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她不假思索。又拿起另一本目錄,這回是床上用品了。她沒聽到鐵河應聲,抬眼看他,說,“一定要去的。”
一點兒也不意外她會這樣說,可佟鐵河還是覺得頭痛。他抽走了她手里的目錄。
“不急在這一天都備齊了。”
她看他的撲克臉,知道他應該是同意了她觀禮去的,原以為會很難說服他,見他這樣妥協了,她竊喜,臉上倒是自然,很聽話的躺下來,“你快去,讓他們快些做好……時間是有些緊,不過好在咱們是熟客,好好兒的說,總該可以吧?也好有富余的時間,哪兒不合適也好改改……”聽她的語氣,她是心滿意足的,只是忽然又嘆了口氣,說,“那得是多漂亮啊。”她扯了扯自己的病服,嘟嘟嘴。
開佟鐵河揉揉她的額發。
他還真不想讓她去觀禮。可一定拗不過她。她會有無數個理由跟他辯,但其實只要一個理由就可以了,那就是她想要在場。
即將到來的盛大婚禮,她特別的期待。
效……
大約二十天后,自颯的旗袍裙褂送來的那日,鐵河對自端生氣了。
剛剛進行完靜脈注射的自端,疼的額頭上細細密密全是汗。成衣店的職員恰巧這時候來了,靜悄悄的將一盒一盒的衣服擺在外間。摞了高高的幾摞。自端來了點兒精神,就想要去看看,鐵河不讓她動。
跟自颯約好的時間還早著呢,她又不安生了。
鐵河黑了臉。
前幾日,她為了給自颯選結婚禮物,就趁他回公司開會的幾個小時,偷偷溜出去了。他收到消息,直接從公司奔了她去的地兒……一家琴店。他火冒三丈的闖進去,看到她和琴師在給她定制的小提琴調弦。她坐在店中的木頭凳子上,集中精神的看琴師擺弄那把小提琴,一只手撐在腰后,一只手撫弄著腹部,標準的孕婦姿態,琴師調弦,偶爾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難聽的很,她怡然自若,連他進去她都沒發現,直到琴師先抬了頭,她才看到一張關公臉的他……她微笑了一下,似乎是不意外他會去,看她一笑,他滿肚子的火竟都憋了回去。傻站在那里等著琴師將琴調教好,最后還是他拎著琴盒子出了那家店。
他沉著臉問她怎么出來了。她說有護士跟著呢,不怕的。他差點兒在大街上就對著她吹胡子瞪眼睛了。
不怕!
這丫頭膽子是越來越肥了。
她摸著肚子說帖帖也想出來透口氣……然后說帖帖想去吃炸醬面。
她臉上紅紅的,帶著央求的意思。他看看跟著的護士,再算算時間,決定帶著她去吃。她竟然對著一桌子面,一口都吃不下去。她吃不下去,又不準浪費糧食,逼著他吃,兩大碗炸醬面,差點兒沒把他胃撐爆了。趁著他吃東西,她絮絮的和他說,為什么選小提琴給自颯做禮物——頭一個呢,取個好意頭,琴瑟和鳴;二一個呢,其實自颯最喜歡的樂器是小提琴……
他倒是不知道。
自端說你自然是不知道。她彈鋼琴是被娘娘逼的,自來就沒喜歡過。不讓我動她的琴,那不過是她霸道,還有……惱我。
他咽下最后一口面。看著她。
自端摸著琴盒,說,她呀,這回,總算得著她喜歡的了,是不是?
好,那回,是為了給自颯選禮物——就算不是為了選禮物,她偷跑出去,是為了透口氣——可回來呢,她回來胸口疼了半宿,咳出了血絲……折騰了兩日才好轉,擔心死他,這會子,連靜靜的在床上等著這藥勁兒帶來的疼緩一下都不肯,他真是生氣了。
“景自端,你再這樣不聽話,我要……”他把她的手腕扣住。又氣又急,恨不得把她綁在床上,可是手上又舍不得用勁兒——她從手背,到手腕,一直到臂彎,青青紫紫的,全是針孔,每天,護士來給她注射,換著找能扎針的地兒,都快成了挑戰了,往往半晌下不去針……她還能和護士開玩笑,說這是考驗護士姑娘的技術呢。這哪兒是考驗護士技術,這是考驗他呢……她多怕疼的人啊。
“你要干嘛?”她也煩躁。手上疼……還有,剛換的這種藥,怎么總是讓她躁動不安——這會兒,正好有點兒事情打岔,她不過是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他能不能別這么緊張?
他要干嘛?
他能打她一頓的話,早就打了。哪兒還能跟現在似的,眼看著她折騰,束手無策的?
“你就不能乖一點兒?”好半晌,他才說。原本準備兇巴巴的罵她的,話到嘴邊,竟成了這樣軟綿綿的,哄淘氣小孩子吃糖一樣。
她鼻子忽然就一酸。
“我又不是成心的。”她嘟噥著。
“還不是成心的?”他的大手,揉捏著她的青青紫紫的手腕子,很輕柔。他算是徹底的栽給她了,她要是再成心做點兒什么……他嘆著氣。
“不是。”她只是,有些控制不了脾氣。她不想。可是帖帖在長,藥物在加大劑量,她能明顯的覺察出自己的不適,想控制,可是好難。
他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阿端。”
“嗯。”她點頭。
“沒事,有火就對我發吧。”他說。
她瞪他一眼。剛剛不知道是誰比較兇。
她這一瞪,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好看的緊。
一股又酸又熱的東西沖到了他的喉嚨,他低下頭去,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他的唇很燙,灼了她手背似的。她縮了一下,他卻把她帶的更近些,去吻她的唇……這樣,能不能讓她忘了身上的疼、心上的不適?
“小嬸嬸!”
清脆的童音。
佟鐵河的大腦陷入短暫的缺氧狀態。他停住了。自端抬手掩住嘴唇,額頭抵在他肩上。兩個人有那么幾秒鐘,一動都不動,定住了一樣。
“佟妥妥!”
自端聽到頭頂上傳來的佟鐵河那低沉沙啞而又無奈的聲音,她推了他一下,讓他閃開,看出去,只見伊甸拉著妥妥站在病房門口,看到他們回頭,伊甸才笑吟吟的敲了敲房門,道:“來不及攔住妥妥的小嘴了。”
自端臉上紅的什么似的,她就要下床來,佟鐵河卻一把攔住,伊甸笑著,放開妥妥的手,妥妥跑過來,張著手要自端抱,佟鐵河拎起妥妥,把她丟到自端的身邊,還順手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惱恨不已似的。
自端忙撫弄著妥妥的小屁股,不住的親著妥妥粉嫩的小臉蛋兒。
佟鐵河妒忌的看著妥妥,過了一會兒,才回身請伊甸坐下來,問了伊甸要喝什么,伊甸說要咖啡,他便進小廚房去了。
煮咖啡的時間,他聽到妥妥稚嫩的腔調,自端溫柔的低語,伊甸爽朗的大笑……這些聲音匯在一處,美的像音樂一般,漲的他胸口滿滿的。只顧盯著咖啡機,笑。
又有人敲門,他出去一看,是自颯來了,風風火火的,進門就把包丟在地上,看到可愛的妥妥,一向不怎么喜歡親近小孩子的她,竟然撲上去,把妥妥弄的叫起來——她自己就“哈哈哈”的笑,惹得伊甸罵她。
鐵河大聲問自颯要喝什么,自颯揮手說要白水,最近不敢來刺激性的,起了滿臉的痘子,再這樣下去,她要變最丑的新娘子了。
鐵河笑著。給這一屋子女人準備了飲品,擱在茶幾上。給自端和妥妥的是牛奶。自端喝了牛奶,讓他去把外面那些盒子都拿進來,他只好去,十幾個盒子,都搬進來放在桌子上,剛放好,自端就趕他出去。
伊甸在一邊大笑,說佟鐵河你也有今天。
鐵河不言語,逗妥妥,問妥妥要不要跟小叔叔出去玩,妥妥猴在自端身上,不肯,他捏著妥妥的小鼻子罵她小白眼兒狼。
自端伸手拍掉他的手,說他弄疼了妥妥。
自颯和伊甸在旁邊看他們倆的樣子,一時間都忘了要笑。鐵河若無其事的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里面屋子里,三個女人的笑聲。他莞爾。
自端被伊甸和自颯笑的有些窘,忙催促自颯快試衣服。伊甸起身把窗簾拉好,自颯過去把門鎖了。轉身便脫了外衣。小麥色的肌膚,骨肉勻稱,黑色蕾絲的內衣,更將自颯的骨子里的性感魅惑托的灼人眼目。
自端看著自颯胸前那大片粉色的痕,擁緊了妥妥。
伊甸吸了口氣,說景自颯你這個妖精。
自颯扭了下身子,手卡在纖細的腰間,媚笑著,說我的妖精勁兒是明著的,有的人是暗著的。她拿眼睛瞟著自端,伊甸配合的笑,說是啊是啊,我也留意到了呢。
自端咬牙,只管說讓自颯快些試穿。
自颯笑著說還不好意思啦,我可是眼看你從34C直奔了D啊……現在E有沒有?要是沒有你要努努力。
自端臉上燒的什么似的,拿了身后的靠墊朝自颯丟過去。
伊甸見狀,也笑著催自颯。
自颯打開最上面的一個盒子,伸手抖開一件旗袍,比量著——大紅色的,胸襟往下,金線繡著鳳穿牡丹的花樣,璀璨奪目——她一顆一顆的紐扣扣著,從頸下,一直到下擺。端端正正的站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看了好一會兒,回過身來。
“好看。”伊甸稱贊。
自端讓自颯走近一些,“好合體。”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自颯低頭逗逗妥妥,妥妥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像火焰一樣的她,自颯問:“阿姨好看不好看?”
妥妥嘴巴一扁,小聲的說:“沒有小嬸嬸好看。”
自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對著伊甸說:“你的寶貝女兒有眼光的很……寶貝兒,給阿姨做花童好不好?”
三個人又說笑了一陣子,自颯一一的把裙褂旗袍都試過了,竟然都很合適。自端只覺得事情順利成這樣,開心的很。自颯打開最后一個盒子的時候,輕輕的“咦”了一聲,說:“這個不是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