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清音忍不住搖了搖頭。()也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她就多了一個敵人。
這深宮內苑,果然是個“好”地方。
皇帝看著她,愉悅地輕笑:“皇后寬容善良,朕甚感欣慰。”每個人都會有弱點,而他這位皇后,雖然異常聰慧,但也有不少軟肋。
“皇上謬贊,臣妾汗顏。”藍清音抬眼,望入他深邃的眼眸,不著痕跡地凝神細看。
煥他有一雙至為罕見的眸子,瞳色如墨,但每當他有情緒波動時,瞳眸中便會渲染藍紫之色,那微冷的幽光,神秘而又危險。
她移開目光,眺遠望向宮墻之外的碧空,清冽的眉宇間漸漸浮現毅然堅決。再強大的對手,也必然會有死穴。她一定會找到。
皇帝敏銳的眼光定在她臉上,口中卻只是如調笑般道:“皇后在朕面前,似乎總是心不在焉,是否朕面目可憎?”
臂藍清音抽回思緒,四兩撥千斤道:“皇上英偉不凡,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但縱使他俊美如神祗,她也不會為他神魂顛倒。
“皇后的嘴如此甜,真是聽得朕心花怒放。”皇帝慵懶地倚在門扉上,笑睨她一眼。
正值午時,陽光照耀,他的周身仿佛籠著一層金色光澤,尊貴傲然得令人不敢逼視。
藍清音淺淺笑著,眸光璀璨,光華四溢。
她忽然很好奇,像他這樣喜怒不露的人,發起火來會是什么樣子。
帶著一點點惡作劇的心情,她慢條斯理地開口道:“皇上,江家仗勢欺人之事,可是屬實?”
“尚在查證中。”皇帝挑了挑眉梢,神態依然閑散。
“倘若屬實,此事可會牽連江貴妃?”藍清音語氣微含關切,不濃不淡,恰到好處。江氏一族權勢顯赫,江老將軍手握西關兵權,賀大公子官拜禮部尚書。
那凌虐蓮姑之妹的人,是江老將軍的小兒子,此少年聲名狼藉,喜好女色,陰毒狠辣,在房事方面尤甚。
此次皇帝若是嚴懲,恐怕朝堂將有政變,若是不罰,又無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這件事,足夠叫皇帝頭疼一陣子了。
“皇后可有高見?”皇帝的眸子瞇起,隱有不悅。
藍清音緩慢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皇帝驀地壓低身子,脅迫性地盯著她,冷冷道:“莫要試圖挑釁朕。”
藍清音綻開婉約笑容,柔聲回道:“挑釁?臣妾不敢。”
皇帝眸中的凌厲殺氣一閃而過,隨即斂去,衣袖一揮,冷淡道:“朕胃口盡失,皇后自己用膳吧。”
“臣妾恭送皇上。”藍清音仿若不察他的慍色,微笑著目送他離去。
望著那明黃色的頎長身影,直至消失于視野中,她才輕輕地瞇了一下眸子。他未發怒,就已流露出肅殺之氣,可以想象當他真正大怒時會是多么可怕。
江氏的事并不棘手,藍清音暫且不理,施施然前去天牢探望端木痕。
她面上雖然從容,其實心底隱約涌著不詳的預感。可卻又找不到頭緒,如此忐忑的感覺,令人難安。
午后的天色明媚,但牢獄里一貫陰暗,常年燃著燭火,混雜著復雜的氣息,臟污齷齪。
“師父。”她輕喚,揮退了守牢的四名獄吏。
“怎么又來了?”端木痕清淡微笑,眉目俊逸,墨眸溫柔。
“師父,他們可還有用刑?”她低了嗓音,不放心地端詳他全身。幸好,除了原有的鞭傷,再無更多傷痕。
“沒有,別擔心。”端木痕雙腳受縛,困于牢籠中,腳下鐵鏈喀嗒作響,但他佇立在牢柱后,神情仍是一片云淡風輕。
“皇上可有親自來過?”藍清音微微蹙眉,覺得那鐵鏈異聲極為刺耳。師父并非重犯,卻被如此謹慎地囚禁,可見夏候瑾然決不可能放師父自由。
端木痕頷首,淺笑道:“他來過,給我吃了一種藥。”
藍清音不禁大驚,急道:“是何藥?”
“只是祛功散而已。”見她眉頭又皺緊,端木痕的語氣越發柔和,好言誘勸,“清音,你這般擔憂我,我便成了你的負擔。你知道的,這是我不想看見的事。”
“師父……”藍清音輕幽低喚一聲,明眸中閃過一絲脆弱。如果可以,她現在就劫了師父走,從此就算逃亡天涯,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師父是這般高雅絕世的人物,她又怎能害他背上與帝后私奔的污名?
“清音,我留在這里,不是要拖累你。”端木痕幽深如古井的眸中浮現一點波瀾,似憐惜又似無奈,“你天生便是尊貴非凡的命格,但將來你會遇上一個大劫。我留下,是要幫你避劫。”
或者說,是幫她擋煞。他愿承受那未知的苦痛,只要她平安喜樂。
藍清音眉心緊鎖,始終沒有舒展,低低地道:“師父,你服了祛功散,內力全無,清音擔心……”
擔心萬一哪天夏候瑾然要狠下殺手時,師父無法逃命。
祛功散本不是什么厲害的毒物,毫不傷身,只是封住人體內幾處重要的氣脈,但卻無藥可解,只能枯等三個月的藥效過去。
“清音,告訴你一個秘密。”端木痕笑容煦暖,宛如春風吹拂,沁人心脾。
“秘密?”藍清音疑惑地看著他。
他凝睇著她,笑意不減,緩緩道:“我必不會死于這皇宮之內,如此你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了?”
見他眸光清朗寧和,她終于漾出一抹微笑,用力地點了下頭。
這時,囚室外響起幾句模糊的對話聲。藍清音神色一凜,側耳傾聽。
“皇貴妃,皇后娘娘在里面……”
“所以本宮不可以進去?”
“不是,可是……”
“讓開!”
伴著一聲氣弱的厲喝,牢門猛地被推開。
藍清音轉過身看去,淡淡道:“妹妹身子尚虛,何以來此濕冷之地?”
江若馨的臉色確實蒼白如紙,嬌弱身形微晃,扶著牢墻才能站穩。
她順了口氣,才幽幽抬眸道:“皇后姐姐,若馨慚愧,早前若馨若不懷疑空玄子神醫,也就不會……一切皆是若馨命薄……”
藍清音走近她,輕輕攙住她的手臂,感覺到錦緞衣袖下的皓腕隱隱發顫,像是那身軀主人虛弱不堪,又似是正竭盡全力克制著某種情緒。
“皇后姐姐……若馨來探望空玄子神醫,是想問神醫……”江若馨的美眸中泛著血絲,容色憔悴疲倦,顯然是哀傷過度,夜不能寐。
藍清音心有憐憫,柔了聲,輕問:“你想問師父什么?”
江若馨的眼角滲出淚珠,已是哽咽難言:“若馨想問,神醫能否不計前嫌,救一救若馨?”
藍清音微詫,心念一轉,突然領悟。她的手滑至江若馨的腕脈,細探片刻,不由嘆息。
“皇后姐姐?”江若馨滿目悲慟,近乎絕望,啞聲問道,“是否無救?”
“有救。”藍清音卻是肯定地回道。
“真的?”江若馨的眼中剎時綻出光彩,急切追問,“皇后姐姐懂得如何治?”
藍清音搖頭,道:“只有師父能治。”她雖繼承了師父衣缽,但在醫術方面,她遠遠不及師父。
江若馨轉眸望向牢籠里的端木痕,倏地雙膝跪下,含淚懇求道:“還望神醫原諒若馨之前無知無禮,再施一次援手!”
“皇貴妃請起。”端木痕溫聲開口,目光平淡無波,“有人求醫,我自會盡醫者本份,皇貴妃無需如此大禮。”
江若馨面露驚喜,起了身,感激地連聲道謝。
藍清音走近牢籠,以獨門內功傳音至端木痕耳里,不會武的江若馨聽不到她說的話。“師父,胎血未盡,孕卵殘留,如若處理不當,她會終生不孕。她來此求救,必是因為宮中御醫皆束手無策。師父可有信心醫治此癥?如若師父有信心,治愈江若馨之后,師父一定要用此功勞向夏候瑾然討回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