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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回、檻外莫談門戶見,山中立足發愿心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徐公子勝治  分類: 古典仙俠 | 仙俠 | 梅溪 | 梅振衣 | 徐公子勝治 | 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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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卷:人世間

鐘離權剛剛扯住梅振衣說話,知焰仙子從天而降,上前行禮道:“師父,原來您老人家也到了,萬家酒店來了不少客人,樓上樓下都坐滿了,皆是仙界前輩高人。

需要解釋一下,梅振衣設三關攔路,第二關是知焰仙子,本沒有梅應行與櫻寧什么事。但是徐妖王多嘴,將這件事告訴梅應行了,結果櫻寧在一旁想了另一個點子,拉著梅應行設善棚布施。知焰一見如此,便沒有現身攔路,只是祭出魂音陣讓善無畏現出身形而已。

善無畏與清風斗法結束,梅振衣進入敬亭山,隨后知焰也到了,卻沒有見到梅振衣,只看見綠雪抱著清風進入神木林,她在神木林外問了幾句話,并沒有見到清風。梅振衣在慶教寺上空與善無畏約戰,知焰也趕到,還沒來得及現身說話,就現萬家酒店來了不少客人。

別的人也許不認識,但是隨先生她可是很熟,還有在蕪州現過一次身的玉鼎真人,那位賣水果的關小姐、已經去了九華山的金喬覺,此刻都跑到萬家酒店中坐著。樓上樓下幾十張桌子全部坐滿了,幾乎沒有一個凡人,甚至沒有普通的仙家,除了一桌之外。

梅應行居然拉著櫻寧到萬家酒店來吃飯,特意對她介紹各種菜式,伙計認識行兒,從掌柜的到跑堂都圍著這一桌小心的伺候,今日客滿人多,難免對其它客人照顧不周,幸虧那些客人并不介意。

樓上樓下的客人都很安靜,偶爾交談也幾乎聽不見聲音,只有櫻寧與行兒聊得很熱鬧,談著昨天上午如何攔善無畏留步之事。主意是櫻寧想出來的,行兒一個勁的夸她聰明,櫻寧略帶得意的微笑。而所有的客人都在饒有興致的聽他倆說話。神情不一各俱特色。

知焰一見這個場面,硬著頭皮進了萬家酒店,讓行兒與櫻寧趕緊走,又把掌柜的叫來,吩咐從即日起一連十天內,萬家酒店晝夜不關門,哪怕夜間也挑燈開業。同時吩咐負責酒窖地梅大東之子梅升,調集一批梅家仆從輪番來酒店幫忙,當十天的伙計。

辦完這些事。梅振衣已經回青漪三山了,知焰從后面趕來,恰好看見鐘離權沖天而降將梅振衣截住,她也落到妙門山中稟報。

鐘離權一見知焰來了,這才松開梅振衣的衣襟,背手道:“敬亭山中究竟生了何事,快細細道來。”

梅振衣也不多話。直接送一道神念,將清風仙童從龍空山返回,到無名山莊玲瓏塔法座上突然受到驚擾,直至在敬亭山中看見他腰間的那一筆朱砂跡,前后過程詳細講述了一遍。

鐘離權皺眉頭緊鎖,下意識的揪著胡須道:“事情的經過我大致已清楚,只是不知那最后一筆的玄妙。現在明白了。綠雪那一箭本不該射,不動尊明王那一筆也不該落,真沒想到清風竟有如此大神通!”

據鐘離權的推斷,清風被加百列闖關驚動,獲悉善無畏立廣教寺之時起,今天沖突的伏筆就埋下了。綠雪那一箭就是引善無畏上山,無論如何,善無畏不得不去,請旨削山神。是最明智地做法。

清風不愿意大毗盧遮那佛法座立于道場門前,但他沒有與善無畏協商,就像善無畏也沒有與他協商一樣。清風不想藏著掖著,直接借綠雪之手射出那一箭,把事情挑明。多少出乎善無畏的意料。或真如他自己所說在有意無意之間。

善無畏上山有三次回頭的機會。第一次在三關攔情之后,他可以在山門前宣讀圣旨。名義上削了綠雪的山神位。但這一次他是不可能回頭的,身為國師請旨而來。不能敷衍了事,若無修行還好說,既有大神通明白其中玄妙,就不能糊弄自己。

善無畏破三關上敬亭山,是真有神通境界,這是一條考驗他的路。

第二次回頭的機會是在落筆批中綠茶樹之后,綠雪原身旋即被清風地力移走,并沒有真正的傷到她。至此世間法已圓滿,善無畏此來的任務完成了,清風多少有賣弄手段投機取巧的嫌疑,但也算給了善無畏一個臺階下。

假如善無畏此時罷手,清風欠他一個大人情,但善無畏繼續找綠雪,請風也無話可說。

第三次回頭的機會是最后綠雪無路可退時,清風以金身化入樹中,不動尊明王那一筆可以不落。如果這時候回頭,這場沖突就結束了,算是清風求饒而善無畏饒了他。而當時清風的意思,似乎并未希望善無畏饒了他,反倒建議他落下那一筆。

善無畏得理未饒人,如清風所愿,那一筆落了下去,事情最終就無法和解了。一筆削去此事的所有恩怨,接下來將梅振衣推到風口浪尖。就算清風不提出那個請求,梅振衣自己也要出面地,清風只是提醒他而已。

清風看上去吃了很大的虧,但仙家行事不能以常人眼光論,他以金仙修為纏繞了不動尊明王的力,這一手功夫不是人人能做到的,連鐘離權都覺得意外,看來這位仙童自從天國一戰之后,修為有所精進。不能說他達到了金仙修為的極致,但至少隱約已悟出門徑。

那一筆,可以說是一種試煉,試不動尊明王到底有多狠,試自己究竟有何悟?清風究竟有什么收獲,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鐘離權也說不清。但有一點大家都看到了,清風借這一筆抽身而退,再有什么事情也煩不到他了,但善無畏卻無法抽身而退。

以法力論,不動尊明王當然更高,以推演玄妙論,那一筆反倒落了下乘。

梅振衣出面在意料之中,但他采取的方式不是和解,不是勸說,甚至不是斥責,而是直截了當的攤牌。要約戰驅逐。他驅逐的可不僅是善無畏,在云端喝破了不動尊明王的名號。這一下驚動了漫天神佛,誰也沒想到一位小小地仙人會做這種事,連鐘離權也沒想到,差點以為徒弟吃錯藥了。

但是梅振衣話已出口,阻攔是來不及了,鐘離權只能下界與他分說。

“善無畏為何要落那一筆?”知焰仙子思索著問道。

“他不得不落,這一筆的后果他也不能逃脫。”鐘離權搖著扇子答道,見面前兩位晚輩不解。又問了一句:“振衣、知焰,你們成就仙道之后,為師可曾再傳法訣?”

“沒有。”道侶二人一起搖頭答道,不明白鐘離權為何要問這一句話。

鐘離權:“成仙之后,無訣可傳,只有道可談。為師今日,就要為你們開講。”

鐘離權竟然選在這個時間。為他們倆開講仙家道法,梅振衣覺得時機有些不對,但又無法拒絕師父,正在疑惑間又聽鐘離權問道:“振衣與善無畏約戰之事,沒有告訴山中弟子吧?”

知焰答道:“沒有,告訴他們也無用,這是仙家之事。”

鐘離權:“那好。就不要讓世間凡人與未成仙的修士獲悉了,這確實是仙家爭端之事。你們倆人就在此聽我開講。……提溜轉,你出來!既然來了就不要回去,也一同聽講,不論領悟多少,算你有緣。”

妙門山中多溫泉,鐘離權突然一揮扇,一股法力將遠處溫泉后一道山壁中地提溜轉揪了出來。這小鬼正化為無形之身,潛在那里偷聽呢。

“提溜轉。為何偷聽我說話?”鐘離權沉著臉問道。

提溜轉身形一轉,恢復了何賢姑的女子相貌,躬身施禮道:“我沒有刻意來偷聽啊,聽說知焰仙子去了萬家酒店,命梅升調集一批人輪值為伙計。讓酒店十晝夜不歇業。我覺得奇怪,故此來尋知焰仙子問一問。不料卻聽到了這一段。”

“我怎么沒現你?”梅振衣也問道。

提溜轉一指剛才藏身地山壁:“我遇到梅公子之前,也是有洞府地。你忘了嗎,我在妙門山中修行了兩百年,那里就是我平時的棲身地,再說我如今修行有成,最擅長地就是潛行。”

鐘離權點頭似是嘲笑道:“你在虛實之間,這般奇巧人間罕見,最擅長的修行確是虛實化形。”

“師父,您老人家究竟要開講什么道法?”提溜轉不欲多談這個話題,又問起了剛才地正事。她原本稱呼鐘離權為上仙,后來也厚著臉皮與梅振衣一樣叫師父了。

鐘離權:“只有一個問題,何為門戶之見?”

何為門戶之見?鐘離權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題目,手中仙風扇一翻一搖,眾人地身形隱去,似乎進入一片奇異的空間中。鐘離權要給弟子開講仙家妙法,自然不會讓人旁聽,提溜轉本沒有這個資格聽聞,誤打誤撞卻碰上了。不論提溜轉神識中能領悟多少,鐘離權不似凡人那般開口,只以仙家妙語聲聞開講

“門戶之見”這個詞究竟是貶義還是褒義?兩皆可,看你從什么境界來理解。未入門就有門戶之見,妄談、妄批自己不了解、不領悟的事,妄自尊大鄙夷或脅嘲他人,那是狹隘的偏執。

但是換一個角度,菩薩有沒有門戶之見?有!金仙有沒有門戶之見?有!善無畏有沒有門戶之見?有!鐘離權有沒有門戶之見?有!梅振衣有沒有門戶之見?亦有!

從廣義上來講,若無守護宗門傳承之心,談什么修行?畢竟自己是從這一條道路一步步印證,才得到了大成就,應當尊師、尊法、尊道。假如青漪三山弟子不當自己是青漪三山弟子,不去自覺維護師門尊師,梅振衣會待見他嗎?當然不會!

這種門戶之見,如果跳出輪回成就真仙,會變得很淡,有觀諸法無別之感,佛門也有觀法無常之說。像寒山、易水那種仙人,留下法訣之后,幾百年也不回碧山潭,讓傳人自結仙緣。這已經是一種超脫的存在方式。

但到了菩薩、金仙這種境界,“門戶心”又會變得很重,否則也談不了什么宏愿心與化形天劫。此時的門戶之見已經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它有一種廣博地、接近于慈悲的概念,但要是窮究的話,仍然是門戶之見。

菩薩如果不守護宗門,那叫什么菩薩呢?金仙不證道統,談何成就?恐怕也只有到了太上、佛陀的境界,才能達到真正無差別地狀態吧。這種門戶之見并不是排斥性的。成就越高包容越廣,比如清風就可自如的出入天庭、萬壽山、佛國、天國等地,他能夠親身證悟各教地修行愿。

到了金仙境界的極致,也是門戶心的極致。這是一種非常吊詭的思辯,自己沒有堅定的立足之心,談何博大的包容?

善無畏那一筆很為難,他面對地不是別人。而是欲證金仙極致的清風。清風說:“明王,本若無情,就不必留情。”善無畏反問:“清風,你早知如此嗎?”然后這一筆還是落了下去,身為不動尊明王,這一筆既落,他就要面對后果。

上述并不是鐘離權的原話。而是提溜轉地領悟,至于知焰與梅振衣領悟了什么,很難落于文字去描述。

“梅公子與善無畏勝負如何,師父能推演嗎?假如他不是對手,您老人家幫不幫忙?”提溜轉會此時插話提問,問的是她最關心的事。

鐘離權舉起扇子欲敲她的腦袋,舉了一半又放了下來,終究沒有敲下去,嘆了一口氣道:“講了半天。我都白說了嗎?萬家酒店樓上樓下座滿了仙家前輩,我要能出手,不是都插手了嗎?”

提溜轉:“那他們來干什么,都坐在慶教寺地隔壁?”

鐘離權:“當然是來看這一戰地結果。”

“這一戰地結果如何呢?”提溜轉的話又給繞了回來。

鐘離權:“按振衣于提出地條件,若他勝了。善無畏不得涉足蕪州。這倒好說,但不動尊明王不得在人間顯圣。這意味著什么?但若振衣敗了,不動尊明王就是無理欺人了。所以他也不能勝。眾仙家推斷的結果,是不勝不負。”

鐘離權對這一戰地判斷很有意思,沒有談兩人之間地法力修為如何,其實清風腰間纏繞了不動尊明王的力之后,梅振衣可以與善無畏一戰,不真的動手誰也不知道結果。而鐘離權從另一個角度來談論這件事情的最終勝負含義,是一個不勝不負的結論。

“既然不勝不負,那還動手干什么?”提溜轉的問題沒完沒了。

鐘離權終于敲了這小鬼一扇子:“你的話也忒多了!我說的不勝不負,不是現在已下的定論,而是善無畏地最佳選擇,至于振衣目前的修為境界,還談不上什么選擇。以演法論高下,不演怎么論?”

知焰插話道:“若振衣真能與不動尊明王演法不分高下,也是了不得的成就。”

“勝了的話,不是更了不得嗎?”提溜轉還是忍不住多嘴,鐘離權已經不再理會她的話了。

梅振衣回山之后,什么都沒向弟子說,只是暗中與徐妖王與張妖王打了聲招呼,這兩位妖仙正在洗煉法器上地朱砂痕,暫時無暇旁顧,這一場演法他們也插不手。劉海等眾弟子不知情,梅毅等眾長老也不知情,青漪三山中就似什么都沒生。

第二天,有一位客人來訪,梅振衣非常罕見地親自單獨接待,來訪是佛國普陀道場巡山護法熊居士。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了,梅振衣將他迎入青漪三山根本重地方正峰上,在專迎仙家高人地東配殿中入座,周圍沒有旁人。熊居士先說了一句客氣話:“梅真人設計斬滅梅丹佐,助韋馱天尋回佛心舍利,佛國諸菩薩深謝功德,我老熊也非常佩服!”

“斬梅丹佐,是我之愿,尋佛心舍利,是我之諾,不必特意言謝,倒是清風仙童與鐘離師父幫了大忙。”梅振衣答話時并不居功,話鋒一轉又問道:“居士的結義兄弟清風遭遇劫數,您此刻都知道了嗎?”

熊居士嘆了一聲,垂下一雙如銅鈴般地大眼道:“來之前我去了敬亭山,見過了清風老弟,前因后果與清風的狀況已知曉。我不欲在人后謗尊明王,但那一筆的后果他是逃不脫的,就事論事,我本人也不希望看見他演法勝你。今天來是想找你敘敘舊,順便告知你一些事。”

熊居士要告訴梅振衣什么事?就是佛國諸菩薩的態度,他們不會、也不能干涉梅振衣與善無畏已約定好的演法,來到蕪州只是旁觀,不論勝負如何,梅振衣與善無畏遵守各自商談的約定。雖然梅振衣勝了有什么條件還沒正式提出,要等到演法前才說定,但諸菩薩已經知道。

熊居士還帶了一句話,假如“不動尊明王”勝了,不會對梅振衣提任何條件,雖然也未正式說定,但是熊居士事先告訴了梅振衣。

這算是“公務”吧,接下來就是兩人之間的私談了。熊居士以無語觀音術道:“梅真人曾闖入地藏菩薩開辟的幽冥世界,聽聞地藏喝問何為菩薩行,你可知曉與諸菩薩打交道的玄妙?你已經打過不少交道了,眼下又正要了結一場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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