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說沒有底圖?這是不可能的。王科長再混子。也知道這個制圖描圖的基本常識。可是,現在又讓他從哪兒去變出那張底圖來呢?人是自己給支走的,那個機靈有眼色的小孫也是自己委以重任派了出去的,老齊那個老蔫吧秧子,什么都不敢操心,以前覺得挺好,今天想起來,他怎么這么誤事兒呢!
“這個……底圖啊!……是這樣兒,這不聽說領導們要來檢查工作了嗎?我就……我們科里就……搞了一次衛生!對,搞了次大掃除!亂糟糟怕弄丟了,底圖……都整理了歸在箱子里,存……存到檔案室去了!您看,多不好意思……這麻煩勁兒的……”王科長絞盡腦汁,終于給出了一個理由。
“哦——,這樣啊……”周工點點頭,不置可否。
劉廠長越發地和藹,“小王考慮得很周到啊!”
高書記聽那該死的王科長越描越黑,暗罵一聲真是蠢貨,看著春風和煦的廠長,也只能開動腦筋再次轉圜:“都是小王這個死腦筋,簡簡單單的事情硬是當個圣旨辦。攪得人仰馬翻!害我們在這里耽誤不少功夫,不理他了!下面還要去庫里呢,估計那邊也該等急了,您看是不是……”話對著周工說,誠懇的眼神卻投向了劉廠長。
劉廠長迅速權衡著,那個小江,雖說是廖所長介紹來的,可聽說只是順手人情,就算是那年還幫江家找回了一個什么小閨女,但平時看著也沒什么來往。小王到是不用考慮,可高書記……至少還得在這里呆過五年吧,不好同他把關系搞得太僵。可是,以后呢?總不能指望高書記來給他抓生產……
最后廠長決定有傾向性地踢一腳皮球:“周工,高書記考慮的對,時間倒的確是有些晚了,您看……”
周工沉吟,他要是再追究下去,也沒人能攔著,可畢竟是駁了一個廠的一二把手了,就算自己不忌,終究沒什么意思。
就他這么一遲疑,王科長又開始冒虛汗,臉發白不說,門后的寶然也急了。一百步都拜了九十九了,難道就這樣功虧于匱?廠里把門兒的這兩尊菩薩,一只鍋蓋,一瓶漿糊。真他什么的,你們這是逼著我無恥到底啊!一不做二不休,寶然趴在王小英耳朵上說:“看他們兇的,盡欺負你爸爸!”
王小英沒有老花眼,自然注意到了爸爸變幻難堪的臉色,早就義憤填膺了。她那個火爆性子能夠忍到現在已屬難得,這一下子火上澆油,再也壓不住,一掀門簾沖了出去。勢頭勇猛,拉都拉不住,當然壞心眼兒的寶然也根本就沒打算拉。
小炮彈直沖到周工和她爸爸之間,氣沖沖開口:“伯伯你干嘛老跟我爸爸過不去?我爸爸又不是畫畫兒的,他只管簽字!”說著瞥一眼圖紙,不歇氣地繼續嚷嚷:“又不是我爸弄臟的!我爸天天開會忙得很,哪有功夫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誰畫的你找誰去呀!”
滿室皆靜,余音裊裊。
半晌,還是王科長開口,當然他遠不是最先緩過神兒來的,只是在大家靜默的注視之下,又急又氣的又開始結巴了:“你……。你個小孩子懂什么?誰許你進來的?別在這兒胡說八道!出去!出去!”
王小英才不怕他,氣鼓鼓反駁:“我沒胡說!”雖然有時候爸爸很討厭,可也輪不到旁人來說他。
“你……”王科長再瞪眼。要跪搓衣板也等回家再說。
“呵呵……”周工笑了,“小孩子嘛,有什么說什么,別對她這么兇。”說著彎腰:“小姑娘,是伯伯不好,錯怪了你爸爸了。伯伯跟你說對不起啊!”
王小英肖母,是個直心熱腸的,沒有遺傳到爸爸的精髓,聞言立刻原諒了眼前這個胖老頭兒:“沒關系沒關系,你原來不知道嘛!”
周工繼續笑:“是啊,伯伯剛來,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你知道對嗎?能不能跟伯伯說說,這個畫兒……不是你爸爸的,那是誰畫的呀?”
王科長又祈望地去看他的大救星,大救星轉頭去欣賞窗外大榆樹新抽的嫩芽。廠長嘴角噙著淡不可見的笑意,和藹地看著眼前可愛的小姑娘。
王小英得意地說:“我當然知道,是江寶然的爸爸畫的!”
“哦?江寶然又是誰啊?”周工又問。
“就是……”王小英猛地注意到了圖紙上的墨漬,心里一咯噔,糟糕,如果沒記錯,剛才寶然正是趴在這里,萬一要是她給弄的……,王小英看看周圍,這個東西好像很重要的樣子,把寶然供出來的話,會不會被這幫子人給嚇哭嘍?
寶然怎么會讓她為難,掀開門簾蹭啊蹭地挨到王小英的身邊:“小英姐。是不是我惹禍啦……”
“是你啊!”周工認出了寶然,“你就是小寶然嗎?你惹什么禍啦?”
“我……,我來看爸爸的畫兒……,我……把筆撞到畫兒上了……”寶然很慚愧地深深的低下了頭,可惜心理素質過硬,沒能羞紅了臉。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說的畢竟都是實話,問心無愧。什么?時間地點?請大家自行腦補吧,不要過于逼迫一個正在懺悔中的誠實的小朋友。
王小英看看大人們的臉色,再次挺胸而出:“我帶妹妹過來的,你們別罵她!”
寶然悄悄捏住王小英的手,這就是耍陰謀詭計的福利么?順帶著還附上了一個真正的朋友。對不住,你爸爸是一定要搬開的,我們的友誼也是怎么著都要長存的。
周工安慰她們:“別怕,伯伯不罵。江寶然是吧?你爸爸是誰啊?”
寶然努力地回想,前世的自己在四歲的時候,能夠清楚地說出父母的姓名嗎?
劉廠長見形勢已明,便順勢而下,體貼地代替表達能力欠佳的小朋友回答:“姓江,那么她的爸爸應該叫江滬城,是廠里的技術員。”
“江滬城?哪個滬?”周工琢磨著問。
劉廠長明白了他的猜測,笑了,“對,就是上海的那個滬!是六幾年上海過來的支邊青年。心很穩啊。前幾年團場里鬧回城鬧得那么兇,他硬是一點兒沒摻和!廠子里前年急著要人,他在四川丈母娘家,年還沒過完,二話不說,孩子都扔下了立刻就趕回來報到了,立場很堅定!”
“好!好!我們兵團,就需要這樣兒的!有知識,有能力,最重要的是還覺悟高有定力!……他人呢?這會兒怎么沒見?”周工有些迫不及待。
劉廠長笑吟吟看王科長:“小王一向對科里的同志們關心備至,他肯定清楚那小江這會兒在哪兒。是不是啊?”
沒多久小干事就同寶然爸一起進來了,后面隔老遠跟著氣喘吁吁的小孫。寶然爸的形象很抓人眼球,工作服上油漬斑斑臉上汗跡斑斑,若不是鼻梁上架著的那副圈圈套圈圈的眼鏡兒,同車間里隨處可見的工人沒有任何區別。
小干事解釋,“正好,半路上遇到了江技術員回來找資料,不然還得勞大家久等。”
寶然感動,爸爸好樣兒的,不枉我犧牲名譽為你拖到了現在。
寶然爸進門掃視一圈兒,先向廠長書記科長依次問好,又疑惑地看著手里抱著自家女兒的周工。
裝,你就裝吧!
周工打量著他,“江滬城是吧?這是你的女兒?很乖啊!”
廠長就在一邊介紹:“小江,這是檢查團帶隊的周工!”
寶然爸連忙問周工好。
周工笑笑放下寶然,“都是好孩子,你們玩兒去吧,啊!”
寶然那里舍得就走,牽了王小英的手退到一邊,傻乎乎地站那兒繼續關注。反正在場的大人也沒幾個會對她們真感興趣。
果然沒有人過來趕她們,大家看圖的看圖賞景的賞景,各有各的視線焦點,只周工詢問的聲音格外清晰:“小江啊,這張圖是你畫的是嗎?剛才看到上面的簽名,差點兒搞錯了,還在奇怪著呢。”
寶然爸笑笑答得不疾不徐:“周工您沒搞錯的。這個項目還是王科長牽頭提出來的,他是工作多責任重,就只能抽空指點著讓我自己來發揮了一下。要不然,我才進廠不滿三年,沒有老同志把著關,哪里就敢一個人負責這么重要的技改了!”
劉廠長眼睛一亮:“是啊,小王是我們高書記帶出來的,一向很重視新人的培養扶持。”高書記也賞夠了春景回過身來,滿意地微微頷首:“那也多虧了劉廠長挖來的人底子好,不然我們小王再怎么使勁兒也沒用,得要能扶的上來的才行啊!”
王科長如坐過山車,大起大落的幾乎以為就要被狠狠甩了出去的時候。忽然平穩靠站了,心跳還是慣性的重如擂鼓,卻已經本能地長長松出了那一口氣。
周工審視地看了寶然爸片刻,欣慰地沖著大家點評:“看的出來,你們這個廠里的領導班子非常團結,上下級也是相互支持協作,難怪能有這兩年的發展勢頭啊!”
于是廠長書記和諧地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周工過獎啦!“
周工接著領頭向門外走:“小江別忙著回去,陪我一塊兒走走,那個聯接的細節咱們路上討論一下……”
呼,終于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