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殘雪消融后,又結成薄冰的路面上,一輛黑色的馬車不急不緩的穿過行人漸多的街道。元宵將近,在這到處都透著祥和喜慶氣氛的西涼城內,那輛通身黑色的馬車顯得如此突兀。即便是不明就里的行人也都自覺地避開它,躲得遠遠的,因為那沉郁的暗色,總隱隱約約透著一股瘆人的煞氣。
沒想那人這么輕易就放了自己,一直看到那輛黑馬車駛遠,白文蘿還有些不敢相信。卻總覺得這事指定是還沒完,只是又琢磨不透他到底有何意圖。站在柳莊口外頭思索了一會,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再心里掛著蕓三娘那頭,便暫時撂開了這事。剛剛在那人身上耽擱了約有一刻鐘,也不知蕓三娘那邊的事辦得如何了,可出來沒。正想著,往那邊仰頭望過去,正好就看見那車夫駕著馬車噠噠噠地跑出來了。
再看后頭沒什么人追過來,白文蘿松了口氣,趕緊小步往前跑了幾步。那車夫也見著她了,吁地一聲,拉了韁繩,那馬車就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而那頭,黑色馬車拐進一條偏僻的巷子,在一處不起眼的房前停下后,就有一個平常打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上去,一邊朝那車內的人恭敬地說道:“二爺,剛收到京州那邊的急信。”
一只修長的手從車內伸出,接過那封信。車內片刻的沉默后,里頭才傳出一個淡淡涼涼的聲音:“上次讓你查淮州那邊的事情,還沒消息送過來嗎?”
“應該明兒就能收到了。”中年人心里捏了把冷汗,聲音愈加恭敬起來。那件事情隔的時間有點久,再又大雪封路,就多費了點時日。只是主子卻不會管這方面的原因,晚了就是晚了,多做解釋只會更加觸怒他。
“嗯,直接送到京州去。”那人難得網開一面。
“是。”中年男人連忙應道,等了一會,見再沒別的吩咐,便告了聲退,就悄悄離開了那條巷子。
那人離開后,一直默不作聲的車夫才偏過臉,往那黑色的車簾看了一眼,問道:“二爺?”
“準備回去。”車內的人有些懶洋洋地說道。
“是,那,剛剛那個人——”車夫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又問了一句。畢竟今天是特意為這事出來的,卻半途撤手,他實在想不通。
“不急,給他幾天時間,你留下來處理這事,到時你再帶他來京州就是了。”
“是。”車夫點了點頭,隨后輕甩了甩韁繩,那暗色的車輪子又開始慢慢滾動了起來。
白文蘿一上車就看到一個頭發亂糟糟,破爛的棉衣上沾著幾絲血跡的少年,抱著雙膝,蜷著身子,蹲在車內一角處。
“娘。”她移到蕓三娘身邊坐下,馬車又搖搖晃晃地往前駛去。
“怎么早上沒準備好。”蕓三娘有些責備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說,便就輕輕帶過了。只是再一看角落里蹲著的那個沉默少年,臉色又黯淡了下去。
事情辦得比較順利,雖然被衙門的人刁難了幾次,故意抬高了價格,但因為一直擔心的李家公子沒有過來競價,所以總共就花了七十五兩銀子便把事情都弄妥了。如此總算是安了點心,只是當她把這個叫阿爾巴的少年帶上車后,這孩子就一直沒說話。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又擔心他是不是嗓子被人弄壞了,只是在那官差面前不好說什么。領了他上車后,因為這車內只有一處可坐的地方,這孩子便看都不看,就自己蜷到角落里頭。任她怎么好言勸說就是不吭聲,也不動晃,連眼睛都是低垂著。
白文蘿大略看了那少年幾眼,估摸著有十六七歲的年紀,蹲著身子不好看出準確身高,估計有一米七二那樣,以露在外面的手腕可看出是身體是屬精瘦型,體重不會超過五十七公斤。低著頭,看不清臉,只能看得到他額頭上有疤,舊傷了,像是很薄的利器所致。再看他那蹲著的方式,應該是臀部和腰部都受了傷,但沒傷及脛骨。抱著雙膝的手很臟,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不過卻能看得到那雙手筋骨分明,手指關節略粗,是一雙經過訓練的手。
因為蕓三娘在身邊,她不好一直盯著看,掃了幾眼后,就慢慢收回目光。只是心里卻存了疑惑和悄悄起了防備之心,真是,怎么到處都有麻煩!
“娘,咱這會是往哪去?”白文蘿轉頭問蕓三娘。
“先去李大夫家,正好給這孩子看看,梅西朵也該等急了。”蕓三娘輕輕說道。
似乎是因為聽到梅西朵的名字,那少年一下子抬起頭,有些急切著盯著蕓三娘。蕓三娘愣了一下,隨之就恍悟過來,就趕緊對阿爾巴道:“真是,瞧我這一通忙得,都忘了跟你說了!阿爾巴,我是帶你去見你娘的,你聽得懂漢話嗎?梅西朵,你娘!”
“聽得懂,你們是我娘……找的人?”那少年微點了點頭,眼中帶著許些猶疑,遲疑了一下才試探地問道。
“不,是我以前受過你父親的恩情,前幾日在路上碰到你娘和你弟弟了,他們現在很好,你別擔心,一會就能見到他們了。”蕓三娘柔聲安慰道。
那少年點了點頭,就又垂下臉。蕓三娘以為他心里擔心,還想要安慰幾句,白文蘿這會卻開口道:“對了娘,一會得付給那車夫雙倍的錢。剛剛在柳莊口那的時候,我瞧見李家的馬車也駛了進來,幸而他家的馬出了點事耽誤了。我便趕緊讓車夫到你那去接你坐車出來,所以便許了他雙倍的價錢。”
“什么,李家的人真的來了!”蕓三娘吃一驚,再一想剛剛似乎是聽人說,那后頭有匹馬發瘋了。她當時還擔心蘿兒會不會傷到,原來竟是李家的馬。
“總之是這會沒事了。”
“嗯……”她買了阿爾巴,那衙門是有記錄的,若是李家不甘心……蕓三娘心里隱隱生出許些擔憂來,看了看白文蘿,遲疑了一下,終是閉上嘴點了點頭。這事說也沒用,省得讓孩子也跟著一塊擔心。反正等梅西朵的身體一好,就讓他們趕緊離開這,到時就都相安無事了。
于是三個人各懷心思,在那馬車里搖搖晃晃了大半個時辰后,終于來到了李大夫家門口。下車的時候,蕓三娘本想扶阿爾巴的,被他搖頭拒絕了。白文蘿仔細看他下車的動作,腳步矯健,動作利落。看來他身上的那點皮肉傷,對他并沒造成什么影響。
好似知道今天會有人過來一般,那大夫家的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了。蕓三娘卻還是站在外頭叫了幾聲,依舊沒人應,便只好帶著人走了進去。果然,那老大夫在家待著呢,看到他們進來也不驚訝,只是瞟了阿爾巴幾眼,便說道:“小伙子皮粗肉糙,中氣足,經得住打,沒事,要覺得疼,一會給你點藥自個抹去。”
蕓三娘本還有些不放心,畢竟是從大牢里出來的,怎么能一點事都沒有呢。只是阿爾巴這會卻有些著急地問道:“我娘在哪兒,我要見她!”
白文蘿也跟著拉了拉蕓三娘的袖子道:“先帶他去看看他娘吧,反正他這會看著也無大礙。”
蕓三娘關切地看了看阿爾巴,想著他們畢竟母子連心。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便帶著阿爾巴往后頭走去,只是走到那處房子跟前又停下來。一手拉住阿爾巴,一手掏出一方帕子遞到他跟前道:“你把臉擦擦再去見你娘吧,她前幾日病了,這會正躺在床上呢。”
那少年一聽,也顧不上道謝,抓過那方帕子胡亂地往臉上蹭了幾蹭就扔回給蕓三娘,然后抬腳就往那房間跑了過去。
白文蘿站在外面,沒一會就聽到那里頭傳出幾聲極為壓抑的嗚咽聲……
屋外的殘雪結成冰花,地面上,臺階處,角落里,這個春天如此寒冷。
我知道自己更新滴越來越晚了,呃……因為乃們看文都懶得留言,弄得瓦也跟著越來越懶了,這么一個人寫實在是木動力啊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