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寶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接著自己剛才的話。可是,……這都多久了……
薛紋好像也沒想等到寶然的什么回答,只自顧自說下去:“還真是戴著頂白色的大禮帽呢呵呵,還有白衣白褲,白鞋白手套,就臉和胳膊黑黑的,看著很神氣呀……難怪你大哥一定要把他弄到那里去,看看旁邊那些當官的,那些老師,還有那些花癡的小女生看他們看著你二虎哥的那個眼光,就是不一樣不像以前跟我混一塊兒,那些人看我們,……就像在看垃圾”
寶然很想說其實姐姐您多慮了,就露天體育館那個場合,就二虎同學那跟隊友們整齊劃一的裝束,就他那頂帽檐下來護住小半張臉的拽拽的大禮帽,十米開外誰知道誰是誰呀
不過也難說,不都講什么人眼里出什么人的?寶然決定相信,對著二虎哥薛姐姐的眼神會變得特別的好。
其實房頂上的這兩個眼神都還不錯,所以幾乎是同時看到了前排房外邊兒的小道上,慢悠悠走過來相攜相行的薛爸爸和繼母,看來是感情抒發完了,夫妻雙雙把家還。
寶然歪頭去看薛紋。薛紋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專注地看著兩人消失在屋檐底下,回頭見寶然在注意她,笑了笑問:“你看那兩個是不是很般配?”
……寶然仔細想了想,你還別說,由表及里,真的挺登對兒
薛紋繼續評論:“都一樣的傻一樣的假老爺子明明把我媽恨得要死見我就煩,還天天做個親爹樣兒,點頭哈腰地倒處跟人賠禮道歉請人家讓著點兒大量一點兒,呸沒偷沒搶的我干什么了要他去作揖討饒的?另一個整天裝個委委屈屈的淚包樣兒,大眼袋都哭出來了自己看不見嗎?不就是個半大老頭兒嘛誰稀罕跟她搶?真是沒勁兒想一塊兒過就老實一塊兒過他們的唄,誰也沒想攔著,非要擺出個忍辱負重含辛茹苦的模樣來惡心人,累不累啊”
原來她竟然都明白的想想也是,薛紋雖然也直也沖,可不像二虎那么沒心眼兒,只是有時候被某些東西沖昏了頭腦,會不小心選擇性忽略掉一些東西,顯然她并沒有對自家老爹繼母陷入情網,所以能夠看得比較清。
“那姐姐你……”寶然不由就問,卻不知該怎么問下去。
“我?我怎么啦?”薛紋嘴里說的損,臉上卻沒什么憤恨的樣子,依舊是妖嬈地笑:“小丫頭你聽懂了嗎?想問我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如了他們的意?難怪二虎說你狡猾狡猾的”
……回頭再跟他算賬寶然裝傻,“那姐姐為什么呀?”
“不為什么”薛紋又去糟蹋腳邊的枝葉,“我招誰惹誰了?不就用我親媽點兒錢嗎?他們不喜歡我媽,不喜歡就不喜歡唄,誰要他們喜歡了?憑什么要我也不喜歡?我本來就是一流氓,就是個混子,憑什么為了揭他們的短就跟著去演戲?他們也配?他們愛那樣兒就那樣兒吧,不疼不癢的,我管他們干什么”
……果然彪悍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興趣哪怕是去智斗一下小白花的……
其實吧,薛紋好像也沒吃什么虧哦?這一家子,半斤對八兩……
可就算是為了二虎同學,寶然也想勉力勸解一下:“可是這樣,別人就都會……,都會……”
“都會什么呀?看不起我是吧?”薛紋叼起一根細細長長的嫩豆角在嘴里,……叼香煙的架勢……,嚼兩嚼又吐出去,“看不起就看不起唄誰要他們看得起啦?他們看得起了我就很榮幸啦?反正你二虎哥不討厭我,也不會看不起我,這就行啦”
也對哦現在的薛姐姐眼里還能有誰啊寶然看看慘遭殺害的豇豆角,眼光順著藤兒一路溜下去,直到剛才薛紋坐著的自家房頂。這個……,嗯,屋頂之勢,還是挺眼熟的。
什么是猿糞?介就是猿糞想當年二虎跟著一幫子兄弟小妹從這里踩上跳下的時候,肯定沒想到腳下一間低矮的平房里,住著一個日后濃艷囂張跟他死纏爛打的薛美人。而當年那個不知道親娘在沒在身邊的小薛紋,估計也想不到,她家小棚屋頂上突然多出來的一個透明窟窿,正來自日后被她傾心相慕的這個小男生。
寶然推斷著,遐想著,……生活多美好
太陽已經沉下去了三分之一,不知怎么倒顯得比剛才更大更紅了。金紅的晚霞映照了大半個天空,如火似焰。
那火焰也在薛紋的眼睛里跳動。她微瞇起眼,似乎非常享受那種炫目的光。
“可惜我就要走了,這下我爸總算可以松快些了,他媳婦兒也該滿意了吧?二虎還會不會明白……,也不要緊了……”
啊?真的要走了啊盡管是有心理準備的,可寶然還是覺得有些遺憾,而且這也……,太快了點吧?“姐姐你……,真的要走啦?以后還回來嗎?”
您撤了,那我們家二虎可怎么辦呢?他華麗麗的初戀啊,看樣子心里那棵小苗苗才剛剛冒出個小尖尖……
薛紋不回答,還是只管說自己的:“寶然啊,知道當初我怎么會認識你家二虎哥的嗎?”
開始心路歷程了,寶然知道自己這是被抓了壯丁,當傾訴箱了。不過沒關系,臉蛋漂亮的人總是比較容易被原諒,更何況今天的夕陽這么好,自己又是這么的無聊……,于是一臉的專注,耐心傾聽,準備陪她到慧劍斬情絲。
“那天我又去看兩個男生為我打架。哈他們都號稱是為了我打架,其實那些人誰不清楚啊,不過是好面子而已哪怕是個丑八怪,只要所謂的男朋友夠多,一樣會有人上來爭著搶著打破頭,顯擺自己厲害唄”薛紋的敘述有些亂七八糟,顯然她的詞匯比較豐富,語文卻不見得比二虎要好多少。
“一幫傻蛋他們愛打就打唄,我就看著,越熱鬧越好贏了的那個得意洋洋,說我薛紋以后就是他的女朋友了我就笑著說是啊是啊哼反正過不了兩天,又會有人冒出來把他揍趴下”薛紋口氣里滿是不屑。
坐山觀……,狗斗啊
“可那天那個家伙特別倒霉,還沒來得及帶我到他那幫小兄弟跟前去現現眼,就被旁邊正在吃烤肉的二虎過來給踹倒了,怎么也爬不起來”薛紋似是又想起了當時的場景,幸災樂禍地笑。
……好好兒地就上去把人給摁倒,的確是二虎會做的事兒……
“我當時就奇怪啦你二虎哥個頭兒是不小,可一看就還是個大孩子呀我就問他,怎么也想來摻一腳,要我做他女朋友嗎?結果你二虎哥白我一眼說:‘要女朋友有什么用?’哈”薛紋咯咯兒地笑出來。
寶然那個汗,……家門不幸啊……
薛紋笑聲歇一歇接著說:“我又問了,你不要女朋友,跟著打人做什么?……呵呵,猜猜你二虎哥說什么?”
寶然低頭:“他說,他看那人不順眼……”
薛紋一愣:“你怎么知道?……是了,你是他妹妹,二虎一向是這么個德行吧?我就喜歡,有什么說什么我知道在他眼里,我再怎么打扮,跟操場上那個大單杠兒也沒什么區別,可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樣勢利眼,見我穿條短點兒的裙子擦個鮮點兒的口紅就一臉的道貌岸然,背轉身就說什么流氓啦阿飛啦,我呸他們知道什么叫流氓嗎?他們其實真見過什么呀?……哼哼我知道,就像你,嘴里叫著姐姐心里其實也一樣在喊我流氓是吧?”
……怎么又扯我身上來啦?寶然搖搖頭,“姐姐還算不上流氓。”這是實話,跟家里幾個比起來,薛姐姐您段數還低點兒,對著個不開竅的一守近兩年,給人不小心碰一下就能發起呆來,可想而知能流氓到哪個地步。
薛紋又愣一下,接著翹起嘴角笑,帶了絲不屑:“小丫頭還挺有眼色害怕啦?該不會又要說你喜歡姐姐這樣兒的豪爽痛快了吧?”
寶然繼續搖頭:“不喜歡,姐姐你太霸道。”旁人再有什么不對,也并不意味著你自己就是完全正確的,現在還有人可以欣賞你的爽利個性,若是仗著這個就一路地張狂肆意到底,到最后直率就成了粗俗,一腔熱血,在別人眼里也就只剩下無知和蠻橫了。
這次薛紋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小丫頭怎么說話也這個調調?跟你們那個班主任似的……是了,是跟你那大哥學的吧?二虎也這么說過,我就納悶么,他怎么說得出這種水平的話來”
“不對嗎?”寶然反問。
“對”薛紋不管下面的枝葉,仰頭躺了下去:“你們那班主任說得比你要明白多啦她人還不錯雖然多管閑事了點兒,最起碼跟你們一樣,沒有一見我的紅嘴唇就跳起來那又怎么樣?你大哥,你們那班主任,都是一路人他們不會瞧不起我,可是也沒把我這樣兒的當回事兒高興了說說,碰上了教訓一下,回頭忘得一干二凈,我會怎么樣關他們什么事兒啊”
寶然想了想,很坦率地告訴她:“本來薛姐姐你怎么樣,就不關他們的事兒啊”
薛紋“呼”地坐起來,瞪她:“膽兒大了不是?信不信我把你從這里扔下去”
寶然看看她,看看下面,又搖頭:“不信”
薛紋氣鼓鼓瞪她半晌,突然泄氣:“我現在相信你跟二虎是一家的了軟硬不吃啊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會動手?因為有你哥哥們在后面撐著?小丫頭別犯傻,真出了什么事兒,你有一百八十個哥哥都來不及”
就憑你會這樣說嘍寶然笑嘻嘻,也不解釋。
薛紋看著她:“是了,你也不怕,你還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呢吧……算了,說你干什么?我剛才說到哪兒啦?”
寶然也是著實回想了一會兒才挖出來:“你說到二虎哥眼里你像大單杠兒,……還有,他不是那么勢利眼……”
薛紋氣得在房瓦上一拍:“前面那句不用提了……笑就知道傻笑……反正,二虎跟別人不一樣跟他在一起讓人特別的放心,也不用神經兮兮的整天想著又犯了什么錯兒。不管什么事兒,他覺得我做的對了,就是對了,不對,就說不對,他都會認認真真地跟我說,不像那些捧著討好我的人一樣敷衍我,也不像那些大人一樣羅里吧嗦的,我穿什么戴什么跟誰一起玩兒都牽牽拽拽的扯出來,整得他們自己跟個圣人似的,誰不知道誰呀”
艷麗的晚霞幾乎染遍了整個長空,彤云滾滾,還有大半個太陽掙扎在地平線上,奮力噴薄出最后的色彩與光亮。
薛紋隨著寶然的目光看過去,跟她一起靜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不知道早上有沒有火燒云的,你可小心著點兒別給寫得露餡兒了”
……她把這個記得這么清楚干嘛?
寶然想起來:“薛姐姐你什么時候走啊?”
“明天,明天早上。今晚就去我媽那里住了,再也不用回去啦。”薛紋有些懨懨的。
“啊?”那你還在這里看什么火燒云跟我感嘆什么人生啊?寶然急道:“那你還不趕緊去看看我家二虎哥……”
“看他做什么?白天不是看過了?”薛紋還挺奇怪。
“……做什么?至少道個別吧?二虎哥他知不知道你要走了?”
“不知道等我走了不就知道了?道什么別?有用嗎?再怎么樣都是要走了,走就走了弄那些唧唧歪歪的干什么”薛紋斷然說。
“我知道了”寶然沉默了一會兒興奮地叫:“薛姐姐你是想將來衣錦還鄉,嚇我二虎哥一跳,好讓他刮目相看”
薛紋看著她不說話,一臉的莫名其妙,……冷場了。
等了又等,寶然摸摸鼻子只好自己打破僵局:“呵呵,我說笑的,說笑的啊……”
真是的,就算我話說得戲劇了點兒矯情了點兒,這不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么……,知道姐姐您心情不好,可怎么就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
“衣錦還鄉?”薛紋念著,“小丫頭你是不知道,新疆出去有多遠我這輩子也不一定能回來啦……反正也沒人會想著我回來就算是你家二虎哥,看著吧,不出一年他就能把我給忘了”
“那要萬一……,沒忘呢?要是萬一……,以后姐姐你又碰見我家二虎哥了呢?”寶然鍥而不舍地追問。
“萬一?”薛紋有些茫然,顯然她沒認真想過,“萬一碰見了?那又怎么樣?”
寶然替她暢想:“到時候啊,不知道二虎哥高中畢業了沒有?不知道考上大學了沒有?……他學習有些吃力,不過考體育生還是有希望的到時候他會學個什么專業呢?畢業以后又會找個什么工作呢?到那時他會是個什么樣子呢……”
說到這里寶然停下來去看薛紋,薛紋喃喃地接上:“會是什么樣子?肯定差不了的吧他那個本事,那個品性,再加上大學文憑……”
是啊,這時候大學還沒有擴招,文憑也沒有賤賣。不過這不是寶然的重點,她又接著問:“到時候薛姐姐又是什么樣兒呢?二虎哥看到的薛姐姐,是更漂亮了呢?還是男朋友更多了呢?”
薛紋一下沉了臉:“二虎跟我做朋友,從來不是因為我漂亮我也沒再交那些男朋友”
“哦——,對不起對不起”寶然連連道歉,“那到時候,薛姐姐會是個什么樣兒啊?”
“我?什么樣兒?”薛紋更加茫然。
“嗯不知道那時候的薛姐姐,是不是還跟二虎哥記得的一個樣子呀?”寶然滿臉的神往。
“二虎記得的?他記得我什么樣子?”薛紋不由反問。
寶然又開始掰指頭:“什么樣子我不知道,只聽二虎哥說過,薛姐姐大方,沒那么些小家子氣,熱心腸,不記仇,不耍小心眼兒,還有,……比他聰明”
……貌似最后一句不像什么夸人的話?管它呢,至少也不算罵人吧?
薛紋聽得愣愣的:“……二虎這樣說我的嗎?”
“是啊”寶然肯定地點點頭。
薛紋又沒了聲息,怔怔地望著天邊。
天邊,夕陽只殘存著小小的一塊兒,被漸漸聚攏的暮色擠壓著逼近著,卻是依然倔強著金紅著,……刺目著。
進一步旅途艱險,繁花似錦,退一步海闊天空,懸崖萬丈。寶然不是心理專家,對每一個迷茫青少年都能施出援手,只期望這番話能夠對她有所觸動,讓她在以后的日子里,牢牢記著,自己曾經有過那樣美好純真的一段愛戀,使她警醒,曾經有過那樣美妙感情的自己,不能輕易地自棄不堪,給她心里留一個念想,在將來不知道會不會有的重逢時刻,向她曾經如此珍惜的二虎同學,展示出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夕陽終于落下,只有余暉朦朧著大地,倦鳥歸巢,稚子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