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自紅梅來后,寶然的生活算是徹底規律了。每天早晨給紅梅帶去幼兒園。中午下午放學又去接回來。寶然每天都在小朋友們羨慕的眼神中傲然地提前離開。回到家里,紅梅生火備飯,寶然蹲一邊兒掃地收拾,兩人說說笑笑。前世里寶然只知道傻玩,或者跟著紅梅一起默不作聲地忙活,現在便拿出了當初勾搭王小英的勁頭兒,引著紅梅說話,免得她又承續了以前那個沉默孤僻的性子,最后給人哄騙欺負了都沒人知道。
等寶然爸爸媽媽下班回家,姐妹兩個笑靨如花地迎上來,讓人心里一舒。再看看廚房,至少飯菜的材料都備好了,地上干干凈凈,案板上井井有條,只等下鍋開飯。累得腰酸背疼的媽媽享受了此等待遇,心眼兒慢慢開始偏回來,“還是姑娘好啊!懂事早,知道心疼爸爸媽媽,看咱們寶然這么小也給帶得像個女兒樣兒啦!”
哥哥們呢?哥哥們給紅梅姐姐送上幾句好話,更加撒了歡兒地在外面跑。
去吧去吧!寶然也并不失落。北方的男孩子,就算是再疼妹妹。有幾個會整天圍著小姑娘打轉的?一個個的都長大了,他們自有他們的世界。
寶晨屬于那種天生腦子好使的,平時也沒見他怎么用功,連作業都時時的偷工減料,可次次考試數一數二,讓老師又氣又愛。大虎智商平平,好處是吃苦耐勞,布置下什么任務都一絲不茍地竭力完成,被寶晨拖著,綴著榜單的尾巴也進了一中。把山東大叔兩口子歡喜得差點沒燃鞭放炮以資慶祝,恨不能讓三個小子長在寶然家里。
一中的學生來源廣泛,涵蓋了全市各個工廠單位,以及眾多下屬團場,交往范圍一下子大了許多。寶晨大虎一文一武,經過幾個月的謹慎蟄伏和細致觀察,已經慢慢地開始發展他們的全新勢力。
二虎羨慕得不行,繼續踴躍追隨,卻被寶晨當頭敲了一棒:“就你?一中的門環兒都摸不到,還想到我們圈兒里來?自己單過去吧!”
他說這話是有原因的。上了一中以后,寶晨大虎上學放學同二虎寶輝他們有了時間差,幾個月下來,寶輝少虎還好,互相監督共同進步,二虎同學未免就松了弦兒,仗著自己高人一級不服管教,紅梅剛來,臉皮還薄。也不好多說他,眼見著好不容易漲上去的分數蹭蹭又往下掉。紅梅自覺沒有幫寶然爸媽盡到責任,很是著急愧疚。寶然告訴她不用擔心:“自會有人收拾他!”
現在他就被寶晨掐著死穴給收拾了。
十歲的二虎生得人高馬大,比同齡的孩子看著要魁梧了一大截兒,寶然媽跟他站一塊兒都矮著一點兒。他已經很不屑于在一幫小學生當中呼風喚雨了,盡管他自己也才只是三年級,這么可心巴勁兒地往寶晨身邊靠,被人棄若敝履地扔回來,大受打擊。
沒辦法,寶晨現在忙著發展自己的光輝事業根本不搭理他,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二虎頑強地又捧起了課本,咂摸一圈兒只有紅梅有這個耐心幫他了,腆著臉跟在后面一聲接一聲姐呀姐地叫。“七十五分!大哥他們說了,只要平均分到了七十五,就帶我一起。姐!我聽您的還不行嗎?您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絕無二話!”
于是被紅梅布置的大堆作業壓得苦不堪言。
紅梅也算是看出來了,二虎這孩子不笨,就是不愿往這上面用心思,半個月的題海戰術一上。立竿見影。眼見著二虎又要翹尾巴,寶晨嚇唬他:“這是最后一次機會,別再給我好一陣歹一陣兒地抽風,再有一次不及格,以后永遠別想跟我們混!”
軟硬兼施,終于把二虎的成績穩住了,同時穩固的,還有紅梅姐在這個家庭補習班里不可動搖的地位。是,論成績寶晨最強,可論耐心細致,還是非紅梅莫屬。
二虎終于又加入了寶晨的隊伍,同時學乖了許多,基本能夠做到完成本職工作再出去,寶輝少虎最近也在吃了晚飯后跟著他們在外面混得不著家,神神秘秘興奮緊張的不知都在忙些什么。大人們都沒在意,可能覺得有寶晨大虎在前頭鎮著可以完全放心,反正家里有紅梅,也不用怕寶然沒人管。
這一天下午,紅梅放學來接了寶然,跟她商量說:“寶然啊,今天姐姐得回去布置教室,明天班里要開元旦聯歡會。你是自己在家里等哥哥他們呢還是姐姐這會兒送你去媽媽車間里?”
寶然搖頭,都不好,現在那兩邊估計都是忙得顧不上自己的,“我跟姐姐去。”
紅梅想想,也行。“那我們先去跟你媽媽說一聲兒!”
車間里又在節日會戰,寶然媽果然顧不上她們,只是囑咐一句:“盡量早點兒回去!”又拿了一只手電筒給紅梅,還給每人手里塞了半只烤得焦黃的饅頭。里面夾著自己腌的蘿卜干兒。
機械廠子弟學校的中學部同小學部,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小跨院兒,教室都是一色的紅磚大瓦房,寶然再熟悉不過。
一起布置教室的幾個學生里面,很明顯地分了堆兒。這邊紅梅和一男一女剪著拉花,隔了一排課桌在教室的另一頭,三個女生在扎彩帶,彼此之間并不搭話。另外還有個男生似乎是班長,來回查看一下兩邊的進度,自己去后面出板報。
跟紅梅一起的女生彎彎的月牙眼,興致濃厚地搓搓寶然的胖臉蛋:“周紅梅啊,你妹妹這小臉兒摸著比你的還要白還要嫩呢!都是怎么長的!是不是你們上海女孩兒皮膚都這么好哇?”
旁邊那男生是個謙謙君子,聽到這話代紅梅和寶然害羞,一張黑臉都能看得出紅來。
紅梅笑笑并不說話,伸手幫寶然把被搓到臉頰上的一縷頭發捋到耳后。
教室另一頭,傳來了毫不掩飾的一聲“切!”
“有的人啊,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明明一樣在小城市里,非說自己是上海人,明明一樣上個破子弟學校,非要顯擺自己功課比別人都強。哼!其實就是個沒人養沒人要的,一天到晚臉都洗不干凈還在那里窮得瑟!有句話說的好,上海鴨子,就會呱呱叫!”
寶然轉頭。看清說話的是個扎了高高馬尾的女生,不顧旁邊另外兩個女生的示意阻止,正一眼一眼地剜著紅梅。
紅梅自小受慣了白眼的,現在有人疼有人敬,又怎會為這幾句酸話所動?手里的剪子靈活無比毫無停滯。
倒是那月牙眼女生忿忿然地回瞪過去,被紅梅拽過來:“小心別鉸了手!再一個就好啦!”
馬尾辮兒和她的同伴勝利地嗤笑,錯眼卻見寶然滿臉好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橫了她一眼,擺出兇樣兒喝問:“你看什么看!”
寶然乖乖回答:“看鴨子呱呱叫啊!”
黑臉男生繼續憋紅了臉保持風度,月牙眼女生卻吃吃笑出了聲兒:“周紅梅你這妹妹很有意思嘛!”
馬尾辮兒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被兩個同伴拉住。
一直在后面全神貫注畫黑板的班長這時轉過來:“你們手上的拉花都好了嗎?好了收拾一下明天早點兒過來吧。天太晚了,都該回家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那個馬尾辮兒同她兩個伙伴不服地低聲嘀咕了幾句,還是悻悻然地收拾東西走人。
從學校出來,黑臉男生很紳士地要送各位女士回家,月牙眼笑著拒絕了,“這么大的月亮,又是在廠里面,怕什么呀!你家就在校門口,特地拐一趟,明天不知那些長舌頭又要說什么了!”
說著瞟一眼遠處斜眼看著他們這邊的那三只。黑臉男生臉上掛不住了,說聲:“那你們小心。”轉身走了。
原來你是禍根哪!寶然立刻心里給他打叉,倒不為他惹事兒,一句話幾雙斜眼就敗走了,這人的可靠性也實在有限。
月牙眼先到家,紅梅牽著寶然順著一排院墻往家走,還得拐兩個彎才到。
這排院墻不高,是機械廠區靠邊兒的地方,再往外隔一條馬路就是汽車團了。一路走著,寶然央紅梅給她摘了樹上掛下來的一支冰錐,拿在手里咯吱咯吱咬著吃,諸位看官別牙疼,很好吃的!
走著走著,兩人都敏感地覺察到墻外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對視一眼,往那邊看了看,墻頭有點兒高,什么都看不見。
紅梅有些擔心,拉著寶然說:“別看了,我們回家。”
一般情況下,寶然興致來了也許會看看熱鬧,閑事兒是很少管的,可這次她沒聽紅梅的勸,反而拉著紅梅往矮墻那邊走過去。
因為她看到了兩只屁股,兩只很熟悉的屁股。踩著柴禾垛子趴在墻頭上。
她們放輕了腳步來到近前,寶然用手里的冰錐戳了戳那只藍軍棉褲上縫了望遠鏡般兩塊大補丁的屁股,那補丁正是出自寶然爸的舊帆布工作服。這么一戳之下。那得意洋洋正左右輕晃的屁股一驚,以手護住轉過來。
見到是她們兩個,少虎苦了臉,捅捅另外一只。
“干什么干什么正緊張著哪!”寶輝很不耐煩地轉過來,頓住了。“……那個,你們來這里干什么?”然后很嚴肅地去看紅梅:“姐,我爸說了天黑前必須回家!”
那你們呢?
寶然冰錐開路,擠開少虎,爬上了柴垛。
等紅梅也擠上來扶穩了寶然,兩人探頭往外面一看……
寶然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