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這叫什么事兒啊唐阿姨氣得抖著手,把三個小子挨個兒點點點,終于還是忍住了沒說什么,倒是回頭把周叔叔狠瞪了一眼,因為他太不會講話了:“哎呀算啦,反正他們以后也沒大有機會一塊這么玩兒了,……至少這次房頂沒塌……”
紅玉心有余悸,抬頭看看她家房頂靠窗邊上,幾年前被精心修補過的一角……
三個小子低頭認罪,態度良好,寶然只慶幸二虎同學不在這里,否則指不定會不會直接嘀咕出來:“現在是冬天也上不了房啊……”
大冬天里砌火墻,還得細細慢慢地烘干了,時間比較長,而且工程量比較大,因為首先得,……把那三個闖禍的小子快手快腳給堆上去的土塊兒磚頭拆下來,再然后,……把落在火墻里面的一大堆泥灰掏出來……
寶晨挨個兒敲腦袋,他沒唐阿姨那么客氣:“怎么著?你們這算是將功折罪啊還是想毀滅證據啊?沒那個本事瞎砌什么砌?憑空多廢好些事兒……就沒一個長腦子的”
寶然舉手:“……我跟二哥說過,要等叔叔阿姨回來看看再說的”
……只不過被無視了……
“好啦好啦”周叔叔倒是好說話的,“明天叫廠里劉大爺過來指點著,你們幾個,給打打下手啊一天就完事兒了……就是還得烘上幾天才能用……”
于是周家全體出動,到寶然家里借宿。樓上分了男女生宿舍,四張架子床加一張行軍床,……兩個爸爸重享了學生待遇。
寶然的小屋塞了姐妹仨,倒也暖和熱鬧,兩個媽媽待遇最好,在底下臥室大床上,一塊兒窩在被子里織毛衣嘮嗑兒看電視連續劇,直看到兩人都迷蒙著眼睛睡著了,直看到電視機里跟窗外一樣雪花飄飄。
紅梅披著大棉襖,關了電視扣好院門,輕手輕腳上樓來。男生宿舍門開了一條縫,寶然爸探出頭:“怎么樣,睡著啦?”
紅梅點點頭,聽見里面七叫八嚷的挺熱鬧:“叔叔你們還沒睡啊?”
寶然爸笑笑:“呃……,我們還要解決一點……,小問題你甭管了回去看著你妹妹們睡吧”
關好了門,寶然爸回過頭。
屋子里寶晨正敲著床杠兒吆喝著:“三局兩勝三局兩勝了啊現在場上的比分是一比一平,雙方運動員將在這關鍵的一刻決出勝負,以確定行軍床的最終歸屬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屋中央的大方桌旁邊,寶輝紅彬各自背了右手在身后,似兩只斗雞虎視眈眈,以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眼神加面部表情,相互打量著,計較著,判斷著,剪子包袱錘,最后的勝利者將會是誰?
周叔叔搖頭:“真不明白這倆那彈簧床軟塌塌的有什么好爭的睡兩天腰都疼”
“新鮮唄搶來的肉吃著才特別香么”寶然爸嘿嘿笑,同周叔叔一起揀張下鋪坐了,看熱鬧。
“錘”兩人大喝一聲同時出手,寶輝兩根指頭差點戳到紅彬白皙瘦長的手掌上去。紅彬喪氣地雙手握拳用力一頓:“奸詐”
寶輝大笑著倒到彈簧床上晃兩晃:“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說的”
寶晨在他的專屬上鋪上也笑,一點兒待客的意思都沒有:“不錯了紅彬,不就是睡幾天下鋪嘛,總歸沒把你扔床底下吧啊?”
周叔叔看著他們,轉頭輕輕問寶然爸:“怎么,你家寶輝真不過去?”
“……再說吧不是已經有寶晨了嘛,我們也不是很急了。就指著這個政策不會變吧,反正離他們二十五歲還早,等寶然高考完了看看情況,那丫頭看著不吭不哈的擰得很……”
山東大嬸對于寶然屢次抵擋住大上海誘惑的英勇表現贊譽有加,十五過去吃元宵時,幾乎把她拽到懷里抱起來:“咱們寶然做的對那大城市有啥好的?有地兒種新鮮韭菜給我們吃嗎?有那吃蟲的老母雞天天給下蛋嗎?喔唷唷聽說出門到處都是汽車在跑,多危險住的也都鴿子籠樣的,睡覺都得蜷蜷著身子吧?那可怎么長的高哦”
少虎嗤笑:“媽,要二虎那樣兒的過去是得蜷著,寶然?隨便哪個犄角旮旯里一塞,保證一點都不帶窩巴的”
“去少跟這兒胡說八道”山東大叔抬腳踹開。
廖所長卻不是那么樂觀,有一口沒一口跟山東大叔嗞溜著小酒,感慨著:“他們這些小家伙們,遲早都要飛出去的啊到外邊兒轉悠夠了,也不知能有幾個還記得回來……也難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嘛寶然這是還小,不懂事兒,舍不得家,等將來長大了,哼,等不及的往外跑是不是啊小寶然”
寶然含著湯圓鼓著腮幫子搖頭,半天咽完了才說:“不是”
“不是?嘴硬”廖所長不信,回頭又問寶輝:“寶輝你小子,是不是也早憋著出去呢?每次看寶晨回家你那個眼紅樣兒要不是想要給她……”用手一指寶然,“……留上那么道保險,恐怕這次也跟著周家那小子一塊兒走了吧?”
寶輝同寶然對視一眼,都明白,看起來這位大爺是有點兒上頭了,能怎么辦?哄著唄
“不是這么說啊大爺,我們不就想著,有比較才有鑒別嗎?出去看一看,才更能明白咱們這里的好處,才能更好地熱愛祖國保衛邊疆不是?”寶輝解釋。
廖所長大搖其頭:“別跟我玩兒這套比這更響更亮的花花口號,大爺我聽的多了去了”
山東大叔倒是看的開:“就不回來也沒什么奇怪的,好不好的,那得看跟哪兒比了。就說我家,還有誰念著回去的?孩兒他娘?小虎子?二虎?兩個小的大概已經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吧”
“哪還能記得”山東大嬸答,“少虎那時候還給背著呢”
正在埋頭苦吃的二虎突然抬頭,插了一嗓子:“我記得我還有點兒印象”
“哦?怎么個印象?”廖所長笑了,沒什么指望地問。那會兒二虎也才四五歲個孩子吧,能記得什么?
二虎還很認真地想了想,干脆地答:“餓”
滿屋子人都笑。山東大叔說:“是啊,差點兒沒餓死個臭小子,所以我們才不惦著回去呢這里吃飽穿暖的多安生那上海可不一樣,小寶然也是去過的,跟我們那窮鄉僻壤的比起來,可是天上地下呀那誰還舍得到這兒來,是不是啊閨女兒?”
……干爹您這一嘟嚕說這么多,什么東西是不是啊?寶然搖頭。
“就知道搖頭小丫頭平時廢話挺多,真問起什么事兒來就是悶葫蘆一個你幾個哥哥哪個也不跟你似的啊?這是隨了誰了?”廖所長納著悶兒。
……沒隨著誰,那不是您太明察秋毫了,怕出岔子么……
寶然又給他倒一杯酒。
山東大嬸說她:“怎么還給你大爺倒沒見他已經有點兒多了?”
寶然嘿嘿笑,回頭悄聲兒跟她說:“干媽,您沒覺得大爺喝多的時候,特別的,……可愛?”
……用可愛來形容廖所長……
寶輝少虎仔細看了看,同時垂眼扭頭無聲地笑。山東大嬸也笑:“這丫頭,怎么能這么說你大爺”完了自己端詳端詳,“……別說,還真有那么點兒意思平日里老是繃著個臉,精光著眼看人,這會兒……,哈哈”
幾個人偷偷笑著,山東大叔也有些迷糊,問廖所長:“他們樂什么哪?”
廖所長頭都不回:“沒事兒,他們少見多怪”
……原來還清醒著嚇得后面幾個同時噤聲。
其實廖所長人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里,只管對著山東大叔嘮叨:“留不住啦咱這里清苦啊,只有心甘情愿的才能呆得住咱這一輩兒老的老了,……走的走了,下一輩兒……,能指望多少?再往后,再往后……”
“管那么多再往后咱也看不著,愛咋地咋地吧”山東大叔同他一碰杯。
寶然她們都快開學了,紅玉家的火墻才重新投入正式運營,而這時,紅彬也早已悄然隨同寶晨奔赴大上海。
唐阿姨嚷嚷得兇,卻是根本就不敢跟出去送,只頭天夜里千叮嚀萬囑咐,將家里剩余的活錢幾乎全部塞給了兒子。
搬回了修整完畢的自家,開學臨走前,紅梅默默地遞給唐阿姨一沓子鈔票,唐阿姨拿到手里看了看,抽出幾張,剩下的又給她塞回去,口氣很硬地說:“拿去存好了好不容易掙點錢,別學著那些骨頭輕的興興頭頭就拿出去花掉”
紅梅不聲不響接過,回頭進到小屋叮囑紅玉:“在家里聽爸爸媽媽話,有事兒去找寶輝二虎他們,姐以后每周都回來……”
說半天不見回應,寶然紅玉兩個只顧倒在床上笑成一團。
“這又是怎么了?”紅梅一邊整理著自己裝衣物的小提包一邊問。
紅玉爬起來在床上跪直了,清清嗓子,聲情并茂以詠嘆調念:
“輕輕的,紅彬走了,正如他悄悄的來,他拍了拍屁股,沒帶走一絲,……煙灰……”
紅梅再感傷,也忍不住笑出聲兒來:“怎么這么編排你哥也別糟蹋人徐志摩了”
紅玉指著寶然大笑:“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