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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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東臨帝偉有云:騰遠源之戰,是一場謀略之戰,東臨帝以客敵眾,不慶一兵一卒,迫使其侄東晉帝退出錦繡城,是一場真正意義上力量懸殊的較量。
騰遠源之戰,也使當初還是軒轅顥的東臨帝名聲大震,大大打擊了東晉士兵的士氣,激起了寧軍的志氣。
騰遠源,本來只是一處地勢險峻的山谷,后因騰遠源戰役而聞名,騰遠源大戰死了東晉軍隊整整五千,五千人入谷后,無一人生還,遍地的尸體,在第二天連一具完整的都無法找到。
騰遠源的別稱死亡之谷,也自此聞名。
苛邵峰只知道,嗚鼓息兵時,騰遠源依舊是火光四射,下面的哀號聲是如此凄慘,響徹不絕。
軒轅顥處于錦繡城內的府邸里,燈燭映照這軒轅顥冷峻的側影,珠簾微動,帷幔低垂,好似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邵峰站在一旁,覺得傍晚那場驚心動魄的戰爭似乎只是幻境而已,眼前的軒轅顥靜靜坐著,手中持著晶瑩剔透的玉盞,偶爾小啜一下,極為自在逍遙。
曷屋內淡淡的熏香,裊裊青煙飄蕩,令人不禁昏昏欲睡。
“邵峰,你去請王妃過來一趟。”軒轅顥語氣不起波瀾,邵峰有些捉棋不透,掌心冷汗滑膩,他穩了穩心神,正準備應和,去發現珠玉搖動,垂簾半挑,原來進來了一個人,那熟悉的英俊面目,分明就是北堯國世子段逸辰。
邵峰客氣謙恭動欠了個身退下,“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軒轅顥勾了勾唇角,眼角多出一抹玩味,“這就是所謂的待客之道?”
段逸辰個晚剛打了場勝仗,心情也很好,不理會軒轅顥的戲謔,找了張舒坦的椅子坐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好奇地問道:“這燃的是什么香?好熟悉啊?”
軒轅顥心神一窗,僵了僵,冷哼道:“女子香。”
熟悉?是的,這香跟夜離身上獨特的香味很相似,很少人能夠察覺,除了靠近她才能聞出來,這段逸辰能夠說出熟悉,他們兩個估計也是曖昧過了。
軒轅顥心頭頓全不爽,面色也是一沉。
段逸辰拌然抬眸,他根本不知道,軒轅顥這生的是哪門子悶氣,反正他從來沒有了解猜透過這個心思縝密的男人,他運籌帷幄,他霸道邪魅,他總喜歡算計他人。
段逸辰哪里知道,軒轅顥在算計他人的同時,也把自己給算計了進去。
只是此刻的軒轅顥是不會承認的,段逸辰也不會往那個方面想。
殊簾搖曳,軒轅顥抬眸,段逸辰亦然,兩人看到來人時,神色各異。
軒轅顥幽深目光如錐直刺她臉上,彼此神色被光亮照了個無所遁形。
段逸辰心痛的目光焦落于她身上,密密麻麻、點點滴滴,攫住了她整個人。
夜離身著緋衣,沒有上妝,鬢如裁,眉如畫,素衣鬟髻,款款而來,輕盈似夜蝶。
雙眸黑白相映,依舊有著熟悉的清冷,倒映出屋內兩個不分軒昂的出色男人。
軒轅顥垂下眸,玉盞已斟滿,琥珀色的淚,馥郁可人。
他仰頭飲盡,舉手拂袖之間,說不出的瀟灑利落。
段逸辰的視線灼灼,不管屋內還有一個軒轅顥,絞在夜離身上遲遲沒有收回。
夜離似有若無地從他眼前拂過,芳香氣息襲上他的鼻尖,段逸辰心頭一窒,霍然驚覺,訝異的薄唇微張,下一刻,就掠向獨自品茗的軒轅顥。
卻見軒轅顥神情高深莫測,絲毫沒有冷凝,持著一杯空蕩蕩的玉盞把玩著,意猶未盡的樣子。
段逸辰再次將視線落在夜離身上,決定暫時壓下心底不好的預感,卻發現啊,她唇角笑意愈深,不像是真實的。
聲音還是忍不住顫了顫,“阿離?”
夜離愣了愣,眼底的柔光氤氳成霧,聲音淡然,“世子別來無恙。”
段逸辰沒料到她又把自己當成陌生人,心頭如同被千斤銅鐵壓住,翻不了身似的,蔓延的苦楚絲絲縷縷鉆進心扉,令他剎那透不過氣來,恨不得這一刻消失在她面前。
眷戀的聲音依舊纏綿,他還是于心不忍啊,多年的累積,揮劍斬情絲,一朝一夕,若能足夠,又怎么站在這里呢?
“阿離。”段逸辰又叫了一聲,聲音中飽含痛楚,夜離都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她只想跟他斷絕一切,讓他不要為難,她是原諒了他,所以,更不希望他受苦,軒轅顥還在這里,猜不透心思。
段逸辰這一聲聲心悸的呼喚,這不是擺明著自己,還有當另一個人籌碼的分量么?
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怎么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不明白呢?
夜離又哪里知道,十幾年的感情,若是一朝一夕能夠斷掉的,況且,段逸辰自小就對她上了心,又身在王室,見慣了那些深宮黑暗,對她自然是格外的珍惜。
啪嗒一道碎裂聲,驚醒了目光相迎的兩人,下意稱回頭,發現軒轅顥捏碎了手中的玉盞。
有幾小片,甚至指入了他的掌心,絲絲血滴沁了出來。
空氣中,那熏香頓時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軒轅顥唇角逸出一抹邪魅,蠱惑人心,他收緊了手指,含笑迫視夜離,薄唇微抵,聲音一如往常般,“本王真是太不小心了。”
夜離直勾勾看他,四目相對的僵持,一瞬卻似一生那么長。
白衣廣袖垂落,綾羅綢緞的冰涼觸過他微微沁痛的掌心,軒轅顥的聲音,有些飄渺虛幻起來,“本王先下去休憩,留點空間讓世子跟王妃小聚片刻。”
夜離低了頭,眉眼微斂,無浪無瀾,“嗯。”
段逸辰也猝不及防站了起來,“王爺,慢走。”一副巴不得他快走的樣子。
軒轅顥危險的瞇起眼眸,欲言又止,半晌才快步離開,門檻邊,他足下一滯,還是沒有回頭的出了門。
軒轅顥這方才離去,沉寂的空氣,也似乎被他帶走似的,段逸辰的目光更加放肆,毫無顧忌地盯著夜離。
夜離迎著他定定注視了片刻,便挪開了,她緩緩走到窗邊,碧紗窗簾被她輕扯到一邊,視線掠到院中。
今夜月色清寒,清冷的月光傾瀉了浩瀚無邊的天地,屋檐樹木無不幸免,全被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銀白,清風吹拂,樹影婆娑,煞是好看。
幕色中的院落平添幾許寧定,樓臺亭閣綿延遠去,隱入天際。
天空這一輪皓月,卻是隔著這遙遙九重天,夜離視線一窒,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恍然發現段逸辰已經站到了自己身邊,兩人靠得很近。
段逸辰聲音微微一頓,“阿離,你在這過得好嗎?軒轅顥他有沒對你怎樣?”
他的目光絞在她左頰上,看到了幾乎愈合了,才松了一口氣,但是心還是不由生疼。
當初,那一鞭下去,是如何生疼?
幼時的她,一受傷,就找自己哭訴,此刻的自己,難道,就再也不會成為她的寄托嗎?
夜離從段逸辰臉上的神情,就依稀可以看出了他已經陷入回憶中,她都從回憶中出來了,為何,他還想用回憶來牽絆住自己。
若事事皆可后悔的話,這光陰也不用如梭向前而是后退了?
“過得還好,他對我,也還好。”想了幾個詞,發現只能用“還好”,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已當下狀況最為恰當。
軒轅顥他沒把自己關進地牢,沒對自己用刑,除卻了,偶爾偷吃點豆腐之外,確實沒對自己怎樣。
這對一個身為籌碼的人來說,吃好喝好,還有婢女伺候,已經是最客氣的禮節了。
她還能怎樣,苛求自由?得寸進尺向來沒有好下場。
再逃?她已經暫時打消了這念頭,外頭皇帝跟軒轅顥開戰激烈,百姓逃難,街上兵荒馬亂,她沒有武功,出去必定受死,還不如好好呆在這里,等戰爭結束再議。
垂曳的衣袖輕拂,碧紗窗簾被夜離一拉,捂得密密實實,在她拉上的最后一瞬間,段逸辰發現她手一滯,接著就瞧到她黛眉輕攏,體乎在思考著什么。
實則,在夜離拉上窗簾時,余光居然掃到了對面窗邊立著一抹頎長的身影,分明就是剛才出去的軒轅顥。
即使距離相差有點遠,她依舊能夠感受到他冷凝的日光、灼灼的注視。他在監視我?
夜離臉色一沉,更加不悅。
段逸辰看到她皺眉,下了狠心,咬了咬唇,“你想不想離開這里?”
雖然明白,讓她不行軒轅顥同意逃離這里,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但是,他還是希望她能夠過得更好。
“離開?”夜離喃喃自語,驟然,她感到屋里極為窒悶,彌漫的郁郁馨香,繚繞出紛紜幻影。
心頭狀似有一堵銅墻鐵壁阻攔著,憑著她一己之力硬是無法闖出去,無濟于事。
“不想。”聲音較剛才的喃喃自語,堅定了十分。
既然嘗試過,依舊逃不出他的掌心,為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做費力又費神的事情?
至少此刻,或許這軒轅顥在錦繡城的居所,是最安全的一處休憩他。
段逸辰,他現在跟軒轅顥在同一條船上,若是在此刻,硬要在老虎頭上拔須,軒轅顥發起狠來,他或許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阿離,我知道,你這是在擔心我。”段逸辰終于露出進屋內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夜離下一刻就被拉進了他懷中,他沒發現她肢體的抗拒,或許是察覺了,仍舊是視若無睹。
“我這不是擔心,若是別人,我也套會這樣做的。軒轅顥的手段,相信你我都非常清楚。”
她的聲音圓潤,卻如淬了毒的針,指在段逸辰的心頭,痛,從心口蔓延到四肢。
他不由俯身,她寂若睡蓮的臉上神色淡然,唇角含著一抹淺笑,笑意很淡很淡,淡得幾乎一碰就散。
他們得極近,隱約觸到彼此肌膚的溫熱。
攬著夜離纖細的腰肢,將她緊緊箍在懷中,段逸辰正要抬起的右手下意識一僵,心跳忽然一窒,他眸色轉深,突然鄭重地低頭問道:“阿離,軒轅顥有沒對你……”
下面的不雅的話語被他咽了回去,他問不出口,他不想,他著實不想往那個方面想,不由閉上眼晴,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狀似冷靜地睜眼。
原來,軒轅顥口中的“女子香”跟她身上的體香是一體的,怪不得如此熟悉,怪不得如此熟稔。
夜離清冷的眸中錯愕一閃而逝,她不解,但是還是淡淡地答道:“沒有。”
同床共枕、一宿安眠算不算所謂的……
“你不該管那么多的。”夜離幽幽地嘆了口氣,閑適一笑,不待話音落地,段逸辰竟是一震,瞇了眼看她,目光飄忽,漸漸灼熱。
這目光看似看她,又分明不是在看她,似乎透過她看別人。
他漆黑如墨的雙眸透露著憤怒,又逐漸成了悲哀,最后化為絕望,“阿離,你是我的阿離,我是你的辰哥哥,我不管你,還有誰會管你?”
他的聲音低啞,夾雜著千般凄涼,萬般癡念。
垂眸看向她,看她一時眉目清秀,猶帶稚氣,一時素衣挽髻,冷若淡定。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夜離聞言不由心中一動,氣息紊急,胸口起伏,微微蹙眉,幽黑瞳仁里流轉淡淡光彩,唇眸噙著一抹淡笑,卻眼也不抬地問,聲音澀然:“若時光能夠倒流,你仍是我的辰哥哥,我仍是你的阿離。”
玉顏凝雪,肌膚賽霜,明明是舒心祥和的畫面,印在心頭,心中欣慰凄楚交積,再無法自抑,眼前一切俱都模糊。
夜離這一句話,徹底驚醒了段逸辰,他腦中久久盤旋著八個字,“她不再給我機會了。”
時光倒流,時光若能夠真的倒流,他用什么來換,他都甘愿。
可是……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如同她弄也不會給自己機會了。
一直自我打氣,他都沒用此刻清醒,原來夢醒了,痛楚依舊存在,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他寧愿繼續做夢,為何她一定要敲碎他的夢?
人家都說美夢成真,美夢就算成不了真,也不用經歷此刻,這般揪心的絕望滋生,蔓延,侵噬吧?
原來那一年,他錯過的僅是永恒,便是放手了此生的幸福。
段逸辰雙眸隱隱憤懣,漸轉為悲苦。
良久,他就這樣看著她,或許想要用這種目光來感她,殊不知錯過即是錯過,夜離深陷沼澤,自己都難以保全,斷然是不會再給他機會的。
而且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對段逸辰,她也明白了那是小女孩時期的懵懂,而非是與子偕老那般深刻的癡,這般,本就不是她所企盼的,又怎會還給他期望,只能將他逼出漩渦之外。
語聲微窒,有凄苦之色一掠而逝,“阿離,你還會允許我以后這樣叫你嗎?”
“可以。”做不成情人,可以做朋友,幼時的關懷,夜離也沒有斷忘,她抿唇道。
段逸辰的聲音低嘎,帶著一抹痛楚,“那你以后可以叫我辰哥哥嗎?”
“可以。”夜離垂眸,不忍目睹他臉色悲慟的表情,那仿若是自己拿劍對著他,進行一場生死搏斗似的。
“那你現在可以叫我一聲嗎?”聲音啞然,帶著幾許空曠的飄渺,那是嫉妒的渴望,他在等待。
夜離咬了咬唇,心弦輕攏,語氣卻是恬淡寧和,“辰哥哥。”
段逸辰雙目迸出喜悅,那是悲到極致的喜,比悲喜交加還要更上一層樓。
雙手環繞得更緊,他將下巴隔在她青絲盤繞的頭頂上,低低地道:“阿離,以后,我就是你真正的辰哥哥了。”
夜離心頭一窒,呆了半晌,悵然動容,明白他下了一個痛苦的決定,他這么一說,就表明今后他們就是兄妹了。
“我現在,雖然跟軒轅顥同在一條船上,但是,若是你喜歡軒轅的話,我可以撤銷跟軒轅顥的合作。”
段逸辰抿了唇角,似笑似戚。
沉默半晌,夜離依舊低頭,啞聲道:“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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