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大哥!”元初一白他一眼,跳下馬車。
編排誰行,就是不能編排元惜。
讓梅香去安排駕著儲水車的車夫,元初一頭也不回地上前挽了元惜進入客棧之中,元惜收傘,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容顏,雋逸優雅。
祥云客棧位于遙州城西一隅,雖不偏僻,但也不在鬧市之中,它規模普通、價位普通、服務普通,說起優點,大概只得“清靜”二字,歸功于此店毫無特色,客人甚少。因為這份清靜,這里成了元初一和元惜最常碰面的地方。因為常來,客棧的小二對他二人早已熟悉,連忙將他們引上二樓,那里有他們長年包下的一個房間。
“你怎會提前回來?”元初一關上房門急不可待地問道。
元惜將還在滴水的傘置于門旁,然后將元初一仔仔細細打量一遍,“你發生什么事了?為何穿成這樣?還有,送你過來的人是誰?”
元初一便將昨晚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元惜好看的長眉微微駁起,“楚楚,你不該這么輕易相信別人,你有很多仇家……”
“大哥!”元初一打斷他的話,“我喜歡你叫我初一。”
元惜心中輕嘆,俊雅的面上多出幾分無奈,“你再喜歡,你的名字還是元楚怡,而不是元初一。”
元初一搖頭,嚴肅而認真,“大哥錯了,當年我娘生下我,堅持不給我取名,只用我的生辰喚我,是希望由父親給我取名字,但是她等了八年,直到臨死那天還念著這事,可是我父親呢?他根本忘了在鄉下還有一個妻子!還有一個女兒!”
當年元初一的母親過世,在遙州經商的父親差人來將她接回大宅,她那時才知道,原來父親早在認識母親之前就己娶妻生子,正室夫人也是在元初一出生之后才去世的,到元初一八歲回元家的時候,父親新娶的繼室已入門七年,就是元憶的母親柳氏。
元惜動了動唇,終是想不到任何能為父親開脫的話。停妻再娶,生而不養,父親這輩子對不起的,又豈止是兩個女人!
“他為我取名楚怡,是由初一諧音而來,他由始至終都沒將我和我娘放在心上,所以連取個名字都不肯花心思。”元初一的嗓音低緩平和,一絲激動都沒有,卻讓人聽得心涼,“大哥還記不記得,我的名字有個‘怡’字,與元怡重名,因為這個,我受了柳氏多少白眼?又挨了元怡多少打罵?”
提起往事,元惜溫柔的眸中現出些許感慨,他輕輕撫上元初一的頭頂,像對待孩子一般,“我記得,全都記得。”
“但我不怨她們。”元初一抬起頭,看著元惜疼惜的模樣綻出一抹毫無勉強的笑容,“以前的事,都是我自做孽。”
元初一的笑容像一根銳刺直直扎入元惜心中,相處近十二年,他怎不知道元初一原來那平和懦弱的性子?處處忍讓處處低頭,并非迫于無奈,而是壓根不想去爭,她只想過清靜無為的生活,那就是她一生的愿望,可現在她說,“以前的事,都是我自做孽”。
一個懦弱的女人,到底經過了什么樣痛苦的歷程才會有這樣的轉變?
元惜知道元初一身上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也相信元初一不會騙他,但提到重生之始,元初一始終沒有多說,只說自己因故暴斃,何故?可會……再次上演?
這件事差不多已成了元惜心中最解不開的心結,但在元初一面前,他從不提起。他不想給元初一再添壓力,至多問問……
“你與葉真相處得如何?他還常常流連在外么?”
“我們相處得很好。”元初一轉過身去,走到床邊踢了鞋子,然后撲到床上,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這才又笑道:“我與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們很好,真的。你看……”元初一亮亮手腕上的金鐲,“他送的,好看嗎?”
元惜看著套在纖細腕上的金鐲,有點扭曲,環也不圓潤,好像曾經被人用力扳開過。元惜知道他再問聽到的也只會是一個答案,索性連這鐲子怎么會是這副模樣都不問了,不過另一件事,他還是非常想問的。
“楚楚,你……”元惜猶豫一下,卻怎么也想不出更含蓄的詞匯,“你……身體可好?”
元初一與元惜相處這么多年,自然明白他一直在擔憂什么,“哥,我還沒有身孕。”
元惜嘆了一聲,“上次找的藥葉真吃了么?”
元初一抿著唇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真誠,“不過沒什么效果……哥,你別為這事費心了,這種事要講緣分的。”
元惜何嘗不知道?可轉眼間元初一成親便已三年,若再無子,恐怕葉家也不會答應,到時張羅給葉真納妾,那是誰也反對不了的。
“你還沒回答我,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元初一以手托腮,“桐城那邊的事辦完了?”
“差不多了。”元惜坐到桌旁,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信封,遞給元初一,“這是你說的那兩個莊子的地契,金樓那邊的紅利也在里面。”
元初一擺擺手,“你知道我身邊不放這種東西,要是哪天讓人發現,老爺子那我不好交待。”
提起這事,元惜頓覺自己對元初一真是有操不完的心,語氣也重了些,“你知道不好交代,當初就不要發那樣的誓言!”
“如果當初我不這么說,老爺子怎會同意教我做生意?”元初一不知是不是被念是多了,有點不耐,“況且,他連葉彥都不信,你以為他會信我?他不過是相信終有一天我會為葉下生下繼承人,而我作為一個母親,絕不會損害自己兒子的利益罷了!”
你那是……什么生意!這句話忍在元惜心中很久了,今天他依舊忍著,因為他知道,元初一為她的“生意”付出了多少。他仍記得元初一剛參與賭場生意時,成功挽救一間瀕臨倒閉的賭場后那滿足的神情,那是她渴望得到的認同,而他,只需站在那里,支持她就好。
元惜的沉默讓元初一抓抓頭,“大哥,我也不算違背誓言,我沒有貪葉家的銀子,沒有將銀子據為已有,只不過暫時借用了一些,年底之前就能全部填清……不會遭天譴的。”
嗯……希望不會。
雖然元初一從頭到尾都沒有重蹈覆轍的欲望,但世事無常,誰也不能保證歷史不會重演,她只是希望,如果那一天真的再度到來,她還有條后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