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容從昏迷中感覺到疼痛然后睜開眼睛時,陽光正透過紙糊的窗戶照進來,似乎是一片雪白的光芒,讓阿容幾乎要以為這是天堂來的光。
但很快阿容就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厚厚實實的被窩里,暖暖的感覺讓她瞇著眼睛笑了笑,然后下巴蹭了蹭被子,軟乎乎的質感好極了,她差點以為自己只是在現代的床上黃梁一夢,但是花格的紙糊窗戶把她拉回了現實。
這時候一個女聲響起,說:“你醒了,睡得真不老實,一個晚上都哼哼著叫疼,現在還疼嗎?”
是藥女岳紅,阿容睜開眼睛看著岳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還疼著的頭皮,被岳紅一說似乎更疼了:“岳姐姐,好疼啊。”
“岳姐姐是不疼的,疼的是你才對。也不知道你哪來的好命,要不是爺正好去藥房,你這頭烏溜溜的頭發就保不住了。嘖……這要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變成了禿頭,那可就不好看了。”岳紅笑著把她扶了起來,然后又從身后拿了個大大的藥碗,里頭盛滿了豆青色的藥泥。
接著岳紅就指著藥綩說:“這是止疼收斂的,免得你晚上喊疼,倒是讓我睡不著覺了。”
“對不起岳姐姐,昨天晚上吵著你了。”阿容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很愛睡的,要是睡得不好殺人的心都有。
只見岳紅笑了笑,固定好阿容的腦袋后,細細地把藥泥敷到她的頭皮上:“得了,我給你涂了藥泥好好敷一下,今天敷兩次就不會疼了。你也是的,肖藥女拽你的頭發你就不會跑啊,就站在那兒給她拽,今天頭皮都還紅著哩,別亂動了好好敷藥。”
想起昨天的情形,阿容才一邊頭皮發疼著一邊想起,最后有個溫潤好聽的聲音救了她:“岳姐姐,你說的爺是誰啊?”
“呀,你個笨姑娘,我還道你聰明吶,原來是個傻的。你報名到這進行藥女試訓,竟然還不知道咱們頭頂上的爺是誰,連云山誰家的這天下有幾個人不知道啊。我說的爺啊就是皇商謝家這一輩的嫡長,咱們衛朝有大半的藥材是皇商謝家的,現在想起來了吧。”岳紅涂完藥后拿溫熱的毛巾包了她的腦袋,然后坐在旁邊跟她說話兒。
聽岳紅這么一說,阿容就想起來了:“是‘藥不過謝家’的那個謝家?”
“對了,你還是知道的嘛,看來是疼糊涂了。咱們連云山是謝家專為宮里和各有爵封的王公貴族們提供藥材的,說是屬御藥房管,但咱們頭上頂天的爺還是姓謝,以后可別記錯了。端了人的碗,最得記住人姓什么吧,別到時候稀里糊涂的說錯了話兒。”岳紅解釋完后又看了看她的腦袋,然后起身倒了杯水給她。
接過水,阿容腦袋偏了偏,然后咂了咂嘴,含著半口水感嘆了一句說:“謝家真是牛叉啊!”
“什么,你說什么?”
“呃,我說謝家真是太厲害了。”阿容把水因下后,立馬改了口。
而岳紅仿佛知道她說了什么似的,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嗔罵道:“你個碎嘴的,不跟你瞎胡鬧了,我還得出去看著試訓的事兒,你今兒有一天的假,明兒我再領你去試訓,好好歇著吧。”
點了點頭,阿容揉著腦袋看著岳紅關上門出去,這才開始打量這間屋子,自己睡的坑上還有一套被褥,看來岳紅和她住一塊兒。坑邊上向著窗有一個案桌,上面放著鏡子和一些梳妝的物件兒,看來剛才那白花花的感覺是從鏡子里來的。
屋子打掃得整齊干凈,墻上也都糊著紙,細細一看竟然是上好的霜微紙,看來這皇商謝家可是家大業大了,就連來試訓的藥女都住這上好的屋子,她可不知道這是例外安排的,連帶著岳紅都跟著她沾了光。
皇商謝家,天下第一的大藥商,連云山是專門給王室貴族們種藥的,半官方,阿容大約的有了概念。起身坐到鏡子前面時不由得一樂,那毛巾包著的大腦袋,活脫脫就是一阿拉伯人。本來想出去走走,一看這模樣還是不要出去嚇人為好。
“我還是覺得昨天那聲音耳熟……”迷迷糊糊中不太真切,所以阿容并沒有聽出來,只是一個勁兒覺得自己肯定認識這個人。
中午的時候岳紅給她打了飯菜來,這又讓阿容驚呼連連:“雞腿,紅燒排骨……太腐敗了,岳姐姐你們平時都吃這么好嗎,這待遇可真是太讓人心動了。為了雞腿和紅燒排骨,我要努力,一定要通過藥女試訓。”
見她這樣,岳紅忍不住捂著嘴直笑,卻沒有點破這其中有什么原由,只是順著她的話說:“是,你要努力,通過藥女試訓后,還不是想吃什么有什么。”
美美地吃完飯后,岳紅讓她洗了頭上的藥泥又敷了一次藥,這回果真不那么疼了,只是不小心扯到了頭發還是會生疼。
“那你在屋子里看看書,一個時辰后就可以洗掉藥泥了,到時候你到院子里走走看看,晚上我再給你帶飯菜回來。對了,東院兒那邊是爺和藥師住的院子,雖然外頭有人守著,但你一個人四處亂闖的話小心被誤傷了。”岳紅叮囑了她一句就出門去了。
一個時辰后,阿容洗了頭上的藥泥,用巾子吸干了水,然后坐到太陽下邊去曬曬,在屋子里陰了一天了,現在看著太陽就親切。
“太陽公公暖洋洋啊!”感慨了一聲趴在石桌上,發出幾聲舒服的感嘆,然后一邊撩著頭發,一邊十分愉悅地哼著小歌兒。
但哼了沒兩句阿容就停下來了,穿越小說里寫過,唱歌通常是會被圍觀的,所以她決定閉嘴,心里樂就好了。
“呀,我說誰在哼嘰呢,原來是你啊,怎么不唱了。”
這聲音燦爛爽朗,阿容回頭一看,那正笑著的不是那位少年公子的侍從叫少南的么:“忘詞兒了。”
她這話讓少南笑得更加大聲了些,往她坐的地方走了兩步說:“還疼嗎?”
“啊?”
“我是說你的頭還疼不疼?”少南明顯在忍著笑,而且忍得很辛苦。
這話讓阿容輕輕地摸了摸還有些疼的頭皮,心說難道她的事已經是人人皆知了嗎,真丟臉!猛地阿容抬起頭來看著少南,終于知道昨天聽到的那個好聽的聲音屬于誰了,那謝長青竟然是皇商謝家的嫡長子……
皇商謝家上一輩兒娶了皇帝的嫡親姐姐,也就是說謝長青有個公主媽。一想到這茬兒阿容就沉默了,這可真是貴公子啊,清輝樓里的小二說得沒錯,這真是大大的貴人。
“不疼了。”對,現在頭皮是不疼了,頭疼,她得想想轍,千萬別招惹了那位公子,她惹不起。小小孤女偶遇皇商謝家的嫡長子,想想都是一出麻雀變鳳凰的戲,這出戲她唱過一回了,不愿意再唱第二回。
那笑著的少南見她懊惱不已的樣子,原本還忍著的笑就不自覺地笑得有些囂張了,甚至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你還惱呢,你昏迷前狠狠地咬了肖藥女一口,她揪你頭發的仇你當時就報了。反倒是肖藥女,不但被你咬了,今天還被送回原籍去了,所以說該惱的不是你,是肖藥女才對。”
被送回原籍了?阿容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結果,其實原本只是罰三個月例錢的事,但是卻因為那神來之筆的一揪,她壯烈了,肖藥女也光榮掉了,這事兒鬧得真讓人頭疼:“那這事不是人盡皆知了,我以后還怎么待下去啊。”
“你放心,這事兒除了當事的人之外,就幾個知道的,沒誰會往外傳,你就安心待著吧。爺就知道你肯定會擔心這事傳出去會招人忌恨,所以特地讓我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別擔這份憂。”少南說這話時頗有幾分得意,好像這料事如神的諸葛亮就是他自己一樣。
但是少南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阿容就開始不自覺地揪頭發了,一揪就疼到了心尖兒上,倒吸了一口冷氣哼了聲“疼”。她這樣子讓少南又是一樂,指著她的腦袋就說:“岳藥女說得對,你真的是個傻笨的。行了,話我也帶到了,你安心歇著,我去回爺的話。”
他滿以為這消息會讓阿容會很高興,卻不知道阿容在他身后苦著臉,怨念無比地望著連云都沒有縷的天,沉思著一個十分深奧的問題:“是選雞腿、紅燒排骨好呢,還是選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日子好?”
摸了摸還在發疼的頭皮,心一緊然后長嘆了一口氣說:“雞腿排骨誠可貴,但也要有命享受,還是老老實實過日子得好。”
但是阿容還是有些不大甘心,忍不住神神叨叨地說了一句:“為什么雞腿和踏實日子就不能兼得呢,這又不是魚和熊掌,也不是紅玫瑰和白玫瑰,做這樣的選擇真是太不人道了。”
險生于富貴,安樂于清貧,人生通常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