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子可好……”已是四五月未見,連震云細眼前的單瘦婦人,將聲音放軟了十分。看書閣
那婦人微微一笑,“多勞大當家相問,已是好多了。”
連震云看著那婦人粉嫩的面頰近在咫尺,流轉的眼波觸手可及,不自禁便有些歡喜,待要走近幾步,卻見著那婦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暗嘆口氣,“新任河臺大人是皇上的寵臣,夫人來尋震云可是為了……”
那婦人面上微帶驚異,便輕笑出聲,“大當家既是猜著,妾身便也直說了……新任河臺大人著實利害了些……妾身不說是脂粉錢,便是吃飯錢全填給他都不足。妾身實在無法,只好來求大當家,請大當家看在當初的情份,替妾身帶些私貨,賺些錢罷……”
連震云聽得“情份”兩字,不自禁便應道:“些須小事,震云怎敢不應——”突地醒過神來,又半路哽住。連震云面露苦笑,看著那婦人滿臉的歡喜,只得將這陣子打了無數回的如意算盤,想了無數回的香艷消魂暫拋一邊,幾步走近那婦人,柔聲道:“夫人可收好了貨?本錢可夠?若是未有,只管開口。”
齊粟娘原未料到他如此好說話,不自禁笑顏逐開,歪頭道:“不勞大當家費心,私貨很是易調,只是妾身還想運私鹽——想求大當家尋個上家和下家。”
連震云笑道:“此事容易,夫人只要有本錢,其他震云替夫人籌劃。”頓了頓,“便是沒本錢——”
齊粟娘知曉私鹽之利尤在私貨之上,人人覬覦,又因著犯律,入貨出貨都要與鹽幫、鹽打交道,如若不能搭上漕幫這條大船,她根本摸不著方向。
再者以漕幫為掩護,也不叫外人知曉她身為命婦,做運私貨私鹽這類作奸犯科的事,免得連累陳演。如今齊粟娘聽得連震云毫不推脫,一口應承,尤記得當初承諾,大是感激。她深施一禮,“大當家今日相助,實感盛情,異日若有用得妾身之處,妾身——”
連震云終是忍不住急走兩步,伸出手去,輕輕扶住那婦人,他的手觸摸到光滑緞子下單瘦纖細的胳膊,與當年清河縣里的嬌嫩豐潤的肌膚觸感大是不同,但那婦人衣上薰染的殘荷清香轉眼便將他纏得死緊,緊得他再也無法思考。
“夫人不需客氣。震云承夫人之情已久。早思回報一二。只是苦無機會。”連震云地手慢慢順著那胳膊滑過收回身側。只覺手中染了滿滿余香。漸漸便有了些涼意。從手指一直涼到了心底。\\看書閣“漕運來回一年三次。過幾日便要去趕九月初一地驗糧期。只是這一去一回還需時日。總要時近十一月才能到達揚州。遠水救不了近火。”
柳條兒隨著大風狂舞著。他伸手牽住從廊外撫著那婦人身軀地柳枝。慢慢側頭。不看那婦人。一字一句說道:“河道上還差十四萬七千三百兩銀子。你——只要你——”
連震云地眼神兒落到了柳條兒上。話聲不自禁一頓。他怔怔看著手中那微帶枯黃色地柳條兒。仿佛那一夜細雨中她束發地草繩。仿佛那一日大雪中拂他面地枯枝。他恍惚中看到漫天大雪里。那個明知無望。卻仍是一步一步向暖亭走去地自己……
“大當家……大當家……”那婦人地呼喚聲將他從恍惚中喚醒。連震云猛然回過神來。轉頭看向那婦人。“大當家。你方才說什么?”
連震云凝視著那婦人迷惑地臉。慢慢道:“河道上還差十四萬七千三百兩銀子。陳大人若是急用。我可以先借給——”
那婦人笑著道:“大當家放心。妾身手上要調銀子還是有地。只是怕無處補上——婦人家平日里看看帳也罷了。若是自己單起做生意還真是個難事。仍是走私貨這一塊看著容易些。到底大當家免了妾身地船費。路上也不用妾身操心。”說話間。聽得大門外鼓樂齊奏。“新娘子出轎——開盒——”
連震云看著那婦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對悄然走到他身后地連大河說道:“去查查,齊三爺帶她出門那兩月去了些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
天色已漸晚,賓客散了些去,齊粟娘眼見得時辰快到,齊強要回新房了,便叮囑了丫頭和喜婆幾句,打算回府衙。沈月枝聽得她的聲音,掀開頭蓋,拉著她手半晌說不出話來,“對不住—”
齊粟娘心頭一酸一痛,勉強著笑道:“原是哥哥對不住嫂子,我也知他那性子——嫂子好歹看在他有幾分誠心——”
沈月枝含著淚,“你放心。我當初逃出來時就沒想過還能再嫁人,你哥哥對我已是——我明白的。”慢慢吸了口氣,凝視齊粟娘,“我知道你惦記齊家的香火,我既是嫁了給他,他那府里的人我自然容得下——你放心。”
齊粟娘心中愈發難受,“我知道嫂子是個心軟的,只是哥哥那府里人多,嫂子別委屈了自己。”
沈月枝苦笑著搖了搖頭,“左右不過是過日子罷了,既是都嫁了他,各自退一步罷,也免得他煩心。”重重握了握齊粟娘的手,轉頭喚了丫頭,“綿綿,替我送送姑奶奶。”
齊粟娘回了府衙后宅,她推開內室地門,借著妝臺上的燭光,看到陳演身著吉服,倚在床頭閉目休息,便輕輕關了門,走了過去。她嗅到淡
氣,微微一笑,輕手輕腳給陳演解著吉服上的衣紐將吉服解了開來。陳演一動,微微睜眼,齊粟娘柔聲道:“累著你了,把衣裳脫了再睡罷。”
陳演笑著抱住齊粟娘,拉她坐在身邊,“哪里就累著我了。只是要替齊強哥擋酒,實在不是我能干的,好在李二當家是海量,今日讓我逃了。方才我不過是靠著醒醒酒罷了。”他慢慢撫著齊粟娘的臉,“還是太瘦,今日人多,我也沒暇看著你用飯,和我說說,晚上吃了些什么。”
齊粟娘依在陳演懷中,“吃得不少,嫂子身邊那個叫綿綿的丫頭,送了個攢盒子給我,四果四菜,一盞熱牛乳。你不是和我說過,海棠果和石斟滋陰補氣,我全吃了。”
陳演笑著點了點頭,端詳著齊粟娘的神色,“齊強哥的親事總算辦了,你也放了心,這幾日看著你似有些累,神色也不太好,今天倒是滿臉地笑。我今日和河標千總崔大人說了,過幾日請他過府。我沒替你找到親生父母,你又不記得十歲前的事兒,除了我和齊強哥,只有他也算是你的兄弟親人了。”
齊粟娘含淚笑道:“我開先沒想太多,這幾日齊強哥和我說了些,小崔哥他是八爺的門下,和連大當家結了大仇。你原本兩邊都不太想近,都是因為我——”
陳演搖了搖頭,“我是揚州府臺,總不能放著他們不管,我地上任多少也是因為任內人命案太多,考評不佳,便是花錢打點也沒保得住官位。也是我運氣好,待我上任時他們正殺過了勁,都在歇氣,崔大人應是不想把你卷進來,沒再和漕上的人硬抗,只抓一些鹽梟開刀。后來連震云看著太子風頭不大好,開始留退路,兩邊緩了起來。我才能安安生生做這太平府臺。”
齊粟娘摟著他的脖頸道:“上回我不該生你地氣,你只是怕我見了十四爺,沒法子推托替他辦差,連大當家那樣的利害人,連官兵都敢殺,哪里又會放過我?”陳演微微笑著,“齊強哥有天瑞堂的股,如今都到了你手上,我料著就瞞不住了……”
齊粟娘卟哧笑了出來,“陳大哥如今說謊都不眨眼兒了,當初你和我說一句話都臉紅……真不該讓你走官道的……”
陳演哈哈大笑,反手摘了吉冠,脫了衣裳,甩了靴子抱住齊粟娘向床上一倒,“困了,抱著老婆睡覺。這回天瑞堂的大夫可真羅嗦,非要等足三個月才能行房……”
齊粟娘身上地二色金衫兒和拱珠蘭裙子皺成了一團,她咯咯笑著,“你一身的汗,又是酒氣,我可不和你攪在一塊。你等著,我叫枝兒給你打熱水,你洗個澡,也解乏。”
陳演一臉不樂意地被齊粟娘拖了起來,一邊打哈欠一邊讓齊粟娘給他寬衣,待得枝兒安置好澡桶注了熱水,在湯板上放了毛巾香皂,陳演坐在熱騰騰地水中自已擦洗。
齊粟娘見得陳演不肯叫她勞累擦背,便笑著從床頭枕箱里取了兩個帳本,走到澡桶邊道:“陳大哥,你也知道上回哥哥帶我出去,是為著照看各處的生意,喏,你看,這是咱們家地進項……”
陳演抹了把臉上的水氣,不在意地笑道:“我們家地錢都是你管,你心里有數就成,愛怎么樣花都隨你。
”說話間,神色不自禁地黯然,轉眼又掩住,嘆了口氣,道:“粟娘,明日我就寫信給王大叔,催他早先幫我們挑一個好孩子,無父無母的,過繼給你做兒子。我若是……”話到半路,卻又頓住,轉過頭來,怔怔看著齊粟娘。
陳演慢慢從水中起身,伸手撫摸齊粟娘的臉,滿眼地猶豫不舍,到得最后,重重坐回桶里,帶起一片水響,含糊道:“要不,我辭官回……”仍是頓住,久久不能出聲。
齊粟娘雖不太明白他話中含義,卻心中不安,連忙指著帳本道:“陳大哥,我們家一年的進項可不少,有個十四五萬的……”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得“碰”地一聲水響,水花亂濺,陳演撲到澡桶邊,一把搶過齊粟娘手中的帳冊,一面亂翻一面叫道:“十四五萬?是銀子,還是銅錢?!”
齊粟娘忍著笑,柔聲道:“自然是銀子,過十日就能來一批五萬兩,咱們家過日子用不了這么些錢,你若是有用的地方,直管拿去——”
陳演又驚又喜,樂得合不攏嘴,一面小心翼翼把半個字沒看著,已被他弄得濕透的帳冊還給齊粟娘,“收好,趕緊收好。”一邊抓著齊粟娘的手大笑:“粟娘,我正為銀子發——”突地面色一變,惑道:“粟娘,因著開先以為你不過幫齊強哥看看帳,每年九十月和各處的商人接洽一二,雖是九爺那邊地生意,我也沒有多問。如今咱們家一年能進這么些銀子,若是他那邊的生意不實在,你……咱們平平安安就好,不貪他這些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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