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齋。
今早回廂房里換過衣裳,阿碧問及,雪衣只說是在幽夢齋坐了一夜,看了一晚的書,并不曾說起景王的師傅,用過早膳,給老太妃請安,老太妃越發連面也懶怠見她,說近日身子不爽利,早上的請安先免了。如此雪衣又去看了被關幾天的流鶯,流鶯病了躺在床上休息,因想起那剩下的未抄完的‘孫子兵法’,于是悄然又回了幽夢齋。
經過了昨晚,她又怎么能再一次面對同樣的境況。
于是筆下飛快,想著要在傍晚前抄好了它。
眶誰知心無旁騖,園內寂靜,速度竟比昨晚要快上幾倍,這剩下的不出一個半時辰就已然抄好。
她滿意的看看那抄本,仔細壓平了,放在桌案上。
找來抹布,她將那落了點灰塵的書籍一一的擦拭干凈。
看得出來,景王生前是極愛看書的,涉獵廣泛。
歷史、軍事、天文、地理,詩詞歌賦,這些書籍都不缺乏。
想著想著,雪衣在腦海里幻想景王的模樣。
就在她出神之際時,抹布從夾層里掃下一卷紙。
這是什么?
蹲身撿起,將略黃的紙緩緩攤開,徐徐浮現在眼前的是一副畫,黑墨白描,畫的,是一名女子,畫筆淺淡,已有些水印模糊。
拿著那畫,雪衣一再的端詳,女子容貌不似蝶雙,也不似玉蟾。
一時瞧不出是誰,只覺著那神態極是傳神,眉目煙裊,俏笑盼兮,算得上是個美人兒。
將畫隔遠了一點,那五官,又覺有些熟悉之處。
她不再細瞧那美人,看那畫似乎還未來得及上色,但旁邊卻已然題了一串詩詞,詩詞所寫,正是昨晚景王師傅所寫的那一首,只是這上頭更全,心中默念,一字一句道來: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念完詞,心中恍惚呆了起來。
兀自出了一會神,目光落在下方,題款處有紅色印鑒。
所題為:——鳳郎。
雪衣心中怔怔的反復念著這兩個字,那畫卷從手里飄落也不自知,忽然,她猛地捧著自己的頭,一陣劇烈的脹痛襲來。
她越是想那兩個字,那痛便如萬千螻蟻啃食她的每一根神經,痛得她整個彎下身子蹲在了地上。
是誰,鳳郎,是八王爺上官鳳瀾嗎?
為什么看到這兩個字,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為什么,她想哭。
是因為那串題詞,還是因為這落款的名。
一種強烈的哀傷似洪水張開傾盆血口,吞噬她的心。
視線逐漸失去了焦點,一種恍惚的迷惘在眼底浮動,連她都不自覺,自己已然跪倒在地上,口中怔怔的道著一個名字,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鳳郎”
“鳳郎”
屋子里,走進一道人影。
飛快來到雪衣面前,將她扶起:“妳、”
雪衣驚醒,眼神還殘留一線迷惘,視線逐漸聚焦,納納的開啟著唇:“重蓮?”
上官重蓮找到雪衣時,見她蹲在地上抱著頭喘息,當他以為她受傷了或者什么,不料卻看見雪衣眼角正巧滾落的一顆淚。
“妳在做什么?”他的聲音難得有些嘶啞。
雪衣擦掉了淚,看一眼落在地上的畫,伸手將它撿了起來,說:“沒有什么,只是剛才無意間看見這畫,見了畫上題詞心中有點難過。”“嗯?你怎么會在這?”雪衣反問道。她看著上官重蓮,幾日不見,他似乎憔悴了幾分,唇邊蓄了些宿夜的胡須,陡然之間為他增添了幾分成熟,散亂的長發更是忖得一雙眼睛邪佞張揚。
這一眼,竟覺得他不再是翩翩俊少年,而是個男人了。
她一時呆住。
誰知上官重蓮的手撫摸上她的臉頰她還猶自發著呆沒有反應過來,當她驚醒,他的手向她后腦勺一挪,將她的頭帶向他寬闊的胸膛,緊緊將她摁在懷里。
“妳真的沒有死”
雪衣動手推他:“重蓮,把我放開。”
“不放!”
“你、你壓得我難受。”
“那也不放!”
“再不放,我惱了!”
“丑丫頭,別動,只要一會就好,讓我知道妳真的還活著。”
“”雪衣渾身一僵,緩緩松卸了掙扎。
好一會,當他懷里的溫熱傳遞上她的臉頰,她自然的道:“好了嗎,如果好了,可以放開我了,你再不放,我就真的要悶死在你懷里了。”
上官重蓮松開的手在她頭上蹭了一把:“長得丑,還不解風情的,妳簡直無可救藥。”他俯身湊上臉,雪衣本能往后傾仰,他面上又恢復了邪佞的笑:“小王的胸膛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榮幸靠一靠,妳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懷疑你是否是女人,不過”他話鋒一頓,桃花眼兒半瞇,笑得邪惡:“讓妳死在小王懷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雪衣頓時臉上一陣燒紅,忙推開他,轉身不再面對他的臉。“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只要有心,自然不難找到。”
上官重蓮將雪衣整個扳過來,雪衣防范的盯著他,“你?”上官重蓮只是勾著笑,從袖里掏出一道精巧的平安符,石蘭的顏色,蝶形的樣子,綴著平安穗。
雪衣不解的看他徑自給她腰間掛上,她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上官重蓮強行的給她掛好:“不準取下、不準扔掉、不準弄壞、不準說不!”他抬頭笑看著她:“這是錦州最靈的神佛廟求來的平安符,小王閑來無事,所以去那走了一遭,這東西太秀氣,掛小王身上讓人笑話,所以免費贈送給妳,妳若丟了”他話一頓,貼近她一步,“若敢丟,后果,妳盡管猜!”他那眼睛里擺出的惡意很明顯的是在說:后果很嚴重。
可雪衣卻愣了半晌。
“你”
“我什么?”
“你竟然跟他說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難道他才是景王師傅的徒弟?現在想來,似乎兩人的性子多少有想象的地方呢。
“誰?哪句話?”上官重蓮陡然半瞇起眸子盯著她。
雪衣驚醒,忙著擺手忽悠:“沒有沒有,對了,你剛才說這平安符,是什么廟求來的?”
上官重蓮卻沒那么好騙,反而越發尖銳的盯住了她的臉:“又不說?”他逼上來,她往后退:“說什么?”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哪一句?”
“想存心裝糊涂?”
雪衣被他逼得有些緊張,用力將他推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要再如此,這平安符我可就扔了!”
上官重蓮起身,復又回復了笑容:“算了,這一次就讓妳混過關,下次,可就沒這么好運了。”
“等等!”雪衣喚住他離去的身影,她將手中畫卷拾起,問他:“這幅人像,可是你皇叔所畫?”
“在這屋子里的,自然是他的。”
“那,你可知這上頭所畫的人是誰?”
上官重蓮目光隨意望了一眼,眼底淡了顏色,似有一把風吹走了什么,淡淡道:“不知道,沒見過,也許,是八皇叔在外頭認識的某一位紅粉知己,八皇叔生性風流,連小王都自嘆弗如,誰知道則他畫的是哪個女人。”
雪衣很是狐疑的盯了上官重蓮一眼,紅粉知己?青樓女子?
不過,跟上官重蓮有血緣關系的景王或許也跟他一樣,風流債一堆,所以才才染了病?所以才不愿取妻生子,不愿意被牽絆?呃
這真的是她所嫁的人么?
可是喜歡閱覽群書的人又怎么會這樣一種人呢?
“怎么,妳不信我?認為我在撒謊?不然我帶妳去百花街,那里多少的頭牌花魁都跟我八皇叔有染,有的,可是連小王都要不到的”上官重蓮抱胸勾著邪佞的笑,定定看著雪衣。
“不用、不必了!”反正他人已死,怎樣的人,都無所謂了。雪衣忙笑著擺手,怕他強行的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光天化日拉著她去逛百花街。
“真不用?”上官重蓮抱胸索性又走了回來:“不如,我跟妳說說八皇叔的風流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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