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甄嬛傳榮華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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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流瀲紫雪嵐  分類: 言情 | 流瀲紫雪嵐 | 后宮——甄嬛傳 

這一切的心思,不過得益于漢武帝的李夫人臨死之言,李夫人以傾國之貌得幸于武帝,死前武帝想見她最后一面,她卻以紗巾覆面,至死不肯再見。只因色衰而愛弛,是每個后宮女子永遠的噩夢,只有永遠失去的,才會在記憶里美好。

到我手中,心思改動,卻是覺得不能輕易得到的才會更好。于是費盡心計日日婉拒,只為“欲擒故縱”四字。所謂“欲擒故縱”,最終的目的還是在“擒”字上,“縱”不過是手段而已,因而“縱”的工夫要好,不可縱過了頭。而“擒”更要擒的得當,否則依舊是前功盡棄。就如同蜘蛛織網,網織得大,亦要收得好,才能將想要的盡收囊中。

終于過去半個月多,除夕那一晚為著第二日的祭祀和闔宮陛見,他自然是不能來,捱到初一正午祭祀完畢,他早早便到了我的飲綠軒中坐著。

陽光很好,照著積雪折起晶瑩剔透的光芒。日光和著雪光相互照映,反在明紙上映得軒內越發透亮。彼時我正斜坐在窗下繡一個香囊,身上穿一身淺紫色連珠彈花暗紋的錦服,因是暗紋,遠看只如淺紫一色;配以月白底色繡星星點點鵝黃迎春小花朵的的百褶長裙。為著怕顏色太素凈,遂搭了一條玫瑰紫妝緞狐肷褶子大氅在肩上作陪襯,淡淡施了胭脂,頭上只插一支紫玉鑲明珠的流蘇簪子,家常的隨意打扮,也有一點待客的莊重,雅致卻絲毫不張揚,連眉眼間的笑意也是恬靜如珠輝,只見溫潤不見鋒芒。

他進來站在一旁,也不做聲。我明知他來了,只作不知道,一心一意只挽著絲線繡那香囊。片刻他咳嗽了一聲,我方含了三分喜色,起身迎接道:“皇上來了。”隨即嗔怪:“來了也不說一聲兒,顯得臣妾失禮。”

他微笑:“大正月里,咱們還拘著這個禮做什么?朕瞧著你低著頭認真,舍不得吵你。”

我命槿汐奉了茶上來,笑道:“臣妾只是閑來無事做些小玩意打發辰光罷了。皇上這是從哪里來呢?”

“才從皇后那里過來,碰見小媛也在,略說了幾句就過來了。”又道:“你才剛在繡些什么呢?”

我盈盈笑著,取過了香囊道:“本想繡一個香囊送給皇上的。可惜臣妾手腳慢,只繡了上頭的龍,祥云還沒想好繡什么顏色呢。”

他道:“不拘什么顏色都可以,你的心意才是最可貴的。”

我側頭道:“皇上身上的一事一物、一針一線都是馬虎不得的,何況如皇上所言香囊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臣妾更是不愿意有半分不妥。”

他聞言也笑了,凝神片刻,目光落在我衣上,含了笑意道:“你身上的淺紫色就很好,繡成祥云和金龍的顏色也配。”

我道了“是”,笑語清脆道:“紫氣東來,金龍盤飛,果然是極好的祥瑞之兆。”

于是閑閑說著話,手中飛針走線把香囊繡好了。玄凌嘖嘖稱贊了一回,卻不收下,徑自摘下我簪上的明珠收入香囊中,道:“這明珠是你日日戴在鬢邊的,往后朕便把這香囊日日帶在身上,片刻也不離,好不好?”

我低低啐了一口,臉一紅,不再理他。

玄凌仔細環顧飲綠軒,道:“朕在你這里坐了這些時候,這屋子里點了三四個炭盆也不如原來的正殿里暖和——朕正想問你,怎么不在瑩心殿住著了?”

我微微垂首,輕聲道:“臣妾喜歡飲綠軒的清凈。”

他“唔”了一聲道:“那晚朕和你下棋,軒后種了片竹子,不是雪壓斷了竹子的聲音,就是風過竹葉響的聲音,怎么能說是清凈呢?這樣晚上怎么睡得踏實,風寒越發難好了。”

眼中微蓄了一點淚光,勉強道:“臣妾……臣妾無法保住皇嗣實在無顏再見皇上。瑩心殿是皇上和臣妾曾經一同居住的,如今臣妾失德怎還能獨居高殿。臣妾情愿居住飲綠軒苦寒之地,日日靜心為皇上祈求能廣有子嗣。”言畢,自己也動了心腸。說這些話并非是十足的真心真意,只是“子嗣”二字讓我想起了我未出世的孩子和失去孩子后那些涼苦的日子。

如此情態話語,他自然是動心動情的,雙手撫在我肩上,道:“嬛嬛,你這樣自苦,豈不叫朕更加心疼。”他的神色有些茫然的痛楚,“因為朕不在而不愿獨居和朕一起生活過的宮殿。嬛嬛,你對朕的心意放眼后宮沒有一個人能及你三分啊。”他撫著我臉頰的淚痕,輕聲軟語道:“朕已經回來,還是陪著你住回瑩心殿好不好?就和從前一樣。”

他刻意咬重了“從前”二字,我仰起臉含了淚水和笑容點頭,心底卻是愴然的。縱然他還是從前那個人,居住著從前的宮殿,而我的心,卻是再不能如從前一樣一般無二了。

這一晚,我沒有再婉言請他離開。他積蓄了許久的熱情和期待爆發了很久,有少年人一樣的急迫和沖動。而我只是緩緩地承受,承受他浪潮一樣的愛撫和烈火一樣的聳動。

醒來已是如斯深夜。子正方過,夜闌人靜。

瑩心殿的紅羅斗帳、綃金卷羽一如從前般華貴艷麗,濯然生輝。西窗下依舊一對紅燭高燒,燦如星光。用的是特制紫銅雕青鸞翔飛云的燭臺,燭火點的久了,那冰冷的銅器上積滿了珊瑚垂累的燭淚,紅得觸目。窗外一絲風聲也無,天地的靜默間,唯聽見有雪化時漱漱滴落的聲音,輕而生脆。

殿中暖得有些生汗。我靜靜躺在寬闊的床上,他睡得沉,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肩,不能動彈。他手臂的肌肉和我胸前裸露的肌膚因著未干的汗水粘而熱地貼在一起,潮潮的,讓人心底生膩。

欲望是他的,歡好如水流在身體上流過去,只覺得身和心都是疲累的。仿佛還是他方才剛進入身體的感覺,**相對下,我身體的反應生疏而干澀。他的唇是干熱的,急促地吻著,身體也急迫,這樣貿然進入,讓我有無言而粗糙的疼痛。

面上還是微笑著,心卻開始游離了。

不知道女子的身體和心是否是一起的。心疏遠了,身體也成了一個空洞的容器,茫然而寂寞地承受著他的激情,卻無法給出真心的悅納,像是置身事外一般。只是這樣含笑承受著,沒有交融,也沒有歡悅。

眼前的櫻桃色綢羅帳幔安靜垂下如巨大的翼,忽然想起,這樣初一的夜晚,是連月色也幾乎不能見的。風脈脈,雪簌簌,天羅地網,一切盡在籠罩漫天冰雪之中。

我的人生,只能是這樣了吧!

初二的家宴,我已經盈然坐在玄凌右側,把酒言歡。人人都曉得玄凌夜宿我宮中,直至午時方與我一同來家宴。這一夜之后,我再不是當日那個意氣消沉的莞貴嬪了。左側的尊位依舊是眉目端莊的皇后,敬妃與慕容妃分坐下首兩席,再然后九嬪之首陸昭儀和居于她之下的李修容。因這一日是家宴,又為合宮之慶,只要宮中有位分的,無論得寵或是失寵,都是濟濟一堂的到了。宮闈大殿中嬪妃滿滿,嬌聲軟語,應接不暇。我含了一縷淡薄的笑坐于玄凌身側,看著座下的嬌娥美娘,忽覺世事的難以預料,不過是去年的春天,我曾經得意,耀目宮廷,而夏雨的崩落帶走了我的孩子,也帶來了我的失意,長秋冷寂,整個宮廷的人都以為我失寵到底,甚至連地位比我卑微的宮嬪也敢對我大加羞辱,而冬雪還未消去,我復又坐在玄凌身側,歡笑如前了。

久不見慕容妃,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聽聞她多次向玄凌上表請疏,自辯其罪,言辭十分懇切動容,玄凌看后嘆息不已,卻不下詔恕罪。她難免也多了些抑郁氣,只是她衣飾華貴姿勢挺拔地坐在位上,那股傲然氣勢和艷麗美態依然未曾散去,這也難怪,她的父兄仍然掌握朝中權勢,而她父兄家族背后,是更加聲勢赫赫的汝南王。玄凌雖未寬宥她,但也不曾加以重罰,可見她若起勢,終究還是有機會的。

我仰頭喝盡杯中的葡萄美酒,冰涼的酒液滑過溫熱的喉嚨時有冷洌而清醒的觸感。失子一事,我已經更清楚地明白,只要汝南王不倒,慕容氏族不倒,那么無論慕容世蘭在宮中犯下多大的過失,玄凌都是不會、不能也不敢殺她泄憤的。

我微微看一眼玄凌,王權盛于皇權,身為一國之君,想必他也是隱忍而悲憤的。

我很快轉頭,目光自皇后之下一個個掃過去。敬妃一向與我同氣連枝,我的復起她自然是高興的,彼此也可以加以援手,眉莊更是真心為我高興。陵容一味是溫和謙卑的,臉上亦淡淡的羞澀的笑容,拉著我的手,雙眼無辜而明亮:“姐姐總算苦盡甘來了,可叫妹妹擔心呢。”

我應對的笑是從容的,“安妹妹言重了。”言重的是我的苦還是她的擔心,心內自然分明。她的笑便有些訕訕的,儀態依舊恭謹謙卑。

那一日在儀元殿后聽見的話如骨鯁在喉一般,話中的欲退還進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哪怕她是為了自保,為了固寵,我與她,在內心到底是生疏了。世態炎涼,人心歷久方能見。只是見到何種地步,就不是我和她所能夠預料的了。

目光與陸昭儀觸碰時,她極度的不自然,很快躲避開我的目光。我泰然地微微一笑,秦芳儀更是坐立不安,如坐針氈。我微笑注目著她的不自然,并不打算將她羞辱我一事告訴玄凌。她亦不曉得我重新得勢后會如何對付她,越發不安。我也不理,只是對著她的惶恐,露出一個極明媚而友好的笑容。而她只顧低頭,怕得不敢再看我一眼。

數日后,我自皇后宮中請安回來,自上林苑回棠梨宮。雪天路滑,我并沒有乘坐轎輦,只是抱了手爐,慢慢攜了槿汐的手走回去。冬日冰雪琉璃世界的上林苑并不荒蕪凋謝,除了樹樹紅梅、臘梅、白梅點綴其間,手巧的宮人們用鮮艷的綢絹制作成花朵樹葉的樣子,粘在干枯的枝干上,一如春色未曾離開。

我行走幾步,轉入路旁的歲寒閣悠閑觀賞太液池雪景。那是自皇后宮中出來,秦芳儀和曹婕妤各自回宮的必經之地。

果然她們倆先后乘著轎輦經過,見我在側,不得不停下腳步向我問安。

閣中三面有窗,一面是門,亦有頂可以遮蔽風雪。只是閣子狹小,我和槿汐站立其中,又進來了秦、曹二人,便有些擁擠不堪了。

她們的宮人都守在閣外,槿汐拿了鵝羽軟墊請我坐下,我又命她們二人坐。我低頭用長長的護甲蓋撥著畫琺瑯開光花鳥手爐的小蓋子,手爐里焚了一塊松果,窄小的空間里,便有了清逸的香。

曹婕妤神色從容,若無其事和我敘話家常,秦芳儀卻是神色不寧的樣子。我故意不去理會她,對曹婕妤道:“前陣子本宮抱恙,好久沒和兩位姐姐見了,今日不如一起賞雪說話可好?”

曹婕妤笑吟吟道:“本要回去陪帝姬的,可是許久不見娘娘,理應問安奉陪的。”

秦芳儀無奈,只好道:“娘娘有命,嬪妾不敢不從。”

我唇角微揚,笑道:“這話說得像是本宮勉強你了。”她一驚,忙要分辯,我又道:“其實咱們姐妹多見見、說說閑話兒多好,情誼深了,誤會嫌隙自然也就沒有了。”

曹婕妤略有不解,卻也不問,秦芳儀只得唯唯諾諾答應了。

從閣子中望出去,整座后宮都已是銀妝素裹,白雪蒼茫之間,卻是青松愈青,紅梅愈紅,色澤愈滴。

我遙遙注視一苑的銀白,緩緩道:“這季節里,倒叫本宮想起一個冬天的故事了呢。”

曹婕妤道:“娘娘博學廣知,嬪妾愿聞其詳。”

我道:“仿佛是人彘的故事吧。人彘,也是發生在這樣的冬天呢。”

曹婕妤的笑容一凝,略有些不自在,她顯然是知道這個故事的。秦芳儀卻是一臉茫然,她出身地方糧官之家,教養不多,且是只好戲文不愛史書的,自然是不知道。

我笑笑道:“哪里還博學廣知呢,其實本宮也不太記得清了,不如取了書來叫槿汐為我們姐妹念一念吧。”

念的是《史記的《呂太后本紀,擇了一段讓槿汐來念,她口齒清晰,一字一字念來娓娓動聽:“呂太后者,高祖微時妃也,生孝惠帝﹑女魯元太后。及高祖為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孝惠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類我。戚姬幸,常從上之關東,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呂后年長,常留守,希見上,益疏。如意立為趙王后,幾代太子者數矣,賴大臣爭之,及留侯策,太子得毋廢……呂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趙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趙王。……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輝耳,飲瘖藥,使居廁中,命曰“人彘”。”

秦芳儀聽著起先還能神色自如,漸漸面色發白,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我注視她的神情,恍若無事一般慢慢解釋道:“漢高祖時,劉邦寵幸定陶戚夫人,冷落皇后呂氏。戚夫人多番奪寵、不顧尊卑藐視皇后,又想以自己的兒子如意取代呂后所生的劉盈的太子之位。如此奪夫奪位的深仇,呂后自然是懷恨在心。高祖死后,呂后恨透了戚姬與趙王如意,首先幽禁了戚姬,罰她穿著囚服日日在永巷舂米,戚夫人為高祖寵幸,哪里受過這樣的苦楚,于是日日歌唱‘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幕,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汝?’”我說到此處,笑言道:“戚夫人真是愚頑,事已至此,寡母弱子猶如飄萍無所依靠,她還這樣歌唱想依賴幼子庇護,豈不知卻是害了自己的兒子。”于是又道:“呂后再遣使者把趙王如意從邯鄲召進京內,縱然劉盈極力袒護這個異母弟弟,結果仍是被呂后毒殺。對于眼中釘,肉中刺的戚姬,呂后砍掉她的手足,挖眼燒耳,灌上啞藥,丟進廁所里讓她輾轉哀號,稱為‘人彘’,慘不忍睹,戚夫人一代美人淪落至此,真是太可惜了!”

我嫵媚微笑,對著秦芳儀道:“雖然呂后手段殘酷,不過戚夫人也是活該,妄想憑一時之勢奪嫡奪寵,羞辱皇后,便是咎由自取了。亦可見身為女子,呂后記仇也是很深啊。芳儀,你說是不是呢?”

她聽得癡呆,猛然聽見我問,雙手一抖,整個人已經不由自主委頓在地上。我示意槿汐攙一攙她坐好,曹婕妤在旁道:“好端端的說故事聽呢,秦姐姐這是怎么了?”

我亦道:“正是呢,芳儀又不是這樣犯上無知的人,好端端地多什么心呢。”我的笑越發柔和:“剛才本宮胡亂解釋了一通,怕是反而擾的芳儀聽不明白,不如讓槿汐再念吧。司馬遷千古筆墨,可是字字珠璣,別辜負了才好呀。”用的商量的口氣,底下的意思卻是不容置疑的。

秦芳儀被硬扶著顫巍巍坐起,身子栗栗作顫。閣中靜得只聽見她急促不勻的呼吸,臉色蒼白如一張上好的宣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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