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權捻了捻胡須:“梅振衣將入山面壁反省,不能見外客。嗯,你也不算外客,隨我來吧。”他將綠雪帶入了三山洞天。
綠雪帶來消息很令人吃驚善無畏臨走前跺的那一腳,斬盡了一身修行法力。
假如你有千斤之力,一次力舉千斤,往后便再無力量了嗎?這不不可能。但也可能會累了或者身體有損傷,需要休息恢復。或者總是有一種力量與你僵持,在你一點點削去這股力量的同時,沒有余力做別的事,清風仙童如今的狀況與此類似。
斬盡法力又是另外一種情況,類似于斬化身之法,但斬出來的不是化身而是修行法力,因特殊目的與特殊的對象融合。善無畏那一跺腳,斬出了這一世之身九十余年所有的修行法力,全部散入九連山地脈中與新立的雙塔融合,相等于不動明王歷世寄身白來人間這一場。
九十余年的修行法力究竟有多強?這說不準,有的小妖修行上百年,法力仍然低微,而梅振衣修行五十余年,法力之強悍、手段之高超已遠勝一般的仙人,至于善無畏這一世的修行法力,當然非同小可。
這么做有一個后果借助那兩座塔,鎮住了整條九連山龍脈的地氣。這兩座塔基點的位置非常準,就在這條龍脈出敬亭平原之處,如兩根釘子鎖住了龍肩,形成龍頓于地的格局。更巧妙地是。它利用了整條龍脈上所有的靈樞變化。
青漪湖中地氣靈根升騰處,有三山洞天收攏;敬亭山蛟龍入海靈樞變化處,有清風借山神道場建立的金仙洞府匯聚;從往前的龍項入地處,有九林禪院宣泄化轉精微。小小九連山地脈,是人間罕見的完整龍脈,又被這么多不可思議的高人動了這些手腳,隱然已成靈氣匯聚的中樞,與天下根本龍脈昆侖群山一體相應。
插述一個問題,慶教寺門前的無頂雙塔每座七層四面,塔上一共開有多少門?四七二十八。雙塔應該是五十六道門,錯,實際上是五十四道門,少了兩個。因為落于塔基上的東塔第一層沒有東門。西塔第一層沒有西門,圖樣就是這樣設計的。
梅振衣也精通風水運數、地氣堪輿,如今已不亞于世上任何一位風水大師,當他與善無畏演法,神念中收到那兩座塔地圖樣,再一看塔基,就明白雙塔建成會形成什么風水局?在歷代各種風水局中,它有個很特別的名稱八方不動江山永固局。
這種風水局只現于典籍記載,天下從來沒有見到過。沒想到在蕪州這個特殊的場合出現了。
環境本身會對有關的人與事產生各種微妙地影響,風水并非是無稽之談,其中有很深的學問與講究。但是指望一個風水局去保證“江山永固”,純粹是癡心妄想,這一局真正的蘊意與江山永固是兩碼事。可是很多俗人偏偏就信這些,或者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尤其對于帝王家而言。(作者注:相關內容的描述請參照本書030回。)
這一風水局地出現。真正地作用等于將整條九連山地脈地靈樞運轉給鎖住了。無法再有變化。各道場靈氣不受影響。但靈樞無法繼續移轉。舉個不太恰當地例子。已建成地青漪三山不會有損。但若梅振衣事先沒有建成。此刻也無法再鑿建洞天。當然也不會再出慶教寺一類地亂子與沖突。
之所以說這個例子不太恰當。是因為這個風水局是在九連山龍脈目前地基礎上形成地。若沒有青漪三山與神木林。也不能成這一局。更恰當地例子。再比如原本龍脈盡頭“地眼”所在地菁蕪山莊。往后還可以居住以利休養生息。但卻無法鑿建仙家洞天了。
風水局也有“真局”與“假局”地區別。佛像落座還需要開光呢。梅振衣既然是行家。看出了這是“八方不動江山永固局”。當然不想使它成為真局。
想成為真局。首先這兩座塔尤其是鎮塔地琉璃寶頂一定要建成。其次對于這么特殊地風水局而言。一定要用神通力在建塔地過程中定住地氣。梅振衣沒有這么做。他就是建塔未定地氣。其次他根本沒有打算建琉璃寶頂。不論何時雞鳴。
這樣一來。別說真局。連假局都沒建成。
但凡事都有例外。要看碰見了什么人。善無畏臨走前跺地那一腳。斬盡一身修行法力。改變了兩座塔地對應結構。梅振衣所建地東塔憑空大了一小圈。斬出地法力與塔身融合散入地脈。竟然做成了真局!
“八方不動江山永固局”顯效不是瞬間,會隨著九連山地氣運轉逐漸成形,直至完全鎖住靈樞移轉。梅振衣當時只想著離開去喝問提溜轉,很難察覺出來,但綠雪身為敬亭山神卻感應到了地氣靈樞這一微妙地變化。
綠雪當然不懂這么深奧地風水局,她察覺到這一變化,就告訴了神木林中休養的清風。清風也沒聽說過“八方不動江山永固局”這個名字,但他一推算,就說出了這種變化地成因與它會導致的最終結果,于是綠雪出山來告訴梅振衣。
梅振衣這才知道,善無畏自斬一世修行,風水真局已布成,據清風地推算,這一風水局完全定形,需要十二年時間。
梅振衣向趕來傳訊的綠雪道:“多謝山神告知,我已心中有數,清風仙童還好嗎?”
綠雪答道:“清風上仙還是那樣,臨來前托我問一句話,這兩天怎么未見提溜轉巡山?”
清風突然問到了提溜轉,綠雪不知何故梅振衣心里可是明白。原來清風也知道了梅振衣演法獲勝的原因,不知他是像鐘離權那樣猜到地,還是像大天尊那樣看破的?梅振衣并未多言,只答道:“這幾日蕪州仙界前輩云集,無需提溜轉巡山。”
綠雪走后,梅振衣就開始琢磨怎么處置善無畏布下的“八方不動江山永固局”,看來這場演法并未真正的結束,他希望將之破去。
風水局能建就能破,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那兩座塔拆了。但這個辦法萬萬不能輕易嘗試,且不說它們是當著滿天仙佛的面建成。善無畏臨去前還說過:“老僧這就返回長安,終身不再涉足蕪州,有你在時,不動尊明王不于人間顯圣。以此雙塔為證。”
這兩座塔目前被仙家力掩去,凡人是看不見的,想拆不是那么容易,他可沒有不動明王那種手段,說斬一世之身的修行就能斬,想拆塔須先破掩形,那么不論仙凡都能看見。
最要命的是,這個風水局叫做“八方不動江山永固局”,雖說借風水永固江山是一種妄想。但只要傳出一絲風聲,說正一真人要破壞國師布下的“江山永固”風水,會有什么后果?弄不好就是謀大逆地罪名!真說不準會有內行人講出去,天下懂風水的高手不少,與皇室有關的高人也很多。
梅振衣本人倒不怕李隆基能把他怎樣,但是整個梅氏家族其他那么多人可受不了!
最好的辦法是根本別碰那兩座塔。以世人不知也沒法追究地手段破了這一局,辦法倒真有,不論是毀了三山洞天是清風休養的神木林道場都行,但那樣就太得不償失了,拍死個蚊子卻打掉半嘴牙,完全沒有必要。
那么想破局只能用另外辦法,在這個風水局尚未完全定形之前。于地脈上做別的文章。讓它永遠也無法成形。具體該怎么辦?梅振衣一時也沒想出來,反正還有十二年的時間。慢慢琢磨吧。這件事以及梅振衣與善無畏的演法,山中除了提溜轉之外。未成仙的弟子一概不知。
鐘離權“罰”梅振衣于山中“思過”不見外客,梅振衣就真的不見外客了,也不走出青漪三山,連喬散人告辭之時都未現身相送,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師命難違嘛。這樣一來倒也省了不少未知的麻煩。
梅振衣與善無畏這場斗法,有一家人意外發了大財,萬家酒店的地紀掌柜得了兩千多兩黃金。萬家酒店以及老春黃酒如今是梅振衣與紀家合營,紀家占三成股份,梅振衣也將眾仙家留下的黃金分給紀掌柜三成。
雖說紀掌柜不知道這回事,但梅振衣做事不欺己,還是命梅升將應分的“紅利”給了他。萬家酒店的老掌柜紀山城早已作古,如今的掌柜是紀山城的孫子紀思侯,他中年謝頂發髻稀疏,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不少,人們都叫他“紀叟”。
紀叟從祖輩開始與梅振衣合伙做生意,這些年也賺了不少錢,算是蕪州大富之家,但這一筆前所未見地巨資還是讓他目瞪口呆。梅升并未多解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些錢是從哪來的,只是按長輩的吩咐說道:“紀掌柜,這是仙人沽酒打賞,你應得,就收下吧。”
除了紀叟一家發大財,蕪州全體官員被罰俸半年,蕪州其他人并未受到任何影響。梅振衣于青漪三山清修謝客,山中弟子還是與往常一樣各司其職,菁蕪山莊中的梅應行每日上午去家塾讀書,其他時間有櫻寧姐姐陪著玩耍、乞丐師父指點修行。
如今蕪州又多了一位成仙的肖妖王,他當年在無名山莊就喜歡與梅應行一起調皮搗蛋,這小子當然更開心。
一轉眼,青城劍派弟子云縹緲在山中做客已經一個月了,這期間與眾弟子相處的都很好,也經常到蕪州城一帶行游,還結識了梅家小少爺梅應行被他拉到萬家酒店吃過當地野味,還品嘗了美酒老春黃。
按胡秋水與孤云川約定的時間,水無痕也快來了,此刻應該就在路上。這兩個人地故事,梅應行也聽谷兒姨娘私下講過。這一天下午。梅應行溜回青漪三山,在法柱峰中找到肖妖王嘀咕了半天,與阿斑出山回去地時候,在青漪湖邊正碰見游玩回來的云縹緲。
云縹緲一襲月白長衫,腰間懸劍,白面黑須相貌甚是俊逸,為人謙遜有禮,舉止獨有一種風雅氣質。他在站住腳步抱拳道:“阿斑師弟,行兒師弟,你們這是要回菁蕪山莊嗎?”
梅應行看見他就眼神發亮。也不回禮,上前拽住他地袖子道:“太好了,正巧碰見云師兄,有一件事能找你幫忙嗎?”
“行兒師弟有何事?但說無法。”云縹緲對他很客氣。
“云師兄怕妖怪嗎?”梅應行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云縹緲看了行兒身邊地阿斑一眼。心中暗道這不就是妖怪嗎?很有禮貌的回答:“當然不怕。”
梅應行又道:“我看祖師爺孫真人留下的筆記,上面記著出蕪城百里,臨長江的鳳儀山上,他老人家見過生長了二百年的紫石芝,因其藥性未成并未采取,留待有緣人得之。”
云縹緲:“我亦十分敬佩孫老前輩,但這關妖怪何事,你找我又有何事?”
紫石芝是一種非常難得的靈藥,專治各種外損導致地內傷這種傷是最難直接醫治的。只能以調養為主,輔以維護爐鼎臟腑的靈藥。它生長的環境十分特殊,必須是不論風水還是風景都特變靈秀地地方,而且還得在參天古木的樹蔭下,長年不斷流的泉溪旁。
一般的紫石芝都可以入藥,但只有生長到三百年以上。才能具備最完全的藥性。假如在生長期間環境變了、古木死了、泉流斷了,紫石芝也會枯死。枯死后三年外形不變藥性也不變,若一直無人采取,最終會化為塵土。
青漪三山中也有紫石芝,但只有區區數支,其中一支在法柱峰腳下生長了近二百年,是提溜轉早年巡山時發現的。其他的幾支都是梅振衣后來種植的。生長皆不到三十年。至于千年以上的紫石芝,在一般人看來只能是傳說了。據說有續命之功。
也只有清風與明月這種人才能拿得出千年紫石芝,明月曾送一支千年紫石芝給初到聞醉山地喬散人。清風也在洛陽送了一支給白牡丹,那是他們在藥田中培植的。紫石芝在野外環境中很難自然生長上百年,孫思邈遇到的那支已經十分罕見了。
按孫思邈的記載落筆時間算,迄今正好一百年,如果鳳儀山中那株紫石芝還在的話,藥性應該完全長成。梅應行溜進父親的書房翻看祖師爺留下地典籍與行醫采藥筆記,恰好看見了這一筆記載與關于紫石芝的注解。
“書房中那么多典籍,我隨手一翻恰好是這一頁筆記,說明我就是祖師爺說的有緣人啊。明天十五逢望日,家塾放假一天,云師兄能不能帶我去一趟鳳儀山?我碰碰運氣,假如采到了紫石芝分你一半。”梅應行解釋了一番,又拽著云縹緲袖子扭來扭去的央求。
云縹緲笑道:“原來是這么回事,當然樂意幫忙,但以我的修為御器飛天尚未精熟,一次難以飛游數百里,你為什么不找師兄們呢?”
梅應行哼了一聲道:“劉海、胡春、元充、龍騰他們根本沒空,應愿勸我說那株紫石芝恐早已不在,要我不要亂跑,她也指望不上了。徐妖王還嚇唬我說鳳儀山有可厲害的妖怪呢,要我別去,就連阿斑明天也被劉海大師兄叫回山考修行功課,只有來找你了。……云師兄如果明天也沒空,或者怕妖怪,那就算了,當我沒說。”
嘴里說算了,可他仍然抓著衣袖不撒手,看那架勢假如云縹緲不答應,他能順著袖子爬到人家身上去。
云縹緲無可奈何的點頭道:“我明日無事,就陪行兒師弟去一趟鳳儀山吧。”
鳳儀山離蕪州邊境百里,離州城近二百里,在長江邊上,雖說山野中無人,但是距離四周繁華人煙處都不算太遠,從未聽說那附近有什么厲害地妖物,想必是嚇唬小孩子不要亂跑地言語,畢竟山野深處總有兇險。
那一株紫石芝極可能早已不在,野外自然生長的紫石芝這百年間會遇到各種狀況,隨時都可能會枯死,前去尋找地希望十分渺茫。但梅應行如此央求,云縹緲也就答應了,就算陪著這位調皮的小少爺出去游玩一天吧。
梅應行并不是真地不懂事,他對采到紫石芝根本沒抱什么希望,就是想把云縹緲蕪州,在半路上“偶遇”水無痕。山中已有一位妖仙告訴他,明日午后水無痕將渡過長江,她走的那條路恰好穿過鳳儀山。
但梅應行也沒想到一件事,鳳儀山中那株生長了三百年的紫石芝居然還在!
第二天午后,鳳儀山腳下野外無人之處,遠遠只見長江對岸有一女子仗劍而來。她姣好的面容上神情有些冷,彎彎的細眉漂亮的丹鳳眼,眼梢微微有些上挑,穿著淡藍色的勁裝,腰間束帶,顯得曲線玲瓏的身姿不失挺拔英武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