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守宮砂
藍清音看他一眼,自嘲地笑起來,反唇回道:“皇上,你從不曾喜歡過清音,不是嗎?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呢?”
皇帝的胸口微微起伏,騰騰怒氣囤于胸腔內,卻暗自深吸口氣,調息平穩情緒。
“莫要得寸進尺。”他冷淡地吐出這一句警告,倏然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藍清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輕輕嘆息一聲,唇畔掀起苦笑。
煥她的手臂上,沒有守宮砂。
皇帝連這種事都可忍耐,足以證明他為了鴻鵠大志,可以忍常人所不能。
此次觸怒了他,相信短時間內他不會碰她了。
臂這樣也好,她內心始終是不愿意把自己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
佇立原地良久,無心就寢,她步出未央宮,無目的地閑散漫步。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御花園的那一處花圃前。此處已被填平,再也沒有朵朵罌澤花,只剩灰泥墟土。
她忽然想起,她是在這里初見素妍,那般的巧,就像有人刻意安排。
她已讓靈月查過,素妍與蓮姑并無關系,似乎只是單純的孤苦小宮女。
可是她有一種直覺,這個素妍,絕不簡單。
上天仿佛有心驗證她的想法,遠遠的小石徑上,有人正朝她這個方面走來。
那人似乎心有不安,不斷扭頭回望,像怕被人跟蹤。
藍清音無聲揚唇,悄然閃身,迅捷地躲到一棵粗壯古樹后。再定睛細看,她心頭頓驚!
難道,素妍是皇帝的人?
藏身于樹后,藍清音愈加謹慎地屏息,絲毫不敢放松,也不敢探頭窺視。
此時雖夜色漆黑,但以皇帝的武功修為,她若稍有異動,必會被察覺。
暗暗豎起耳朵,聽見女子的腳步聲漸近,莫約已走到花圃前。那女子似在撥土,不知在尋何物。
“何人如此鬼祟!”冷厲的沉聲驟響,藍清音心中一顫,莫非被發現了?
但下一瞬就聽到素妍驚慌失措的聲音:“皇、皇上?!”
“三更半夜,你在此做什么?”皇帝的語氣似有不悅,冷聲道,“拜祭蓮姑?難道你不知宮中規矩?”
“奴婢、奴婢……”素妍撲通一聲跪下,細軟的嗓音微微發抖,語帶啜泣,“奴婢知道不應該,但蓮姑姑生前對奴婢很好,奴婢只是想偷偷給她燒些紙錢……”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又淡淡出聲:“朕問你,皇后待你如何?”
藍清音聽他提及自己,不由驚訝,更加凝神屏氣,側耳傾聽。
“回皇上,皇后端莊親和,待奴婢是極好的。”素妍恭敬地回答,聽不出真假。
皇帝低低地笑起來,似覺得這個答案十分可笑。
又聽素妍儂軟再道:“皇上,奴婢真心羨慕皇后,如若奴婢有皇后萬分之一的福分,奴婢折壽十年都甘愿。”
這句話說得含蓄,可也已然委婉地表露了綿綿情意。藍清音的菱唇悄悄揚起,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她就看看皇帝如何享受這艷福。
那廂素妍正怯怯地小聲說著:“奴婢是否說錯話了?”口吻蘊著天真,惹人無限憐愛。
“起身吧。”皇帝仿佛覺得無奈,長嘆口氣,道,“朕今夜煩悶,你就陪朕去水榭飲幾杯。可會彈琴?”
“會!奴婢會彈琴!”素妍難掩驚喜歡欣之情,連聲應道。
藍清音扯了扯嘴角,在心中腹誹,看來縱使英明睿智如他,也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美色當前便就來者不拒。
聽著他們兩人舉步離去,靜待半晌之后,確定他們沒有折返的跡象,藍清音才從樹后走出來。
她掃視了一眼花圃,地上確有香燭冥紙。
她蹲下身,翻了翻香燭旁的泥土,明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免死金牌?
素妍竟然擁有東翌國先帝御賜的免死金牌?
究竟,素妍是否皇帝安插在她身邊的棋子?
如果是,素妍又怎會在那盅參湯里加浣花草,她應知她與皇帝并無行房,無需下藥防她懷上皇嗣。如果不是,她從何處得到免死金牌?
她的身份,到底為何?
藍清音一邊思索一邊把泥土撥成原樣,然后站起離開,并未拿走那一塊免死金牌。
她心底還有另一個猜測,卻不敢深思下去。
倘若皇帝與素妍早有交涉,那么方才的一幕,豈不是故意做戲給她看?
若真是如此,這個男人城府之深,以及素妍的演技之高,無不令人心驚。
夜深,涼寒。天上殘月如勾,光澤黯淡,一團烏云飄近,就慢慢吞噬掩蓋了那彎月。
日子看似平靜地過下去,五日后,皇貴妃的身子好轉,已無大礙,只需靜心調養。
然而奇怪的是,皇帝并不去撫慰痛失孩兒的江若馨,反卻頻頻駕臨未央宮,且夜夜留宿。
藍清音坐在鏡臺前,漫不經心地梳著長發。皇帝依然沒有碰過她,共枕而眠,同床異夢。
但外人不知內情,皆以為她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后終于爭得君寵。
顯然,這就是皇帝的目的。
他要為她帶來無盡的麻煩,讓她陷于后宮爭斗中,無暇理會旁事。
“娘娘,林淑妃求見。”寢門外,宮女小綠恭聲稟告。
“傳。”她放下桃木梳,走至外間,明亮清眸中漾起點點笑意。終于來了。
林淑妃仍是一襲水藍色宮裙,淡雅美麗,而眉宇間凝著一抹天生的倔強冷傲。
她曲膝一禮,平淡道:“皇后娘娘鳳安。惜語今日前來,是為謝皇后還惜語一個清白。小小心意,還望皇后笑納。”她攤開手心,遞上前去。
藍清音微笑著接過,溫聲回道:“妹妹多禮了。”
林淑妃舉眸直視她,緩緩道:“這只指環,是林家山莊的信物。皇后娘娘身份尊貴,應是無需用到此物,惜語也只是想要聊表謝意。”
藍清音微微一詫:“如此貴重?”這純銀指環,看起來毫不起眼,竟是林家山莊的信物?
“雖說是信物,但也只具有江湖救急之用罷了。皇后娘娘深居宮中,必是安康無憂,這指環皇后就當俗物把玩便是。”林淑妃抿唇淡笑,神情一片坦蕩。
藍清音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林家并非官宦世家,但在江湖上頗具地位。
坊間有這樣一個傳言,林家山莊若放話要追殺一個人,那人必活不到隔日天亮。
現在林淑妃愿意給她信物指環,不就是等于她能要求林家山莊做一件事?
她雖幫了林淑妃,但其實只是順水推舟的人情而已,沒想到這個女子磊落大方,知恩圖報。
“皇后娘娘,如果沒有其它事,惜語就先告退了。”林淑妃欠了欠身,沒有多余贅言,沉靜地離去。
藍清音凝望著她亭亭的背影,心中感慨良多。如此紅顏,猶如一株傲梅,可卻偏偏長于皇宮深苑,可惜,委實可惜了。
皇帝寵幸江貴妃,應是為了籠絡江氏一族,但以皇帝的深沉韜略,決不可能看著外戚坐大,所以,江氏遲早要被鏟除。
至于林淑妃,皇帝是真的欣賞她,還是看中她娘家的勢力呢?
默思須臾,藍清音踏出寢居,欲去太醫署探望端木痕。
剛走到未央宮的外殿,就見一排佩劍侍衛守于殿門之前,氣勢凜冽冷峻。
“發生了什么事?”藍清音皺了皺眉,開口詢問。
“稟皇后,宮中疑有刺客潛入,卑職等奉皇上之命,守衛未央宮。請皇后回內殿,以策萬全。”侍衛統領跨前一步,揖禮回話。
藍清音的眉心蹙緊,眸中掠過寒光。
夏候瑾然這是要禁她的足?他要開始對付師父了?或者,他根本已經有所動作了!
她太高估他的容忍度,即使他并不愛她,也未必代表他能忍她的“失貞”。
他不懲治她,但極有可能會拿師父開刀!
素手狠力一握,她旋身返回內殿。
不能再心慈手軟了,她今日就要叫他也嘗嘗受制于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