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這邊暫時做了大貓的二虎,在寶輝少虎的悄聲提醒之下,總算模模糊糊弄明白了那兩個老頭子之間話語機鋒,自慚形穢之余,不恥下問地向寶然請教:“……我還是沒想明白啊……”
寶然警惕:“您又哪里想不開了?”
見寶輝少虎都露出了同樣的神色,二虎怪沒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他知道錯了還不行嗎?……雖然這次錯得似乎離譜了些……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怎么都不明白,寶然你怎么就看出那人不對勁兒來的……”
這個問題,當時廖所長就盤問過寶然來著,寶然很誠懇地如實解說:“我……,就是從遠處看到,那個人搭在二虎哥肩膀頭上的那只手里,好像握的有刀……”
“這樣兒啊?”廖所長盯著她若有所思。
“嗯是啊”寶然毫不猶豫地大力點頭:“我追著二虎哥出去,一路都沒個人影兒,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不是很奇怪嗎?記得您好像說過,還有個人似乎受了傷?通緝令上別的看不清楚,籍貫四川,由成都押解進疆可是白紙黑字很明白的。我聽那人老咳嗽咳嗽的,那河南口音也就點兒怪怪的,就我們四川話試了一下嘿嘿……”
“啊……,不錯,寶然丫頭反應還挺快”廖所長微微點頭夸獎。
寶然知道他并沒有全信,愛信不信吧,廖大佛爺再厲害恐怕也想不到那匪夷所思的根本原因。寶然總不能告訴他,最初,是那老頭兒聽到動靜時陡然閃現的狠戾眼神,還有那雖經了歲月卻是大形未改的清雋相貌,勾起了自己幾乎將要遺忘的記憶。難道要她說:“這人絕對不是什么教書先生因為我見過,我記得,……那年我一歲……”
至于當年那個傲慢冷漠,能夠不動聲色地就逼著那不守規矩的年輕人自斷其指的賊首,怎么會千山萬水地給弄到這荒無人煙的沙漠監獄里,那天的寶然沒工夫去想,現在的寶然也沒興趣去想,……左不過是因果報應罷了。
“他到底是哪里露了兇相兒啊?”二虎就更不可能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前后琢磨了一通,還是不得要領。在他的印象里,老頭兒說起話來,一直是和顏悅色苦口婆心跟個教導主任似的,舉手投足,也一點兒沒有他想象中窮兇極惡的樣兒。
寶然磨牙:“刀子都擱到脖頸兒邊上了,你還想人怎么兇?你以為是個人都跟寶輝少虎似的,看你特別親,見了就想勾肩搭背?”
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愛打群架卻偏偏還會尊老愛幼的二虎同學,所謂壞人,并不都長得跟電影上的南霸天或者馮占魁似的,那是電影啊電影專門教育還不能明辨是非的小朋友的,二虎同學你不能拿那個當標準去定人黑白吧?要那樣兒的話,……你自己就是頭號大流氓加反一個……
寶輝和少虎一左一右親親熱熱從后面圍上來,夾住二虎:“二哥啊,寶然說的對,這個后背呢,要緊記住了,只能亮給咱這樣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外面那什么阿貓阿狗的,長得再漂亮,叫得再好聽,那也不可輕信啊看看,差點兒釀成大禍”
二虎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就聽寶然在旁邊陰測測又提一句:“尤其是親兄弟,捅起刀子來格外的方便痛快”
二虎一激靈,兩肩膀一聳將兩只樹袋熊甩開。
“你這就不對了”少虎批評寶然:“要循序漸進,不能矯枉過正,這要是把握不好,仇恨社會了,懷疑人生了,可怎么辦?”
“不用懷疑人生,只要能夠學會適當地懷疑一下你們倆,二虎哥的人生就可以相當美滿啦”寶然鄙夷地看著寶輝少虎。
那倆打著哈哈:“哎廖大爺他們喝的差不多了吧?”“是啊是啊,我們去看看要不要幫著添上點兒菜啊”
溜了。
“他們……,……干什么了?”二虎這回學乖了,悄悄地只問寶然一個,丟人范圍小一點。
“二虎哥,我問你,你跟寶輝和少虎也討論過關于好人壞人都什么樣兒的問題嗎?”寶然決定點撥點撥他。
“討論過啊”二虎理所當然地答。“他們說我光樣子兇不管用,心地太善,太容易上人的當了,跟我著重分析了一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都是怎么跟人搭腔套近乎的”
“哦——”寶然點頭。
“哦什么?”二虎居然還問。很認真。
寶然撫額:“他們怎么跟你討論的?是不是給你舉例說明了?”
“對啊”二虎老實回答:“寶輝說壞人一般都賊眉鼠眼地躲著人,我說也沒見躲著啊,他要不叫我我根本就沒看見他少虎說壞人一般都說話遮遮掩掩,可是也不對啊,那人還主動跟我說大家正在圍捕呢,還叫我要小心點兒別愣生生……,……往前湊……”
他說著說著慢慢就消了音,瞪眼看著寶然,半晌來了一聲兒:“啊?”
啊什么啊,寶然白眼,點頭以示肯定:“啊”
二虎垂頭,看著那邊同大虎語笑言歡的兩個好弟弟,……背后捅刀子的好弟弟……
顯然那兩個沒有像廖所長和寶然那么厚道地保持沉默,很快就全面告發了。
二虎的罪惡行徑暴露了以后,大虎老實不客氣地接過了山東大叔牛皮腰帶,美美地給他招待了一頓,并且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寶然爸倒一直是好聲好氣:“沒事兒,沒事兒這不都好好的嗎?……也可以理解啊,二虎這不是為了他爹嘛再說了,他又沒見過的真的壞人什么樣兒,頂多就砸過幾個小混混,不懂也是正常的,啊?”
……問題在于,他每次見到二虎,都要這么溫柔體貼地來一回:“沒事兒的,啊二虎別擔心沒事兒叔叔不怪你……”
二虎覺得,他還不如跟大虎一樣揍自己一頓呢,頂多床上再多趴上一個禮拜。寶然爸看著他的眼神越溫柔,二虎的脊梁骨就越麻得慌,總覺得他不知什么時候,不知會以什么方式就爆發出來,那個提心吊膽的難受勁兒啊,說都說不出來。
寶然自是看得出,還想了想要不要給他講講第二只靴子的故事,后來發現忐忑不安的二虎同學前所未有地乖巧聽話,便很黑心地決定,還是不要破壞了老爸的報復行動,畢竟,怎么說自己也是受害者,小心眼一下在所難免,今天能給他提點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是相當的夠意思了……
不過,這次的事件倒是有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益處,二虎同學心里拱啊拱的那團無名之火,竟然就跟只被戳破了的氣球似,……就那么蔫了……
是的,盡管那幾個逃犯都已伏法,盡管他已經清清楚楚地明白了,那假惺惺的老頭兒不是個好東西,他曾經親手將刀子捅進了自己父親的身體……
可他已經不像自己曾經想象過的,那樣的,……怒火中燒。
也許是因為,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想象過的所謂仇人,真正的見到了,卻原來只是那樣的普通的一個,……路人,不管真的假的,他還曾經跟自己親熱隨意地說過那么些話,就如同鄰居家垂暮啰嗦的老人;也許是因為,曾經在睡夢里無數次設想過的報仇雪恨,到頭來只是輕輕巧巧的那么一聲脆響,一條生命就那么結束了,無聲無息,讓二虎渾身的熱血滿腔的怒火一下子沒了著落,茫然若失。
那天,在聽到槍聲的大部隊趕過來之前,廖所長曾經將自己的手槍遞給他:“如果心里還是覺得過不去,就親手再去喂上兩顆子彈吧想把那東西打成什么樣兒,想怎么解恨,隨你”
二虎接過了槍,看看蜷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老人,看看背轉身不再理他的廖所長,看看微帶感慨憐憫的中年司機,看看安安靜靜凝神望著他的寶然。
最后還是什么都沒做,把槍還給了廖所長。
也許正是因此,廖所長同寶然不約而同地對二虎同學那天的錯誤保持了沉默。……當然他自己嘴巴不緊露了出去,就不關他倆的事兒了。
有時二虎想想,還會覺得過意不去。
是的,沖動莽撞的二虎同學,不僅沒有仇恨社會,……他連正面朝相過的那個逃犯,也沒能恨起來……
“噯——,大爺沒叫你記恨他恨他做什么?”廖所長顯然很欣慰:“他們那就是想去弄上幾把槍往出跑,碰上誰都要下殺手的跟這樣兒的人有什么好說的?直接干掉了事完了咱自己以后小心些,就行了不過是幾個在沙漠里關了十年快要瘋了的勞改犯,值得咱們沒結沒完地念著恨著嗎?他們也配?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不比這個要緊?”
是啊,仇恨,是這世上最易令人熱血澎湃,最不易被忘卻,可也是最不值得心心念念的東西……
當然,也許是因為這里有個最大的前提:……咱廖大爺下手太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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