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的放夜從正月十四晚上就開始,那時全城上燈,連張三夜,十六才落。彼時家家戶戶都懸掛五色燈彩,彩燈上描繪了各種人物,舞姿翩翩,鳥飛花放龍騰魚躍,花燈焰火照耀通宵。更有各種耍雜上街游集,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萬眾圍觀,樂音喧雜通響十余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百里燈火不絕。
在這大景的傳統習俗中,年輕姑娘平日里是不允許出外自由活動的,但是過節卻可以結伴出來游玩。所以對她們來說,每年的元宵節燈會甚至比春節還要受歡迎,其中各自的小心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十五那日一早,蕭蜜兮就急巴巴地跑到白文蘿家里,死活要讓她答應晚上一起上街賞花燈,并且還不忘讓白文軒也跟著一塊去。然而白文蘿卻有些懶懶的,提不起什么興趣來。自前兩日她和蕓三娘把阿爾巴接到梅西朵那兒后,那大夫又跟蕓三娘交待了一句,恐怕梅西朵撐不了多少時日了。因為這個消息,蕓三娘的心情一直就不好,而白文蘿因那日看到阿爾巴后,就一直懷疑梅西朵一家的身份,心中存有疑慮。再者她又沒有蕭蜜兮那明快浪漫的心境,自然便對那花燈沒多大興趣。而且蕓三娘肯定是要趁這幾天晚上開禁,去梅西朵那兒照看的,她又怎么放心撂下她娘,自己逛花燈去。
只是她不點頭,蕭蜜兮就是不死心,可勁兒地磨著。
“年年都是那些東西,有什么可看的。再說你不是還有兩個嫂嫂嗎,讓她們陪著你一塊兒去逛不就成了,干嘛非得拉著我一塊。”被她磨得有點煩了,白文蘿便嘆了口氣說道。
“跟她們一塊逛有什么意思的,再說她們可不得陪我哥哥去,哪有時間理我。”蕭蜜兮微嘟著嘴,然后拽著她的胳膊接著說道:“好妹妹,你就陪我一塊兒去吧,這一年才一次這樣的機會,又不是老太太,待在家里做什么。你不知道,這樣的燈會,連那些大家小姐都眼巴巴地跑出來看呢。”
“要不,我幫你問問趙文哥去,他那天晚上指定是要出去逛花燈的,我幫你跟他定個地方,約個準確的時間,好讓你倆碰上。”白文蘿歪了歪腦袋,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笑。
“你這死丫頭,上次饒了你幾回了,這次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免得你以后還渾說!”忽然就被人道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蕭蜜兮騰地漲紅了臉,又羞又怒的,作勢就要往白文蘿身上撲去。卻剛一動作,蕓三娘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手里端著幾盤小點心。
“來來,這是剛做的面果子,兩丫頭來都吃點。”
“謝謝蕓嬸!”蕭蜜兮趕緊收了打鬧的動作,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蕭丫頭是來找蘿兒晚上一塊逛花燈去的吧,昨兒晚上去看了嗎?”蕓三娘一邊把點心盤子放到桌上,一邊笑著問道。
“沒有,昨兒晚上給姥姥過壽辰去了。所以今兒才特意找蘿妹妹晚上一塊兒逛花燈的,可蘿妹妹卻說什么都不答應呢。蕓嬸榜我說說她吧,天天都這么待在家里,可不悶壞了。”蕭蜜兮拈了個面果子,咬了一口,然后說著就瞟了白文蘿一眼。
“蘿兒干嘛不去,今兒又沒什么事,晚上也帶上軒兒一塊看花燈去吧,注意些安全,別走散了就成。”蕓三娘看了白文蘿一眼,知道閨女是因為什么不去的,不禁感到一陣窩心,再又生出許些愧疚來。別人家的姑娘都是無憂無慮,滿心期盼著這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唯獨自家閨女時時替自己憂心,全然不理那些,真是懂事得讓她心疼。
“那娘也一塊去嗎?”白文蘿遲疑地看了蕓三娘一眼。
“娘就不去了,蕭丫頭記得晚上過來叫蘿兒,讓她跟你一塊兒好好逛逛去。”蕓三娘搖了搖頭,然后便笑著對蕭蜜兮說道。
“好咧,還是蕓嬸知道疼人。”蕭蜜兮一下子笑彎了眼,露出兩個小梨渦來,然后又轉頭朝白文蘿說道:“這下蕓嬸都發話了吧,也不知道蘿妹妹怎么這般愛靜,這才多大就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來,都快像我奶奶了。”
“行了,跟你一塊去逛花燈就是了,一會我讓文軒告訴趙文哥一聲去,省得你老惦記著。”白文蘿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笑著說道。
“蕓嬸,你瞧瞧蘿妹妹這張嘴,她要不說話多好!”蕭蜜兮這會再也顧不上形象了,兩手上來就往白文蘿的兩腰那撓去。白文蘿一邊輕笑地躲著,一邊抬手擋住她。
年輕姑娘的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帶得整個房間的氣氛都似活躍起來了一般。看著她倆這樣,蕓三娘心里難得開懷了一刻,便笑著拉開她們,兩邊各大五十大板地說道:“哎呀,這一個個都快嫁人了,卻怎么越大越倒越像小孩了。”
蕭蜜兮一聽這話,更是羞紅了臉。只是一聽蕓三娘連帶著白文蘿也一塊說上了,可一看白文蘿此時面上竟一點害羞的模樣都沒有,便有些不甘地在她臉上捏了一下說道:“真是,怎么就沒見過你臉紅。”
“心不亂,臉才不紅。”白文蘿兩眼含笑地瞅著她,快速地往后退了一下,避開她再次伸過來的手。
“蕓嬸,你瞧蘿妹妹,又在拐著彎兒地排擠人呢!”一時夠不著,蕭蜜兮只得氣呼呼地指著她說道。
“呵呵,你們兩丫頭打小就相處得不錯,以后必是更好的。”蕓三娘有些戲謔地看著她們,語帶雙關地說道。
蕭蜜兮覺得自己越來越待不下去了,便趕緊站起身微跺了跺腳道:“不跟你鬧了,我晚上再來找你,蕓嬸我先走了。”
“怎么不多坐一會。”
“不了,待久了回去我娘又該叨叨了。”
“晚上記得過來啊。”
“好咧!”
蕭蜜兮走后,白文蘿才看著蕓三娘問道:“娘今晚也要過那邊去嗎?”
“嗯,梅西朵看著不太好了,那兩孩子也實在可憐,真不知道以后怎么辦才好。”蕓三娘說話間,神色很黯然。收養他們是不可能的,養不養得起還是小事,萬一引起別人的閑言碎語。不單蘿兒的婚事會有阻礙,軒兒以后的科考指不定都會有問題。其實就連這幾日的幫忙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幸而有那老大夫給了塊落腳地,離這也算遠,才讓她沒那么多的顧忌,卻也總還是提心吊膽的。
再這兩日里,心里一直就隱隱有些擔憂,生怕那李公子會不甘心而過來鬧事什么的。還好這兩日太太平平地過去,想來應該是沒事了吧。這會最擔心的就是梅西朵的身體能熬到什么時候,還有她那兩孩子以后怎么辦。
“娘也別太擔心了,我覺得,以后的事情,他們自己會拿主意的。梅西朵的身體,原就是有舊疾在身,她來大景之前不會不明白,應該早給她的孩子找好路了。而且咱們就是想幫也幫不上什么忙,您還是放寬心點,文軒這幾日都不敢跟您說話呢。”白文蘿握著蕓三娘的手安慰道。
“唉,這些事鬧得,娘這幾日一直繃著臉。你今晚帶他出去好好逛逛,你也別為這事擔心了,凡事有娘呢,輪不到你來操心。小姑娘家的,就該像蕭丫頭一樣,平日多笑笑。”
“我知道。”白文蘿輕笑了一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