好一陣恭維話,才開開心心地出去了。
隨后白文蘿就讓木香拉著沉香回屋去,然后再去棲風院那邊試著打聽一下消息。
小半天過后,木香才回來。白文蘿那會已靜下心,正在屋里研磨鋪紙,這是她每日給自己定的慣例。練字,可使神專,可使心沉,可使手穩,只見她筆下的每個字都端正嚴謹,雖秀氣不足,卻剛勁有余。意念所致,筆下如有神,若是修習內功心法之人看到她的字,必能自那一筆一劃中感覺到,有幾分蕭殺之隱隱透出來。
“說吧,都打聽到什么了?”白文蘿手中的筆輕輕沾了沾墨,頭也沒轉,只是開口淡淡地問了一句。
木香暗嘆了口氣,就把打聽到的消息緩緩說了出來。聽說哪白玉堂被送回棲風院沒多會就醒了過來,然后了好大一通脾氣,好幾個丫鬟都被他拿東西砸傷了。是大奶奶進去勸了一通才消停了下來,然后大爺便放話出來,說當時是沉香趁他喝了酒,就勾引他。而三姑娘當時因為沒看到前因,所以才誤會了。總之如今這事既然已成事實,大奶奶也有容人之量,他也不計較沉香的過錯,跟大奶奶商量后就打算把她收了房。于是便派了人過來說,卻不想都碰了鼻子。
大奶奶知道后,倒也不想讓三姑娘難做,就順姑娘的意思,等老太太回來再給這事做定奪。只是這丫鬟勾引了主子的事畢竟不太好聽,事關家風,到時老太太若了話,沉香準是沒好果子吃。而且出了這事后,也就只能讓大爺收了她,除非她能出家當姑大去!否則。。。。。。
“我寧愿絞了頭當姑子去!”木香才說到這,沉香忽然就從外面沖了進來,說著就跪在白文蘿面前,蒼白著臉說道:“姑娘之前的大恩我沒法報,只愿下輩子能給姑娘做牛做馬。。。。。。”
“下輩子我們可不一定能碰得上啊。”白文蘿寫完最后一個字,輕輕放下筆,然后轉過頭看了沉香一眼,嘴角帶著幾分淺笑,接著說道:“起來說話吧,跪在地上不難受嗎?”
木香一見這樣,就過去要把沉香扶起來,沉香卻固執地跪在地上。雖不知道姑娘能不能保得住她,愿不愿意為她而得罪大爺,甚至還可能會惹得老太太生氣。但這是她唯一的一根浮木了,失去的話,她要么是一死以表決絕之意,要么是剃了頭遁入空門!
“起來吧,我答不答應你的事情,跟你是不是跪下來說沒有關系。”白文蘿又說了一句,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但是面上已經帶上了認真之意。
木香便在沉香跟前低聲勸道:“快起來吧,別惹得姑娘不快了!”
沉香這才站了起來,雖是含著胸,垂著臉,但面上卻帶著幾分決絕之意。白文蘿示意木香出去后,靜靜看了她一會才慢慢開口道:“你真的不愿去那邊?”
沉香抬起頭,此時她已經沒有淚水,只是眼睛卻有些腫,卻依舊蓋不住她臉上那明艷的容顏。
“不愿!”心里有千言萬語,想要苦求姑娘救救她,可是最后也只能說著這兩個字來。
白文蘿笑了笑,接著說道:“為什么,雖說姨娘的名號不太好聽,但確實比在我這做個服侍人的丫鬟強多了。嗯,當然。。。。。。大爺是有些奇怪的嗜好,不過除去那個的話,別的都不差。”
光瞧那院子里,就是個普通的丫鬟,吃穿用度都比我這里好多了。至于大奶奶嘛,我瞧著也不是會打壓妾室的人。
沉香一聽這話,眼一紅,臉一白,唇還沒張,眼見膝蓋就又要彎了下去。白文蘿卻朝她搖了搖頭說道:“就站著說話,把你想的都說來我聽聽。”
“姑娘,我沒什么多余的想法,也從不想去攀什么高枝,掙什么榮華富貴!”沉香說著,眼淚終于忍不住淌了出來,她也不抹臉,接著說道:“我知道,沒少人在背地里說我虛榮又愛臉面,指定是盯著姨娘的位置!可是我真的沒有,我若真有一絲一毫這樣的心思,之前大爺在老太太那兒堵住我,悄悄跟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我早就答應了!這事如意也是知道的,姑娘若不信可以去問一問如意。”
白文蘿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不過眼下你若硬咬牙不過去,就算大爺放過你,你以后也不會有什么好出路。即便是這般,你也不愿過去?”
“姑娘,我說句不敬的話,您若生氣,就打我耳光子好了。”沉香咬了咬唇道。
“你說。”
“我惡心,我惡心到一想起來就渾身抖,那不是別的東西能補償得了得的!而且我也明白,只要進了大爺那邊,過不了幾年我也得沒命,以前。。。。。。又不是沒出過這事!與其如此,我還不如現在干干凈凈地走了!”沉香捏緊了拳頭,說話間,身上已見微微起抖來。這話豈止是不敬,簡直就是膽大包天了!
不過白文蘿聽后卻只是輕輕一笑,接著說道:“你還真是個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又太烈,只是剛過易折啊。”
沉香不吱聲,白文蘿想了想又問道:“你想過自己的以后嗎?打算如何面對?”
“眼下都這般了,我再沒別的癡心妄想,只求姑娘別嫌棄我。。。。。。我。。。。。。以后姑娘讓我做什么都好!”沉香說著又抬起頭,紅的眼睛里帶著深深地恐懼,生怕會聽到拒絕的聲音。
“跟著我。。。。。可未必是件好事那。”有些突兀的,白文蘿此時的聲音里頭帶著幾分莫名地悵然。沉香還想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拒絕了的時候,就又聽到白文蘿說了一句:“不過這事,我確實也做不了主。若老太太真讓你過去那邊的話,你就準備把頭絞了吧,我最多讓人給你找座好點的尼姑庵。”
沉香被白文蘿這微帶著調侃的語氣弄得有些愣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眼淚頓時涌出,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了一句:“多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