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俞宛秋一鼓作氣把四個丫頭嫁掉了三個,素琴和茗香嫁的都是宮廷侍衛,婚后可以繼續在東宮任職。
只有紋繡,現在是三品夫人了。諾大的將軍府,原本就只有兩個光棍男主人,又是武夫,不擅處理家務,府里極度缺乏女主人。紋繡嫁進這樣的家庭,想再出來做事,基本上不可能了。
眼看接近產期,連蘭姨都帶著堯兒住回了怡慶殿,和素琴、知墨、茗香一起,每天十二個時辰輪流守著太子妃。
蘭姨和知墨還好,素琴和茗香都是新婚燕爾,要是晚上也值宿,就得丟下家里的新婚夫婿獨守空房。俞宛秋過意不去,一再表示不必如此緊張,勸她們晚上回去休息,可惜沒人聽。
她們不說俞宛秋也明白,還是對宮里的一些人不放心,怕一時照顧不到,會出什么意外。那時候醫療條件差,女人生產時,等于“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稍微動點手腳就可以置人于死地,而且可以完全不留罪證,看起來就像死于難產。
照蘭姨的話說:“這里不比紅豆院,那個地方隱秘,進得去的都是自己人。”
不眠之夜總是顯得特別漫長,怕自己不小心睡過去,她們甚至不敢一個人守夜,每次都是兩個人一輪,再加幾個有經驗的嬤嬤。
俞宛秋感動歸感動,就是有一點不好明說,她們制造出來的緊張氣氛也多少少感染了她,讓她有點輕度神經衰弱。每次半夜驚醒,總要咳嗽一聲,然后聽到外間有熟悉的聲音低問:“太子妃要什么?”,這樣才能繼續安睡。
為了不影響趙佑熙的睡眠,在孕期的最后一個月,她強行把趙佑熙“趕”到葆中殿的含清齋,那里有間寢房,是趙佑熙婚前常住的。
其實,如果有趙佑熙在身邊,她肯定要安心得多。可女人到了孕后期,因為大肚子壓迫膀胱,總是頻繁起夜,兼有口干舌燥之癥,一夜數度折騰,自己睡不好,身邊的人也別想睡好。趙佑熙每天五更就得起床,然后趕到軍營去點卯,在睡眠時間本就不足的情況下,睡眠質量就顯得尤為重要。
本來俞宛秋打算讓他索性搬到軍營去的,那樣早上不用趕路,可以多睡一會兒,趙佑熙自己不同意。住在宮里,若妻子晚上發作,他起碼可以陪一陪,雖然進不了產房,在外面守著也放心一些。
五月二十三是預產日,這天啥事都沒有,很平安過去了。
考慮到預產期沒那么準,也沒人著慌,蘭姨還笑瞇瞇地告訴她,這是孩子舍不得離開母體呢,將來準是個孝順孩子。
俞宛秋也笑,摸著圓滾滾的肚皮說:“那當然,我閨女不孝順我孝順誰呀,是不是,寶貝?咱不急哦,寶貝想在娘肚子里多待幾天就多待幾天。”
茗香正拿著小錘子砸核桃,最近她每天都讓太子妃吃一小碗核桃仁,說吃了這些,生下的孩子聰明。聽了太子妃的話,她放下錘子跟知墨咬耳朵:“明明就是兒子,非要每天喊閨女,難道這樣就能把兒子喊成閨女嗎?”
知墨撿起她敲破的核桃剝著,嘴里笑個不住:“你就讓太子妃過過嘴巴癮吧,等孩子生下來,就沒得說了。”
俞宛秋氣極,轉向蘭姨求支持:“媽媽你說我這回準能生閨女的。”
蘭姨拍著她安撫:“放心,這回肯定是閨女,你別信她們的,她們懂什么。”
茗香揚起頭說:“我們是不懂,可宮里懂這個的嬤嬤多了去,人家都說,酸兒辣女,太子妃自懷了這個孩子后,吃了多少酸東西?光是酸梅就吃了好幾壇,我每次老遠聞見,就恨不得把牙齒酸倒。嬤嬤們都說,看生兒生女,這個最準,肚子形狀做不得準的。”
從外面走進來的趙佑熙站在門口道:“老遠就聽見你們爭,有什么好爭的?兒子閨女我都喜歡,最好是一樣一個,生個龍鳳胎。”
俞宛秋橫了他一眼:“別做夢了,肯定只有一個。要真是龍鳳胎,有經驗的大夫探脈探得出來的。”
趙佑熙馬上轉口:“我就那么一說。其實,生孩子還是一個一個來比較好,一次生兩個,你身子本就弱,怎么經受得起?”
俞宛秋想說“我身體哪里弱了,明明健康得很”,再一打量自己威武挺拔的夫君,又咽了回去。強壯如趙佑熙,也許在他面前,任何女人都是弱的。
五月二十四很快過去了,接下來,二十五,二十六全都平安無事……
東宮的人漸漸不安起來,俞宛秋走到哪里都發現,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肚皮上。
等到五月的日歷完全翻過,太子妃肚子的孩子依然穩如泰山時,連原本穩如泰山的人都開始面露焦慮。
趙佑熙從二十三日起就沒再去軍營了,每天守在妻子身邊,晚上也搬回了同心殿。他的理由很充分:以前你說我白天太累,晚上一定要睡好,現在白天不用去軍營,晚上沒睡好,白天再補眠就行了。
時間以極為緩慢的方式流逝,東宮的人連走路輕手輕腳的,若有外宮的人來探望,進門的第一句話必是:“還沒生嗎?”
被問者一般只會搖頭,即使作答,也把聲音壓得很低。
一直到六月初五的深夜,俞宛秋才總算有了陣痛感。于是一陣兵荒馬亂,不只是東宮,整個皇宮的人都被吵起來了,個個側耳等著東宮的消息。
六月初六,沒有任何新消息,太子妃依然在生產中。
六月初七,趙延昌罷了早朝,陪著心慌意亂的兒子等在產房外。兒媳婦已經痛了一天兩夜,再不生下來,別說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
太醫和穩婆已經隱晦地問過,保大人還是保孩子,趙延昌哪敢做決定,只是看著兒子,趙佑熙兩眼通紅地低吼:“要是太子妃有什么事,你們統統別想活,還杵在這里干嘛?不快給我滾進去?”
六月初七中午,情況已經非常危急,趙佑熙踢開了無數阻攔他的人,跑到愛妻身邊跪下,從不信佛的他,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
俞宛秋努力睜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跟他說:“對不起”,然后就昏死過去,氣若游絲。
趙佑熙徹底崩潰了,拿起穩婆放在床邊的剪刀就要往心口扎。
周圍的人都被這變故嚇呆了,隨后看到的一幕更讓她們淚如雨下:本已進入彌留的太子妃,竟然在關鍵時刻伸出手擋在太子胸前,太子急忙收力,還是扎穿了太子妃的手掌。
母親的痛叫和嬰兒的啼哭同時響起,在眾人耳中,不啻仙樂。
穩婆們后來說,是太子的那一剪刀,讓太子妃在痛極之下猛然收縮產道,才終于娩出了重達九斤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