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守宮砂·血色守宮砂
“有密道?”夏候瑾然挑眉疑道,“你能肯定不是另一種陷阱?”
“機關的位置如此隱秘,應該不是府衙的人所設置。”藍清音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墻角,蹲下身摸著地磚,“驅動處并不在那塊空磚后,是照五行八卦而設,不諳奇門遁甲之術的人決不可能找到。”
話音剛落,就聽“喀咔”之聲,幾塊地磚同時凸起。
撬開那幾塊地磚,即出現可容一個人爬入的黑洞。
擱“的確有密道,但無法保證這是一條已挖掘完成的密道。”藍清音扭頭望向夏候瑾然,眼詢問。
“是死路或活路,只有走了才知道。”夏候瑾然語氣鏗然,神色堅毅。
他已無路可選,只能賭這一把。
窳“皇上可會后悔來了渝城?”藍清音嗓音輕淺,但眼神澄澈執著。
“不。”吐出簡單的一個字,夏候瑾然敏捷地躍入地洞中,雙臂支撐著地面,只余半身在外,“你先等著,由朕探一探下面是否安全。”
“沒有時間了。”藍清音微微淺笑,側耳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雜亂的腳步聲尚有一些距離,但是似要沖入牢門的跡象了。
夏候瑾然濃眉皺緊,暗自一咬牙,縱身墜下地底。
“皇上?”藍清音聽見他落地的聲音,心中稍安,迅速地把被挪開的地磚放到回地洞邊緣,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攀下地洞。
“小心點。”夏候瑾然出聲叮嚀,在下面為她墊底,讓她踩在他肩膀上。
藍清音細地將空缺的地磚鋪好,洞底瞬間變成一片漆黑,再無半點光亮。
夏候瑾然抬手抱住她,動作輕柔地放她下地,低聲問道:“可有帶火折?”
“有。”藍清音同樣壓低嗓子道:“但是暫時不可以點,以防透光到上面。”
“當然。”夏候瑾然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低沉道:“牽牢朕的手,跟在朕身后。”
“嗯。”藍清音輕輕應聲,唇角微彎,明眸在黑暗中晶瑩發亮。
夏候瑾然一手牢牢握著她,一手摸著凹凸不平的石壁,腳步謹慎地移動。他肩胛處的傷口無聲崩裂,滲出鮮血,但他默不作聲,沉穩堅定地攜著她尋找出口。
“怕嗎?”他低低地問。
“不怕!”她輕聲回答道。
“如果這條密道并無出口,你也不怕?”他又問道。
“難道皇上怕?”她含笑反問。
“朕若逃不過此劫,也不過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結果,有何可怕?”
“皇上都不覺得害怕,那么臣妾又有何可怕”
“此話可否理解為,你愿意陪朕赴死?”夏候瑾然低笑,似打趣,又像是認真。
“臣妾倒是愿意,不過委實對不住腹中的寶寶。”藍清音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嘆。
“若生,一家同生。若死,亦不孤單。”夏候瑾然沉斂了語氣,鄭重道。
“若生,一家同生。”藍清音輕喃重復。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人緩慢地走著,心情出奇的鎮靜平和。
不知不覺間,彼此都將對方的手握得很緊很牢。
“倘若真出不去,皇上與臣妾的故事算不算一段傳奇?”藍清音忽然突發奇想,輕笑著道:“也許百年之后人們會口耳相傳,曾有一位東翌國皇帝愛美人不愛江山,為了一個女子不惜涉險親自前往敵國,最后不幸與那女子一同身亡于烽火戰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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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候瑾然沉默了會兒,才低啞地接話道:“朕愛江山,也愛美人。”
藍清音抿唇而笑,他這句話是否間接說“他愛她”?
幽謐中,兩人安靜地走了片刻,藍清音逐漸察覺他的呼吸變得滯緩。
“皇上,怎么了?”她擔憂地停步,取出火折點亮。
黑漆漆的空間突然有了光亮,兩人都不適地遮眼。
待到適應了火光,藍清音定睛看他,剎時驚震!
“為何會如此?”她不禁低呼,忙道:“快坐下!”
夏候瑾然沿著石壁坐下,臉色已是蒼白,額鬢滾落冷汗。
“這條密道不知有多長,也不知通往何處。”藍清音憂心蹙眉,解下系在腰的布囊,取出其中的藥瓶,“幸好臣妾有隨身帶藥的習慣,皇上先服用一顆益氣丸,然后運功調息,應能撐上一陣子。”
他若是在這密閉的地道里昏厥過去,就更是九死一生了。
夏候瑾然依言服下藥丸,盤膝打坐,閉目調息。
藍清音靜靜凝望他,抑不住地感到心痛。
他連唇色已泛白,顯然已經獨自硬撐了許久,他的肩胛舊傷綻裂,鮮血直流,而胸前遍布鞭痕,處處血跡,一眼看去,慘不忍賭,但他沒有喊出聲,甚至連吭都沒有。
而他所遭遇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手中火折的光芒漸漸微弱,因空氣稀薄而瀕熄滅。
就在最后的一點火光,藍清音看見他的嘴唇變成慘淡的灰白色,身軀痙孿般地戰栗著。
她心中的恐懼逐漸擴大,顫抖地伸手扶住他歪斜傾倒的身體。
“瑾?”幽暗中,她不自覺地顫著聲喚他。
但卻得不到回應,只聽到他沉重無奈亂的呼吸聲。
她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腕,心中越發透寒,不過神思逐漸冷靜。
他失血過多,體力透支,再加上地道里空氣稀薄,一時虛脫暈闕。
若在平時這并不算棘手的情況,但在此時的境地,前路難卜,只怕他撐不了多久。
“瑾,醒醒!”她輕拍他的臉,低低呼喚,“你現在不可以睡,快醒醒!”
他毫無反應,她手下的力道變越來越重,“啪啪”的清脆耳光聲在地道理回蕩。
“唔——”
不知掌摑了多少下,夏候瑾然終于緩緩轉醒。
“醒來了嗎?再服一顆藥。”藍清音倒出藥丸塞進他嘴里,聽到他咽下的聲音,略松了口氣。
“你方才在掌摑朕?”夏候瑾然靠著石壁坐正,嗓音暗啞,語氣深沉難辨。
藍清音不由一怔,剛剛她并沒有存在著掌摑他的心思,純粹只是焦急。
“這是你第二次扇朕耳光。”夏候瑾然扶墻站起,輕描淡寫地再道,“必須抓緊時間尋找出口,火折還能點亮嗎?”
“應該能!”藍清音試著擦亮火折,果然,一小簇的火光亮起,照明了這窒悶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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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道里空氣不足,火折一會兒就會熄滅。”夏候瑾然瞥了火光一眼,面色沉凝。
藍清音把火折遞到他手上,一邊迅速地撕下自己的內杉下擺,一邊道:“皇上,現下沒有金瘡藥,只能先包扎止血。”
夏候瑾然淡淡地“唔”了一聲,任她動作。
“皇上說的‘第二次’——”藍清音雙手利落地替他繞裹傷口,腦中思索著何時曾掌摑過他。
“那日,朕曾問你,‘如果我承諾你,保你南岐國子民安康,你可會相信?’”夏候瑾然十分緩慢地吐出當日說過的原句。
“哧”地輕響,他手中的火折無力的滅了。
四周回復黑暗,藍清音順著他的臂膀尋到他的手,輕輕地握住,應聲道:“臣妾相信。”
“終于相信。“夏候瑾然語意深長,帶著一絲慨嘆。
藍清音無聲地彎唇笑了笑。確實,這個“終于”來的萬般不易。
“皇上也相信了臣妾?”她亦問。
“朕做了這么多,你還需問這個問題?”夏候瑾然不屑回答,握緊她的手沿壁移步。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明顯體力猶虛。
藍清音悄悄運氣于掌心,欲要傳輸真氣給他。
“停手!”夏候瑾然低喝一聲,“你別忘了你懷著身孕!”
“皇上先前不是說‘若生,一家同生’嗎?”藍清音收息,輕聲道。
夏候瑾然抿唇不吭聲,牽著她繼續摸索著前進。
他確是說過,但若無法顧全,他必然選擇保她和孩子的命。
藍清音幽幽嘆息,她何嘗不知他心中所思。
身為一個男人,他有他的傲氣硬骨,自要擔起保護婦孺的責任。
只走了片刻,夏候瑾然突然頓住了腳步。
“怎么了?”藍清音心頭抽緊,以為他又將缺氣昏厥。
“前面沒有路。”夏候瑾然聲音極為低沉,卻令人震驚。
藍清音探手向前,果真摸到一堵土墻,心中剎時一陣冰涼。
死路!
這條密道竟沒有出口!
“也許前人來不及挖掘完成。”也許那人也死在了這密道中。
但后一句夏候瑾然沒說出口,只把她的手握的更緊,有意無意地傳達撫慰的力量。
“或者我們應該原路折回?”藍清音蹙眉,心知返回囚室同樣是死路一條。
“這條密道已挖的這樣長,或許再掘數丈就能通到外面。”夏候瑾然穩住微亂的氣息,沉吟道,“既已到此境地,只能堅持到底。”
藍清音聞言拔出靴間的匕首,但卻感到躊躇。
誰能預料這條密道到底有多長,倘若需要費時幾日或更久……
“事不宜遲,快動手,我們時間不多。”夏候瑾然催促,但語調沉穩有力,“你要注意,切莫運用太多內勁,以免傷了腹中孩子。”
“知道。”藍清音回話,開始抹黑鑿前面的那堵土墻。
夏候瑾然席地坐下,漸漸感覺昏沉,額上有滲出冷汗。
藍清音鑿了半晌,擦覺他靜默無聲,心頭一顫,急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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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在調息,你只管安心快點鑿掘。”夏候瑾然若無其事地應道,勉力控制住鼻息,不讓自己發出混亂的喘息。
“這樣鑿太慢,卻又不可用掌風震擊,否則有坍塌的危險。”藍清音自言自語地喃著,實則是說與他聽,以防他陷入昏迷。
夏候瑾然靜靜聽著,感受到她的用心,微揚起唇角。
“那位不知名的前輩能挖掘出這條密道,也已是不簡單。照這密道的長度推測,那位前輩至少被關在囚室三年以上。”藍清音絮絮說道,心里益發覺得無望。
人家挖了幾年,她卻妄圖在一時半刻鑿出通路?
夏候瑾然眼睛半閉,神智已不清明。
“皇上?”藍清音一面鑿著,一面不放心地輕喚。
“唔?”聽到她的聲音,夏候瑾然頓時醒了過來。
“皇上可還好?”藍清音擔憂地問。
“無事,不需擔心。”夏候瑾然清了清嗓子,一正常口氣回道。
“那就好。”藍清音稍安了心,愈加奮力地鑿墻,泥土紛飛地濺到她臉上,也無暇去拭。
夏候瑾然暗自深吸口氣,然后抬起一臂,湊近嘴邊,狠狠地咬下,嘴里嘗到血的腥味,劇烈的痛感令他清醒了不少。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藍清音已是汗布滿額,但那堵墻才被鑿出一個凹洞。
夏候瑾然松開了口,手臂被他自己咬得麻痹,連疼痛都感覺不到,頭顱有漸鈍重起來,眼皮直打架。
“清音,罷了。“他自知再撐不了多久,低低啟口道,“你返回囚室吧。”
藍清音拿著匕首的手僵在半空,驚疑道:“皇上是要放棄了?”
“并非朕要放棄,但你若再不走,恐怕真要在此陪葬。”夏候瑾然虛軟地斜倚著石壁,盡量讓話語保持平緩無波,“你是南岐國公主,渝城的人不敢輕易動你。你先回囚室,找到機會再來救朕。”
藍清音怔然,他這話分明是安慰她,即便僥幸囚室里沒有駐兵守著,但他也必定等不及她想到法子再來此救他。
“如果朕真的注定命絕于此,你要答應朕一件事。”夏候瑾然的語氣聽起來波瀾不驚。
“何事?”藍清音接言問道,素手已然憤怒地緊攥。
“替朕去一趟東翌國京都,到法華寺勸四皇弟還俗,繼承皇位。”夏候瑾然再次暗暗地深呼吸,頓了頓接著道,“朕信得過四皇弟。倘若你腹中的孩子是男孩兒,將來四皇弟會輔助他登基,如果是女孩兒,東翌國江山交給四皇弟也是好的。”
藍清音沉默聽著,突地發出一聲冷嗤。
“清音?”夏候瑾然不由疑惑。
“皇上這是在交代遺囑?”藍清音忿然,咄咄逼人道,“既是遺囑,那應該白紙黑字寫下,再蓋上國璽,不然將來臣妾的孩子繼承不了皇位,要找誰人喊冤?”
夏候瑾然怔愣,藍清音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大聲又道,“不知是誰還想一統天下,不知是誰應允臣妾要保南岐國子民安康,不知是誰說會堅持到底,難道全都不算數?”
夏候瑾然苦笑,道:“做人優勢不得不權衡利弊,在朕心中,江山固然重要,但家人更加重要。以前朕不曉得,惟到此臨頭,才覺悟。”
藍清音眼眶一熱,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她也舍不得腹中寶寶,可是她更舍不得他。也是到了今日,她才頓悟。
“清音,折回吧。朕應該還能撐上一兩個時辰,你快去快回便是。”夏候瑾然低緩了語聲,異常溫柔,“朕現在把性命交付到你手上,從今你再也不需問朕是否相信你這類的問題。”
藍清音的眼角劃過一滴熱淚,滴落泥地,無聲無息。
“從今往后”,他們可還有往后可言?
“清音,你若再猶豫不決,朕獲救的時間就越少。”夏候瑾然溫聲催道。
“好,折回。”藍清音重重咬牙,心中對自己發誓,她一定會回來救他!
“帶著朕的玉扳指一起,四皇弟看到就會明白。”夏候瑾然在黑暗中摘下指上玉扳,示意她接過。
藍清音劃亮火折,默默接過,鼻尖陣陣酸澀,心頭涌起一股難言的劇痛。
他的面色這樣慘白,薄削的嘴唇近乎透明,一向幽沉敏銳的眸子此時晦暗乏力。
她半蹲下身子,搭上他的手腕,細細診脈。
“如何?藍神醫,朕是否還能撐一兩個時辰?”夏候瑾然輕輕揚起,掠過一抹溫情柔和的微笑,抽回被她握住的左手,而右臂悄然下垂,用衣袖蓋住咬得深入骨的傷處。
“是。”藍清音點頭,把系腰的布袋扯下來,遞到他手上,“這瓶藥留著,在關鍵時刻也許能派上用場。”
“嗯。”夏候瑾然含笑睇她,語帶揶揄,“你若再不走,朕可就連一個時辰的時間都沒有了。”
藍清音眼底涌上濕潤,發狠用力地閉眼,猛地轉身,狠心不再看他,向前跨出了一步。
“清音,記住,朕對你確是真心。”淺淺淡淡的一句話,飄散在幽暗的地道里。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滾落,心如刀割。
可她沒有停步,繼續往前走。
不回頭,不敢回頭,怕一停頓就再也沒有勇氣舉步。
他將生命交到她手上,她必須理智,必須在一個時辰內想到良策回來救他。
走至地道入口的地方,藍清音停住了腳步。
眼眶里不斷涌出來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神智仍舊冷靜,側頭仔細傾聽上面囚室的動靜。
她要為他探路,如果囚室里沒有伏兵,她就來接他。
心中這樣想著,靜靜地聆聽片刻,她輕手輕腳地飛身躍起,頂開了上面的磚塊。
陰森的囚室里,仍舊燃著一盞昏暗的燭火,但極寂靜,并沒有駐兵留守。
藍清音凝神側耳,隱約聽到地牢外傳來的嘈雜聲。
莊守義一定沒有想到囚室里有密道,此刻正在府衙內外四處搜尋。
這是一個時機,或許她和夏候瑾然能夠趁亂潛走。
就算失敗被擒,也好過悶死在地道中。
打定主意,她躡手躡腳地重回密道。
她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地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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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黑暗中,她輕聲呼喚。
回應她的是一片鴉雀無聲,死寂得似乎連呼吸聲都沒有。
藍清音心中憂急,沿壁摸索,直至摸到那堵土墻,都沒有覓到掛心的那人。
“夏候瑾然!”她壓低嗓子喊著,腦中發懵,未干的眼角又一次濕潤。
他是不是已支撐不住,昏死在哪個角落?
這個念頭一起,心里頓時抽痛,但也因此想起火折在她身上。急急取出點亮,環照四周。
微弱無力的火焰只能照明一小塊地方,她用雙手護著火光,慢慢地將地道重新走了一遭。
但是,沒有人。
竟沒有人!
還來不及感到恐懼,地道入口處突然響起一陣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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