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間,散了戲,老太太興致很好,深愛那作小旦的與一個作小丑的,就命人帶進來,細看時益發可憐見,問了問年紀,那小旦才十一歲,小丑才九歲。大家都覺著可憐,老太太更是令人另拿些肉果零食給他門兩個,又另外賞錢兩串。
鳳姐兒也在仔細打量著這兩個小戲兒,那個小旦長得格外好些,仔細看看有點子眼熟,眼睛一亮,覺著就有點像黛玉,忽然想起昨天晚間,姑媽特意把自己找了過去,對自己說了那一番話,說是今天大家都是圖個熱鬧,說是給寶釵丫頭作生日,其實也就是給了寶姑娘的臉,陪著老太太熱鬧一場而已。但是說到熱鬧,畢少不了玩笑的,旁的玩笑倒也罷了,只是林丫頭本來就纖細,心思難免重些,牽涉到這丫頭頭上的,還是能不多說就不多說了。
鳳姐兒聽了這一通話,回去后還是有點琢磨不定的,姑媽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嫌林姑娘心眼細,覺得她說不得玩笑,心里不喜嗎?可是看著姑媽平時對著林姑娘的熱乎勁兒,又不像是不喜歡這姑娘。要說是姑媽平時在做戲,也是不能的,自己這姑為人,倒不了那個地步?那到底是為什么呢?自己想不通,還對璉二說了。璉二回得倒是簡單,只說嬸子讓怎么做就怎么做,想那許多干什么。自己那時還埋怨璉二不肯替自己出主意呢,現在看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以后有事,還是更要與他商量著辦呢。
這小旦看著就像林丫頭,自己要是沒得了姑囑咐,沒準就是要拿這個尋個樂子的,只是姑媽既關照了,又想著平時林姑娘的作派,果然是不方便開這個玩笑的。只是,姑媽怎么會猜到這些個的?又想了想,這又干自己什么的?想那許多做甚!鳳姐兒打定主意不動,就沖著子肜看了過去。沒想到這時候子肜也正盯著鳳姐兒呢,生怕她一時忘了自己昨天的話,見鳳姐兒看過來,就笑著沖她微微搖了搖頭。鳳姐兒本就已經息了心思,也就笑著沖子肜點了點頭。
只是子肜沒想到,沒了鳳姐兒的玩笑,還是會有人拿那個小旦說事兒。這回,還是一向大度的薛寶釵姑娘。寶姑娘原本在這類場合里,一般都要保持著端莊大度的樣子,不太主動拿人開玩笑的,只是現在她心里還存著氣呢。那兩個小戲子,才剛出來的時候,自己就覺得那個小旦眉眼里看著怪熟的,心里一轉念,就有心在許多人面前落落那人的臉面。
于是,寶釵看著那個小旦,說道:“真是怪可憐的,小小年紀就出來討生活,只是我怎么看著這眉眼這么的熟悉,倒是想在哪里見過似的。”
這話一出,黛玉就有些變了臉色。子肜才剛給鳳姐兒暗示,還以為沒什么事情了,冷不丁的就聽見了這個說話,心里哀嘆,還真是不消停的。黛玉本來心高氣傲,雖然現在不想書中那樣暗中受人言語,但還是有些敏感的,把她拿戲子作比較,心里又不知道要多想些什么,可憐自己還費著心思給她調/理身子呢。再說湘云也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自己還不想這兩人心里存了疙瘩。再一想到書中還累得寶玉像是風箱里的老鼠,就心疼,雖然那是書中的寶玉,但現在自己處理不好,保不住還是寶玉兩頭受氣。
于是,子肜忙出聲道:“那你們都先別說,叫我來看看。”這話一說,本來湘云到了嘴邊的話,就又含住了,長輩出聲了,她能不聽嗎?
子肜就叫人把那個小孩子領到自己面前,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兒,道:“我也看出來了,有些寶玉身邊晴雯的樣子。不過,現在這孩子還小,還沒怎么長開了呢,保不齊以后長開了又學好了本事,作了正旦能演出貴妃醉酒,長生殿什么的呢。”
說著,又笑著對老太太說道:“我今日里叫老太太說了是白吃白聽的,心里也不好意思呢,現在也隨著老太太出些個賞錢,也算是給我們寶姑娘做些個面子。”說完話,就讓人在多給了那兩個小孩子錢一串,又讓人給了班主額外的賞錢。在一連串的叩謝中,子肜笑著對老太太說,“今日里還是沾了老太太的光,才散了一些賞錢,就得了那些許個好話。看來這還真是個討巧的法子,以后老太太出錢置酒置戲,我就在后面出些小錢,就能聽了那么許多的好話了。”
老太太聽了這話,也是高興,說道:“哪里能讓你這么討巧?你既要聽那些個好話,不如先抬一箱子錢放在我屋里,我讓我屋里那些個小丫頭們看著你就對你說好話,保管你聽個夠。”
這話才說完,大家都笑了,鳳姐兒還額外說道:“我原本已為太太就是能干的了,沒想到再怎么還是沒有老太太會算機呢!”一番說笑,就把這個事情混了過去。
寶釵原本有著取笑黛玉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半途太太出了聲。一聽太太出聲,寶釵心中就一緊,想想自己怎么昏了頭,只記著要在眾人面前落黛玉的臉,全沒想到自己這樣說話會讓長輩們怎么想自己。再一聽到后面的貴妃醉酒,長生殿這類的話,這臉就擱不住了。自己長得稍有些圓潤,自己爹娘又存了那樣的心思,家里原本還有著腰牌,家里的奴才曾私底下拿楊貴妃說過嘴,后來被自己知道了,狠狠的處罰了一頓才沒人敢再說了。現在,太太倒是好本事,連這些個話都知道,看來還是要小心做人。只是不知道旁人知不知道這是再說自己?
寶釵心里轉著無數的念頭,臉上還是沒怎么帶出來,只是自信看看,還是看得出來,這臉皮子還是有點控制不住的紅了出來,直到后頭子肜說了些給她做臉的話,才好了些。湘云坐在她邊上,當然看出了她臉色的不同,手快的碰了一下寶釵的臉,說道:“寶姐姐這臉上怎么熱熱的。”
寶釵笑了一下,心里琢磨著湘云這話里的意思,嘴上卻說道:“是嗎?許是才剛貪了杯,多吃了幾杯酒,這會子就熱了出來。倒讓你給看笑話了。”
湘云沖她一樂,笑道:“原本今兒個還想同你聯床夜談呢,現在看來是不能夠了。寶姐姐還是吃上碗醒酒湯吧,省的等會子頭昏說胡話。”
寶釵雖聽得她話里有話,但是這會子她還顧不上和湘云計較這些東西,只是抿嘴笑了笑。
這亂哄哄的一日總算是過去了,等到晚上子肜躺在床上,想著自己被折磨了一個下午的耳朵,就嚷嚷著耳朵疼,由著賈政給揉了半宿的耳朵和太陽穴,這才覺得回過本兒來了。賈政本就是習武之人,這點子手活也不在話下。只是賈政也不是個肯吃虧的,這下半宿,本著服務老婆的精神,賈正把這揉捏發揚了光大,給子肜上下都揉了一通,當然也不拘泥著用手了。
第二天,賈政是按著作息,照舊出了操,當然也沒拉下了寶玉和環兒。而子肜卻是多歇了些時辰。
子肜起了身,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身上的事情,忽然想到,寶釵和迎春同歲,寶釵及笄,那迎春也是十五了,也該為她操心操心將來的事情了。雖然自己認為十五歲還小,但這里就是這樣的,若是自己心疼想多留留她,一不小心就會害了孩子,到時候適齡的都定了親或娶了親,姑娘家就成了古代版的剩女了。想到這里,子肜的頭就又疼了起來,這相看人家可是真是煩死人的事情,這迎春生母是個姨娘,做不了主也看不得人家,嫡母又是那個樣子,在山上靜養,這活計自己不操心,還能落在誰身上?再一想到自己家里還有幾個要操心相看的,這頭好像就更疼了。罷了,先顧著這眼門前的吧。
等賈政回來了,讓他跟賈赦說說,看賈赦是個什么想頭。不過再怎么想的,都不可能有中山狼了,家里又不差錢,賈赦也不是那個貪財好色的人,怎么會五千兩銀子就把女兒給賣了呢?
賈政這會子還在忙著他那個園子呢。他集了那些個人,又一直親自操心把關,這緊趕慢趕的,眼看著這園子就有了雛形,只等著出了正月,趕在春天把那些個花樹草植移了過去,也就差不離了。眼看著這大觀園在自己手了一點點成型,那種暢快的感覺,比小時候弄出那些個生意還要帶勁兒。
寶玉這個時候跟在賈政后頭,但是不知道是因為今兒個沒什么新鮮事情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的腦子就不在這里了。昨兒晚上回去,寶玉總想著黛玉的樣子,總有股想法,想要牢牢記住那些樣子。他心里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總是有點怪煩悶的。今兒人雖出來了,但眼里所見的,總覺得不如以前那么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