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懷孕中是辛苦的。特別是熱天,進了暑熱的日子,對有了雙身子的人來說,就像隨身揣了個小火爐。而由于孕婦的忌口和保養,即用不得冰,又不得多用酸梅湯等物。一句話,只能硬挺著。
現在子肜很煩躁,老實說以前懷孕時她并沒有這樣,哪怕第一胎懷著珠兒,雖心中有惶恐,擔心孩子的先天身子,也并不像現在這樣暴躁,動不動就容易發脾氣。一開始時,子肜還不覺得,可次數多了,特別是當他砸了一個青玉鎮紙后,才忽然驚訝起來:以前,她也有發脾氣的時候,可從不砸東西啊。
這是怎么回事?孕期焦慮癥?那她到底在焦慮什么?等著賈政回來,子肜破天荒地不顧丈夫的情況,率先發泄情緒起來。
大熱天的。賈政忙了一天自然是累的,可是子肜現在的狀況時他現在最關心的。其實子肜的情況他早有所覺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處理,只有順著子肜的性子而已。現在聽了子肜的傾吐,他也沒辦法,只能乖乖的當個情緒垃圾桶。知道子肜現在怕熱,他也不像往常那樣抱著她了,只是一下一下的擼著子肜的背,嘴里說著:“那也沒什么,砸就砸吧,發泄出來總是好的,可別憋在心里。”
在賈政的撫慰下,子肜總算暫時太平了。賈政雖不懂醫,但常識還是有的。天熱,有身子的人溫度又高,晚上難免不能安眠。這睡不好覺的人,脾氣自然是大的了。至于與以前兩次的不同,賈政說不上來,也就不想再提,免得子肜更擔心。沒有空調,咱不是還有老公,于是賈政牌人體風扇再一次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許是發泄了下,又許是賈政的撫慰,子肜到是難得地睡得安穩。第二天起來,倒也有久違了的神清氣爽之感。趁著好心情,子肜開始琢磨問題的結癥,現在還是懷孕早期。這問題不解決,以后幾個月的日子總是不好過的。
子肜開始慢慢整理自己的心情,吩咐不讓人打擾,拿了紙筆開始記錄。首先一一列出心中感到煩心的事,擔憂的事,害怕的事,一點一滴都不放過,等列完單子,不由呼了粗氣。看來,不整理不知道,原來壓在心里的事還真不少,光列單子就快是忙了一個上午。起身,揉了揉后腰,出了書房在廊下站了會兒,馬上就有貼身丫鬟上來扶住她,嘴里還叨叨著子肜不知保養,在書房一坐就是一上午。子肜知道她是關心自己,可這事沒完自己也總吊著,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撫,又就著她的手大口的飲了清水,也不吩咐傳飯。又轉身進了書房。
這一次,她在別的紙上開始對應著寫著,先假設這事最壞和最好的后果,有沒有解法,大概的條件,如沒有解法的,是暫時沒有還是條件不成熟,等等等等。等最后一件是忙完,子肜看著那一摞紙,從頭到尾又捋了一遍,除了那些雞毛蒜皮以及相對應的應對,剩下的大事就是他的幾個孩子了。仔細看了看,心中豁然開朗。那幾件懸而未決的,除了珠兒的身子以及媳婦,元春的進宮問題,剩下的都是肚子里的這個孩子的。而珠兒和元春的事不是現在就冒出來的,那就是這個寶玉還沒有出生就讓她操心上了。還是她這個娘竟然讓自己的孩子給降服了。
說到底,大概還有些來到這個世上一直以來的一些負面情緒的積累吧。雖然自己一直以來表現得很平穩,心態也把握得很好,但是總有些東西淤積的。再有就是,這寶玉好歹是紅樓的主角,雖然自己一再對自己說,這是自己的兒子,與上一世的兒子沒什么不同的,但多多少少被那本書所影響吧。也正因為他的來到,時時意識到著有那么一本書,雖自己也一再地提醒自己,日子是自己過的,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但總是有意無意的比較著那些結局。雖不知道這樣一直下去會怎么樣,但是現在的情緒就有些失控了。
找到了癥結,心中的郁氣竟然就散了些,也不硬逼著自己怎么樣。有些東西不是說想放下就馬上放下的,知道了問題,慢慢改就是了。
出了書房,在紫芝等一眾的控訴的眼光下,子肜倒是難得胃口大開的用了遲了很久的晌午飯,才又在自己屋子里轉圈子消消食。等到想午睡時,元春已經午睡起來了,過來跟她親昵。子肜想著前段時間疏忽了自己這兩個兒女,心中有些愧疚,也就陪著她說話。這一聊,時間就過得快了,等回過神來,太陽已經西下。子肜索性帶著女兒在廊下一邊看著夕陽下的滿園景色,一邊等著丈夫兒子歸來。這一世,雖不能像前一世里在家門口等著丈夫歸家,但在這兒,也因該差不多吧?
珠兒比賈政先回來,看著母親妹妹站在廊下等著,臉上先是一喜,但接著就端起臉來了。快步上前來給母親請安。也沒來得及搭理妹妹,就扶著母親往屋子里走。等進了屋子里把母親扶在椅子上坐穩,又細心的倒了杯水遞給母親,才回頭摸了摸妹妹的頭。
也顧不得自己還沒梳洗,珠兒就把屋子里跟著的人都叫了過來,端著臉發話道:“平日里父親母親都仰仗你們照料,你們辛苦了。”
屋子里的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大爺冷不丁來這一句是什么意思,只好連忙應著這是本分之類的話語。
接著,珠兒語氣一轉,斥道:“雖說你們是父母親跟前的人。我這雖做爺的也要對你們恭敬,但是,不是說你們犯了錯了,我就是說不得了。你們今日里實在是懈怠,有負往日父母親對你們的厚望。”
眾人一聽,都嚇一跳,不知錯在哪里,但不管怎么說,主子有這句話出來,先跪下請罪總是要的。
珠兒也不去看子肜滿是詫異的眼神和元春不安的表情,對著這滿滿一屋子跪著的人說到:“你們都知道,太太有了身子,自是要小心服侍,太太縱是有哪里疏忽了,你們也該提點著。怎么今兒個一個兩個都視而不見?現在那是什么天氣,雖說太陽已經西下了,可這地上被曬了一日,此時的暑氣也是逼人的,怎么由得太太在外面久站?就算是要活動身子,也等著清晨比較好啊。再一個,這黃昏頭里,正是蚊蟲這類的小蟲子出來咬人的時候,怎么讓太太和大姑娘站在那里招蟲子?”
眾人一聽可算是明白了,感情這大爺心疼她老娘和妹妹,要說些勸誡之話。只是這話,說得輕了,又怕得不到太太的重視,說的重了,又有違孝道,只好拿著他們這一竿子人作伐子。馬上有機靈的開始請罪求饒,又說著以后一定細心照料之語,眾人忙一片附和,賈珠臉上才柔和了,揮手讓他們起身,也不罰他們,只是讓他們當差用心,以后再這樣。自己雖不好懲罰,但還有他老子呢。眾人忙道一定仔細之話,紫芝等幾個貼身之人想到今日里太太連晌午飯都拖到后半晌用的,還在書房關了那么久,還沒歇晌,這些要是讓眼前這位知道了,怕是真要擔干系了。忙打點足精神細細做活,心下還說,以后若太太不聽勸,就把大爺的話搬出來吧。
子肜被兒子的這一作派弄得楞住了,這孩子,才虛歲十歲,說話行事上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氣派,還知道用策略。看著兒子那張粉粉嫩嫩的包子臉上故作嚴肅的神情,心中倒沒什么其他的想頭,只是覺得很是寬慰,吾家有兒初長成啊!真恨不得就此摟過來好好親親,但是現在還得忍住,得在下人面前維護他的形象。于是,子肜開口道:“珠兒此言甚是,以后都仔細著點,主子就是有什么一時不防的,也該提醒主子一下。珠兒今日里不罰你們,是存著對長輩的尊重,也是全了你們的體面。你們日后可要小心,都下去吧。”
賈珠雖說了那些話,但心里還是有忐忑的,怕子肜覺得他不尊敬父母,現在聽了子肜這話才放下心來,果然,自己的父母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樣的,是最好的,不迂腐,不做作,和自己是真正的心意相通。才剛剛翹起嘴角,冷不防一下子被他娘摟進懷里一通的揉,只揉得他連連說道:“娘,孩兒還未梳洗,都是汗,都是汗!”沒想到他娘回了他一句:“沒關系,你母親我不嫌棄你。”
等賈政回來后知道了這事,又是指著子肜一頓大笑,后來又在書房發現那一堆紙,更是笑得夸張,竟然笑得一頭汗,末了,還沖著子肜說道:“看看,看看,你都操心些什么?聽聽這,玉在兒口,會不會不小心吞下去,會不會噎著?解法,倒提猛拍。玉之何來,結石?囊腫?鈣化?變異?解法,無解。如若無玉,那正好,就不要叫寶玉了。解法,不用解。”一邊看一邊讀,還一邊狂笑,弄得子肜真不好意思了,上來搶奪,賈政才收斂了點,平息了一下,才對子肜說正事:“今天,我碰到了一僧一道。”子肜猛地一頓,定定地看著賈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