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份!”
“真是欺負人!”
“主人,咱們可不能這么算了!”
“對,去教訓教訓他,叫他給小小磕頭認錯。”
其他幾個小鬼使一起鼓嘈起來。
他們跟在林睿身邊,扯著火兒、劉地的大旗,在立新市已經橫著走慣了,現在竟發生了一個人類連續把小小弄哭的事件,他們怎么受得了,再說了,那個人名義上是小小的父親,可是他已經把小小賣給了別人,小小又因此被殺害,有什么骨肉親情也應該算盡了,現在小小不去找他尋仇,已經是她年紀還小,心底善良了,他還敢反過來“欺負”小小,真大了他的膽了!
林睿皺眉說:“行了行了,別在那里瞎出主意了,小小,我幫你出個主意,保證讓他好好地保留你的相片,怎么樣?”
小小看著他無比信任、依賴的主人,用力點頭。
林睿咬著嘴唇,轉著眼珠,當火兒終于把門打開,宣布“狐貍,你可以吃了……我可把雞給你留下了!”的時候,他卻扔下一句:“我有事,待會來吃。”從窗口蹦了出去。
火兒看著他的背影,不解地瞪著眼。
瑰兒在它頭上敲了一下:“看,叫你這么不講義氣,小狐貍生氣了嗎?”
“不會吧……他也不能那么小氣啊……”火兒咕噥一聲,心里到還是有幾分不安,抓起那只烤雞追了出去:“狐貍,你看看,你的雞我沒吃……真地給你留下了……”
瑰兒看著他們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
男人一整夜都有點心神恍惚。
今天早上起來之后,昨天那張變異的相片的樣子,他倒有點記不清了,究竟是真的上面多出了一個人嗎?還是去時自己看花了眼?過了一夜之后,他到是對當時的情形想不清楚,無法分辨是真實還是幻覺了。
但是作了一夜的噩夢,夢中的影象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在夢中,他回到了故鄉的農家小院,兒女與妻子,母親歡喜地出門迎接他,可是就在他拿出在城里為他們買回的禮物來準備分發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從站外跑了進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問“我的禮物呢?”于是周圍的景象都在那一瞬間被紅紅的顏色染透了,那是一種血一樣的紅色,就好像整個家院都浸在了血水中……
一夜之中,他被類似這樣的夢境驚醒了無數次,直到天亮,在床上坐了半天,還沒有分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依舊在夢中。
因為一直處于精神恍惚之中,他耽誤了早飯,上工的時候,覺得自己頭腦發脹渾身提不起力氣。在推車運磚時,突然失足跌倒,一車磚全翻在了路邊。
他在旁邊目光渙散地看了一陣,嘆口氣,蹲下來一塊塊地撿拾,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他的正上方響起來。
“這位施主,貧道有禮。”
男人抬起頭,一個白發白須的老道正站在自己面前。
這位老道士的年齡很難估量,看他須發皆白,似乎是位七、八十歲的老者,可是看他紅潤而毫無皺紋的面容,又象是古四十歲的壯年,尤其是是那雙包含著智慧與仁慈的深遂的雙目,更是使人產生一種無法看透,進而不由心生敬畏的感覺。
男人是個迷信的人,自幼他就在祖母與母親逢年過節對各路神仙的祭奠中長大,一旦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更是會帶來香煙繚繞,紙錢紛飛,磕頭聲禱聲響徹終夜的結果,而他的妻子也是這樣一個農村婦女。
他自己很少親身燒香拜佛,但這并不代表他是唯物主義者,恰恰相反,他心中對于神佛,對于妖魔鬼怪無比的敬畏,他十分害怕一切他不能解釋的事情,而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就會不由地向更加渺茫的神明存在尋求幫助。
當這位一看仙風道骨,宛如世牙高人的道士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正在被那張可怕的照片,那些可怕的噩夢困撓的男人忍不住看著道人,發出了一聲哽咽。
“施主啊,如果貧道沒有看錯,你是不是遇見了什么怪異之事啊?”道人和藹的問。
男人不由自主地用力點頭。
“果然,今天我從這附近經過,就發現這里黑去翻滾,鬼氣森森,走來一看,就看見你……唉……”他沒有說男人的詳情,反而用一聲長長的嘆息代替,更加深了男人種種假設的力度,各種可怕的想象差點沒讓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連忙拉住道士的衣袖哀求:“道長,大仙,您,您幫忙給看看,我是不是撞了邪了,怎么會夢見……夢見她,還,還……”
他張開了口,才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把遇見的事說出來,因為一旦開了頭,就意味著要把事情的來朧去脈都說一遍,也就意味著,他必須把那件他自己、他全家人都不愿面對,不愿再提及,不愿再回憶哪怕一個畫面的事情,不僅僅自己回憶一遍,還要對一個不相干的人講敘出來。不行,不行,不能說男人心中原本的恐懼,被一種從心靈深處冒出來的更加寒冷的恐懼取代了,那種恐懼抓緊了他的靈魂,使他忘記了前一種的害怕:“不,我沒什么事,我挺好的,挺好的。”
男人慌忙地撿好了地上的磚,推車便想走。
不會吧,自己一向號稱立新市第一神棍的。不論達官貴人,學者高官,外商教授,市井小民,哪一個不被自己哄得滴溜轉?哪一個不在自己的生花妙舌之下乖乖地掏錢?眼前這個已經自己把自己嚇得渾身哆嗦,而且一看就沒什么學問的民工,竟然不上當?這大大讓這位道長的自尊心嚴重受損。看來自己的職業能力要受懷疑了,決不能就此放棄,不僅僅是因為別人托了一回事,也是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道士想著,連忙快走幾步攔住了男人,說出了一句令男人如聞雷鳴的話來:“施主,你一共有三個孩子,兩女一男,我沒說錯吧!”
男人手一松,獨輪小推車再一次倒地,里面的磚塊接連受了再次摔打,顯示出了它們的產品質量——有一小半居然斷裂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不,你胡說什么,我哪來的三個孩子,我只有兩個小孩,只有兩個……”男人連車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逃走。
道士的動作有著與他的外表不符的靈敏,一個箭步又攔住了那個男人:“施主,如果我沒有看錯,你這三個小孩之中,排行第二的那一個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而且,嗯,確實……她死的很慘啊……”
“不……沒有……我沒有三個孩子……我只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那個男人就好像見了鬼一樣的喊著,連滾帶爬的逃走了,一邊跑一邊還在喊,“我沒有三個孩子,我沒有三個孩子……”
道士一臉無奈,而一直守在一邊全程觀看的小小又一次開始了大哭:“他說他只有兩個小孩,他說他只有兩個小孩,主人,他剛才說……”
林睿一邊輕拍她的頭,一邊看著那個人的背影,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火兒不解地問:“就是他欺負了小不點了?跟他廢話什么,拖過來吃了算了。鹿為馬,你也太沒用了!”聽了它的話,小小的哭聲更大了,而且林睿怎么勸也勸不住。
小小對于拷刑、剝皮,下油鍋一點興趣也沒有,任由火兒威逼利誘,她的要求簡單而堅定的只有一個——她要一張有她的存在的全家福,并且要男人帶回家去,帶回她曾經居住的家里去。對于這個只活了五個春秋的小鬼使來說,心靈中最最大的傷痛,并不是死亡的時候受的那些巨大的殘酷的痛苦,也不是在作一個任人驅使為惡的鬼使時因為執行對方的命令不利而受到的種種懲罰,而是她被父親賣掉,被強行從家中帶走的那一天。即使明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她也不愿意這么認命。
“我要我的全家福……我要我的全家福……”
于是整整一個下午,林睿就在小小這種號啕之中度過。
他真想不明白,為什么女孩子這么能哭,竟然可以連續不斷的哭泣上三、四個小時,在這種哭聲中真是什么人也能被打敗了。
“小小,你哭夠了沒有!不準再哭了!”想看一會動畫片的林睿實在忍不住了,對小小大吼一聲,“哭,哭,哭,你就會哭,煩死人了,你再給我這么哭下去,我就不要你了,你跟你那個無情無義的老子回去,自己去照全家福吧!”
他從來也沒對小小這么兇過,小小頓時就受不了了。
她本來就又傷心,又委屈,只能向自己最信任的主人哭訴的時候,誰知道卻又受了一頓訓斥,主人還宣稱要把自己扔掉不要了。難道自己又要被拋棄一次?自己就這么討厭,誰也不要自己?想到這里,小小更是大哭不已,捂著臉飛出窗口中不見了。
林睿皺了眉頭:“又在使什么小姐性子!”
林睿當然沒有扔掉小小的打算,也不是不想幫她,只不過被她哭得實在煩透了,才說出了那么一句氣話來。他到是沒有認真考慮到小小心靈深處最深的一道傷口是什么,而他的話,又偏偏的觸了小小的那一道傷痕。
林睿開始根本沒有把小小的出走當回事兒,依舊看電視,寫作業,玩游戲,跟姨媽一起吃飯,等他意識到小小一直沒有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小小呢?還沒有回來嗎?”他向其他的鬼使們問。
“她……她不是離家出走了嗎?”
“對,對,就今天下午。”
“你罵她的時候。”
“主人,你把她罵走了。”
“是啊……”
“主人真兇啊,小小哭得真傷心。”
“主人那個時候像魔鬼一樣可怕。”
“是啊是啊。”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仿佛小小的哭鬧是自己造成的一樣,林睿所不打一處來。自己像魔鬼一樣?真要是那樣他們還敢這么放肆!看來平時真的太縱容他們了,弄得他們現在一個個沒大沒小的。
“不準去找她,讓她出走!”他氣呼呼地扔下這么一句,扯過被子倒在了床上。
幾個鬼使面面相覷,沒想到主人直人的生氣了,這可怎么辦?真的不管小小了嗎?
林睿一早起來,屋子里空蕩蕩的。姨媽早早就去上班了,而平時滿屋子亂竄的小鬼使們,現在是一個都看不見。
“哼……”就知道他們會去找小小。
正是讓人操心的家伙,早知道當初就不收留他們了。
林睿一邊嘟嘟囔囔著,一邊自己動手熱飯。
“狐貍,咱們去玩兒吧。”林睿放了假,整個立新市就是他和火兒的游樂場了,今天火兒一如往常地出現在林睿家,卻看見林睿嘟著嘴坐在那里,有一口沒一口的吃飯。
“你怎么還在吃飯啊?咦,剛才你的鬼使不是在和別人打架嗎?不是你吩咐的啊?咱們不去助拳嗎?”
“什么?”林睿一下子跳起來。
幾個小鬼使偷偷溜出門他是知道的,心知他們是去找小小了,要不是知道那幾個小家伙會去找小小,林睿也不會放心讓小小一個人在外面呆這么久。只不過作為主人的面子重要,所以他也沒吱聲,沒想到他們出去之后,竟然會和別人打起來。自己平時千呆嚀萬囑咐,不許惹事,不許搗鬼,他們全當了耳邊風!(他自己也不想想自己平時的行為方式,在他的以身作則之下,叫九個小鬼使怎么聽從他的說教)
“他們和誰打起來了?”林睿在腦子里快速地把立新市他知道的妖怪過了一遍,想象其中有誰敢為難他的林睿的鬼使,還是不認識的妖怪干的?畢竟立新市這么大,他不認識,也不認識他的妖怪多著呢。是要找劉地出面調停?還是干脆和火兒殺上門去?
誰知火兒的回答大出他的意外。
“他們和一個人類打起來了,不認識的。”
“什么?人類?”林睿更加生氣了。
他對于“不許招惹人類”這條命令,是作為死命令下的,他們幾個居然也敢不聽!
“是啊,我和影看見他們在和一個道士打架,過去一看,是朱大款(立新市著名高人朱恩流)的一個叔叔,就把他趕走了,我叫鬼使回來,他們不肯,說是……離家出走了?”火兒這時才回過味來,那幾個小鬼使說他們離家出走了,也就是……從林睿這里叛逃了。
“哇,他們這么不聽話!我們今天就玩抓壞孩子的游戲吧!看看誰先把他們抓回來!贏了的就得到上次從劉地那里搶得游戲帳號。”火兒自以為自己知道小鬼使們剛才的出沒地點,一定可以比林睿更快找到他們,卻忘了林睿是鬼使們的主人,想把他們迢回來,一個簡單的咒語就行了。
“不理他們,讓他們去出走!”林睿生氣極了,決定讓那幾個小家伙自己在外面吃點苦頭再說。
火兒對幾個鬼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他們是林睿的鬼使的階段,有的時候連那個是那個都分不清,聽林睿這么一說,馬上就把這件事放在了一邊:“走吧,我們去玩兒。”
林睿沉吟一下,嘴上說的利害,其實還是不放心:“等一等,我給朱恩流打個電話。”
朱恩流是個交流廣闊的商人,尤其和立新市許多妖怪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甚至招納了好多的妖怪進他的公司工作,比如他公司的保安主任就是個雙頭鳥,兩個頭輪流睡覺,保證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他的大廈。
林睿給他打電話,解釋了一下自己的鬼使與他的叔叔的沖突,并且請他擔待一點——嘴里說得再絕情,他還是舍不得鬼使們真的吃苦。
朱恩流痛快地答應,說會告訴他的叔叔不再去招惹鬼使們,一旦有他們的什么動靜,也會告訴林睿,林睿這才吐口氣,與火兒出門去玩兒。
本來想冷落鬼使們幾天,教訓教訓他們的林睿,沒過一天就接到了朱恩的電話,叫他快到醫院去,他的鬼使出事了。林睿急匆匆地趕到醫院,看到的是一團混亂的情景:朱恩流和一個工頭模樣,幾個民工模樣的人守在急救室門口,焦急的踱著步。他的幾個小鬼使也或飛或站地守在那里,一個個垂頭喪氣,旁邊一個老道士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一臉的嫉惡如仇的表情。而小小正趴在地上,死死地扯著南羽的腿,大聲地哭著:“南前輩,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吧……嗚……都怪我不好……哇……”南羽皺著眉頭,看起來小小的哭聲就連她這樣修養的人都有點受不了。
林睿一腳把一個鬼踢起來喝問:“這是怎么了?亂糟糟的……”
“主人……”幾個鬼使一看見他,一溜煙地全鉆進了醫院的長凳底下,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敢站出來,去面對他的怒氣。
“誰能告訴我,到底怎么了?里面誰在被搶救!”林睿繼續指著急救室的門問。
朱恩流搓著手過來,沒說話先嘆氣:“唉,小林啊,你那幾個鬼使太過份了,竟然把我們工地上的一個工人從手腳架上推下來,現在……唉,死活還不知道呢!”
“什么!”林睿把目光投向小小,他用膝蓋都想的出來那個被從手腳架上扔下去的工人是誰。林睿氣乎乎的叫道:“小小,我不是說了嗎,你們幾個不能再增加殺孽了,你想收拾他,要殺要煮我來動手就好了,你們怎么又去……”
聽了他這番話,那個道士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要不是看見火兒正緊跟著林睿飛進來,他早就站起來發作了——狐假“必方”威,這句成語在立新市是很有具體形象表示的。
“主人……我錯了……主人……我再也不敢了……您求求南前輩,救救他吧……”小小還是哭得哽咽著說。
在林睿的逼問下,鬼使小四終于被同伴們從長凳下踢了出來,向他匯報事情的始末。
原來,幾個小鬼使找到了小小之后,因為接連違背了林睿的幾個命令,他們一時不敢回去,就陪著一肚子委屈,怎么勸也不肯回去向主人道歉的小小在工地上亂晃。這時剛巧趕上朱恩流來視察工地,道門出身的他一眼看見幾個厲鬼——鬼使和厲鬼在外形上十分相似,朱恩流雙是個費形的半瓶子醋,認錯了到也情有可原——在工地上游蕩,朱大老板立刻緊張起來。
哪個老板也不會愿意自己的工程剛開工不久,工地上便鬧妖鬧鬼起來,朱恩流雖然跟妖怪們關系緊密,但是也不能免俗。他本來要打電話把他公司的幾個妖怪員工找來處理,要是他叫來的是公司里的妖怪,馬上就可以認出鬼使們的身份,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可是剛好他的叔叔在公司作客,馬上親自趕來,準備過個捉鬼的癮,于是就有了周影和火遇見的鬼使和一個人類道士在路上追逐打斗的情形。
雖然后來的事被周影調停了,可是這件事卻給了鬼使們一個靈感——那個道士口口聲聲說他們要作祟害人,他們為什么不真的試上一試,教訓教訓那個男人呢?
他們幾個湊在一起一商量,便和小小一起找上了那個男人,他們一個個用最可怕的樣子(被殘酷的虐待而死的孩子的形象有多可怖,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地出來了),輪番的出現在那個男人面前,口中反復哭喊著:“爸爸,你為什么賣了我!”這么一句臺詞,在那個男人的面前飄來蕩去。
那個男人也稱得上意志堅定,開始的時候還能用幻覺作借口迷惑自己,硬是對幾個鬼使視而不見,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恐嚇力度的斷加大,他想不產生反應也不行了,天色越來越暗下去,他也越來越害怕那些在暗影中看起來更加真實的鬼魂,當他在慌亂中閃躲幾個鬼使的時候,終于一不小心從手腳架上跌了下去。
“主人,我們真的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向小小賠禮道歉,沒用想嚇死他的”。小四一臉委屈地向林睿哀告:“主人,您別生氣,這個主意是我出的,您要罰就罰我吧,別現處罰小小了。”
“哼,還挺講義氣的?”林睿被旁邊那個道士的眼神看的氣不打一處來,那個家伙的神情分明在說:別演戲了,這分明就是你這個狐貍精指使鬼使干的,還想偽裝成鬼使私自己行事的樣子,本道爺早就看穿了。
“哼”林睿用鼻子給了他一個回音,然后故意大聲說:“哭什么哭,不就是一個本來就該殺的人類嗎?不準再哭了,死了活該,就當給小小報仇了,有誰敢廢話,就說我叫你們干的,叫他找我!”
他的話音一落,火兒就把頭伸向那個道士,惡狠狠的問:“怎么樣,你有什么意見嗎?我可是很民主的,你可以盡情的表達自己的意志!”
道士盯著火兒,和它對視了幾秒,重重地坐下扭開了頭。
小小聽了林睿的話,哭聲稍稍停頓,說了一句:“主人,我真的不想讓他死,我不要全家福了還不行嗎?”就又哭了起來。
林睿輕輕佛著她的頭,這個孩子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而已,她不要求報復,不要求道歉,甚至不要求回家,只是一張全家福他就可以心滿意足了,如果連這一點也作不到,自己還有什么資格作她的主人,還曾經信誓旦旦地要保護他們。“小小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幫你達成。如果他不愿意,我就到你的故鄉去,把你相片鑲在你家墻上,讓他怎么也抹不了去!”林睿惡狠狠地宣布。
小小揚著臉看著他,淚珠依舊在眼眶里打轉。
那個男人最后沒有事,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他的腿摔斷了,恐怕要很多天才能治好,不過這點小傷對南羽來說不算什么,這點治療費對于財大氣粗的朱恩流來說,同樣不算什么。現在這個男人是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醫院中休養了,可是所有的煩惱就這樣都拋給了林睿。
“小小,滿意了嗎?”林睿摸著小小的頭問。
小小點點頭,一聲不吭地牢牢盯著自己的那張全家福。
林睿嘆口氣,知道她肯定是不滿意,不甘心的,她想要的,是父親把她話在照片上帶回家,而不是她自己手中拿上這張沒什么用的照片。不過他的父親只要一聽見關于女兒的事情,不管這句話是出自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口中,還是出自一個鬼魂口中,他都會表現出極度的驚慌失措,最嚴重的情況竟然打開醫院的窗戶就往外跳——要知道他的病房在十一樓啊。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如果繼續逼下去,她父親不僅僅不會把她的照片帶回家,先逼出人命來到是有可能。
林睿吃了晚飯,有些無精打采地看著一部無聊的動畫片,這時,樓上傳來了一陣乒乓的聲音,林睿用腳后跟想都知道,這是到周影家吃白食的劉地與火兒又發生沖突了。這樣的爭斗幾乎天天發生,平時林睿都用一個法術讓房頂消音,以防他們打擾了媽媽,這幾天媽媽不在家,這道工序也就省了,誰知現在聽他們鬧起來,還是覺得挺煩的。
打斗聲持續了幾分鐘,林睿家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現了一張英俊的人臉,然后就只見劉地大頭朝下,從樓板上鉆了出來,雙手插在口袋中,快要著地的時候一個翻身,擺出一個極瀟灑的動作站定。
“哼……”林睿對他的“到訪”表現地明顯不歡迎。
“小狐貍啊,剛才沒吃飽,你這兒有什么好吃的,統統端上來,你去樓下小鋪子給我弄瓶酒。”劉地大模大樣地往沙發上一坐,一邊向林睿要吃的,一邊拍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了一邊的小四。
小四一見現金,爽快地一把接過去,轉身卻一溜煙的飛回臥室,往林睿的貯錢筒里就塞,誰知它的動作還沒完成,手上那幾張鈔票竟生出了一股力量,硬把他扯著飛出了窗口,飛向了那個開在不遠處的小雜貨鋪,不管小四怎么掙扎,都無法抗拒這種力量。
林睿見劉地用法術捉弄自己的鬼使,不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小狐貍啊,聽說有難事了吧?”劉地毫不客氣地自己從冰箱里找了火腿,香腸,又端出林睿晚上剛買的披薩餅、可樂、炸雞,打開鬼使帶回來的白酒,樂滋滋地吃喝了起來,吃了一會之后向準備叫火兒下來助拳打狗的林睿問。
林睿根本不理他,在立新市,眾妖怪都知道,什么事情一旦有劉地一摻和,勢必會了事化小,小事化大,無中生有,麻煩天成,所以除了周影之外,大家不是十萬分不得一,誰也不會去找劉地幫什么忙的。由于住的距離周影家太近,林睿對于劉地劣根性了解更深,他更加不會把事情說給這個家伙聽。
“聽說你的鬼使差點把她的親生父親嚇死是吧?弒親可是大罪哦。”劉地不咸不淡地又加一句。
“你怎么知道!”不過也沒什么好問的,林睿無奈,劉地是立新市的地頭狼,從這個城市還不存在之時他便生活在這里,看著這個城市從無到有的建立起來,這里對他而言就象自己家的客廳一樣,哪個角落多了個蜘蛛網他都一清二楚,什么事想瞞過他太難了。
“小家伙,過來過來……”劉地露出狼外公式的笑容對小小招手,“你想不想你爸爸帶你的相片回家,并且永遠擺在家里啊?”
小小一下子忘記了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的家伙,其實就是披著狼皮的狼——劉地,飛到他的面前怯生生的問:“可,可以嗎?”
“當然了,你也不看這話是誰說的,有我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我說,你們家的飯菜怎么全是涼的啊?”
“哦,馬上去熱!”小小聽到他的話大為興奮,連主人林睿的臉色也不顧了,端起那些盤盤碟碟沖進了廚房,不一會又一一加熱之后送了出來,還多了一個西紅柿炒雞蛋,這是小小唯一會做的菜,平時林睿都很少有機會吃到,現在主動為劉地做出來,可見了她已經病急亂投醫了。
“嗯,不錯,沒被你那個沒禮貌的主人教育壞了。”劉地大模大樣的吃了一口菜,喝一口酒,對小小期盼的眼神視而不見。林睿在他對面坐下嚴厲地說:“你不要戲弄小小,她已經夠命苦了,你要緊戲弄她,我可不會放過你!”
“放心,放心,你什么時候戲弄過你們?”
鬼使們在一邊一起開始數手指,回憶被他戲弄的累累次次。
“我一定會幫她這個忙的,你不信就等著瞧,我可是立新市第一聰明人,你們沒忘了吧?”
林睿撇著嘴別過頭,他的鬼使們一起鼓噪:“我們的主人才是立新市最聰明的人呢!”
“切,那么怎么幫不了這個小家伙。”劉地夾了一筷子西紅柿炒雞蛋入口中說,剛嚼了一下,便發出一聲怪叫:“水,水……”抓過桌子上的酒瓶,仰頭“咕咚,咕咚”的把一瓶酒吞了進去,這才緩過一口氣說:“這也太咸了吧?林睿,你們是不是剛剛搶了鹽業公司!”
林睿得意地笑了起來:“活該,小小炒的菜也敢吃,平時連火兒見了都怕!”
男人躺在病床上發呆,他的工頭和建筑工地的主人——一個氣度不凡的大老板剛剛來探望過他,不僅僅帶來了許多水果和營養品給他,還向他保證他們會負責全部醫療費,并且會一分不少的發給他工資、獎金。
男人知道自己運氣好,遇見子萬中挑一的好老板,不僅沒把受傷后的他扔下不管,反而承諾會盡力幫助他,可是他仍舊放不下心來。多了一個人的全家福,大白天接連出現的小孩子的鬼魂,這一切象一個噩夢一樣,只要一閉上眼便會出現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永永遠遠都擺接脫不了良心遺責的,唉,那個孩子……一定恨死自己了吧,這次真的是她想來要自己的命嗎?
就在這時,病房門打開,一個青年賊頭賊腦地溜了進來,四下看看沒人,蹭地竄到了他的床前,壓低聲音說:“喂,我出十萬,跟你女兒商量一下,保佑我不被捉住怎么樣?”
男從雖然聽不懂他的話,可是對于“十萬”這個巨大的數字還是有反應的,抬頭呆呆地看著他。
青年見他不說話,馬上問:“十萬不夠?十五萬,十五萬總行了吧?陰曹地府的人追我追得太緊了,你找你女兒出面幫我擺平,我不會虧待你的。”
陰曹,十五萬,女兒……這幾十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詞在男人的腦子中掀起了一團混亂。
“你女兒不是九界巡視使嗎?我又沒犯什么天條,饒了我還不是她說一句話的事。做人要學會通融,你的日子也過得不好,二十萬,二十萬行了吧!”
“我女兒……好好的在家里,她還是個學生,怎么成了……什么什么使?”男子結結巴巴地說。
“你唬誰呢……”青年用一種賊兮兮的眼光看著他,“你二女兒不是應劫之后作了九界巡視使?滿天下的妖魔鬼怪都知道了,你還想瞞誰啊……三十萬一口價!”
“我的二女兒……她,她早就死了啊……”男人幾乎是從嗓子深處擠出了這句話來。
“這不是廢話嗎,她不死怎么叫應劫啊!她不死怎么會去當神仙啊!快說句痛快地,行不行!你這里要不行我就去找她的跟班走后門了,別耽誤我時間!”
“你是說……她死后當神仙了……”男人將信將疑。
“不是她死后當神仙,是她本來就是,投胎是為了應劫,過完劫又回去了……你該不是跟你女兒沒聯系吧?那算我找錯地方了,我還是去走后門吧……差點浪費了三十萬……”說完轉身就要走。
那個男人聽了他這些神神怪怪的話,心里滿腹的疑惑,又實在舍不得在他看來是天文數字的三十萬,猶豫了幾番,在他即將出門的時候喊住了他:“請問,你說的是真的嗎?哪個孩子她……她的死是神仙應劫數,不是我害死她的……”
青年點點頭盯著他,一副我時間寶貴,有話快說的架勢。
“就是說她投胎作我女兒就是為了應劫數……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害死的……”男人一直喃喃地念叨著這幾句話,忽然號啕大哭起來。
把女兒賣掉之后,沒過幾天就被警方叫去,因為在郊外發現了一具小女孩被人虐殺的尸體,有人認出,那是他的女兒。男人趕去一看,那具已經支離破碎的尸體,不是他剛剛賣掉的女兒是誰!
本來覺得把孩子賣給有錢人,不僅僅自己家可以再要個男孩子,可使用那筆錢生活的好一點,而且對于女兒本身來說,不也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嗎?可是怎么會這么幾天工夫,她的尸體就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且還死得那么的慘?
那件事情成了他們全家的噩夢,成了他心頭永遠搬不走的大石頭。只要一想到那時看到的情景,想到那個孩子躺在保存尸體的冷柜中,失去了眼球的眼眶空洞洞的看著自己的模樣,他就會好像被進入了冰水之中。即使他真的有了一個傳宗接代的男孩子,即使這幾年他們的生活卻是越來越好,可是那個孩子就好像心頭的一根刺一樣,只要一想到她,就會令人寢食難安。
這些年來他們家里的人從來不敢提到這個孩子,只要當作這個孩子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他們的生活才能平靜的繼續。所以即使看到了那張多出一個人的照片,即是真地看到了那小孩子的鬼魂出現在眼前,他也不能讓自己去承認自己有過這個孩子,不能承認她存在過。
可是剛才這個青年說什么?女兒她不是凡人,投胎后慘死那是劫數,只有那樣她才能重新成為神仙?那么是不是不管自己有沒有賣掉她,這樣的劫數都是不可避免的呢?是不是這樣不算是自己害死她的呢……
男人正胡思亂想著,那個青年忽然發出一聲怪叫,然后,男人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青年人四肢伏地,變成了一只黑狗,一頭鉆進了自己的病床低下。
妖,妖怪……
真的有妖怪……
男人損失渾身都得像篩子一樣。
眼看著一個人從人都野獸的變化,那種感覺絕對不是他這樣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民可以形容得出來的。
這時,病房的窗口忽然投進了一道紅光,把整間屋子都染上了一種火樣的顏色。窗口,一群人正腳踏祥云靠近。正中間的,是一個霞冠鳳批的小女孩,雖然身形小巧,但是氣度不凡,帶著一種別樣的威嚴。在她身邊左右,幾個金童跳躍著跟隨,身前,一只火紅的鳳凰上下翩飛,引領著她來到了窗前。
“二丫頭……”那張時時刻刻會出現在噩夢中的面孔忽然清晰的展現在了眼前,還是以這樣的形勢,男人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在場的演員們頓時都呆在了那里。
“劉地,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安你的劇本準沒錯嗎!”
“是啊,他怎么還沒等我念臺詞就昏到了!”——火兒很想念一下那句臺詞的“大膽狗妖,負罪潛逃后竟敢騷擾凡人,不怕天條嗎!”真是寫得太好了!太適合自己念了!
劉地從床底下鉆出來看看,無奈地說:“我怎么知道他五大三粗一個人,神經這么脆弱啊。”
“我看你那個劇本根本就多余……”林睿皺著眉頭說,“直接告訴他小小不恨他多好!還要等他行了接著演嗎?”
“你們懂什么,他不承認小小存在,是因為極度的內疚和害怕,只要有讓他知道小小的死不怪他,才有可能解開這個結。”
“小小根本就是他還死的嘛!”
“就是就是,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要臉,明明干了虧心事還想不承認!”
“原來就是想要推卸責任!哼……”
“這種人太可惡了!”
另外幾個小鬼使一起數落起這個男人來。
小小眼淚汪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小你自己決定吧。要是真地按照這個狗妖的劇本演下去,他對你的那點愧疚之心就會徹底的消失……你要是恨他,就別這么簡單放過他。”
“我……我……”小小的眼淚流了下來。
她看著這個男人,心里真的恨他,又真得恨不起來。他老了那么多,即使昏過去了臉上還是充滿了驚恐的神色,他在害怕,害怕自己這個被他舍棄了的女兒,也害怕他自己的良心。
其實以前,他雖然一心一意的要想要個男孩子,但是待自己還是很好的,每當從外面回到家,總要抱起自己來親一親的,而媽媽從來不親自己,因為她不喜歡女孩子……
“我……我……”
火兒催促說:“你別我我的,快決定,我還等著說那句臺詞呢!”
小小求助似的看向林睿,林睿搖搖頭,這樣的事情,別人是無法幫她做出決定的。
“我……我不想恨他……雖然我有一點恨他,可是我又不想真得恨他……主人……哇哇哇……”小小左思右想,放聲大哭起來。
眾人一片沉默,就聽著她的哭聲在病房中回蕩。其間那個男人差一點就醒來了,卻被劉地重新弄昏,等著小小做出決定之后再繼續下一步的演出。
“小小……”林睿柔聲說,“其實你心里不恨他了對嗎?只是你覺得自己應該恨他,所以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小小認真想了想,用力點點頭。
“我明白了,那就好辦了……你還有什么話想跟他說嗎?”林睿摸著小小的頭說。
小小搖頭:“我就是想要一個全家福……我就是很想要……”
“那么你想跟著他回家嗎?”
小小用力地搖頭:“我和主人在一起,不回去了……回不去了的……”
林睿說:“我明白你的真正意思了,那你先回家去,我來解決剩下的事情好嗎?”
小小對他充滿了信任,立刻點頭。
“你們幾個把小小送回去——劉地你別想走,把錢交出來!”
“你想搶劫嗎,這是我的錢!”
“現在是我和狐貍的了,你有意見嗎!”
“過河拆橋的家伙!哼,早知道不來幫你去跟女朋友約會多好!”
“喂狐貍,你怎么讓他們都走了,我的臺詞還沒說呢!”
這時那個男人呻吟一聲,慢慢張開了眼睛。
林睿的衣柜中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中,多了一張貼在那里的照片,上面是小小的一家人,其中小小也呆在上面,快樂的笑著。
“小小,這張照片你可以隨便看,可是等我媽媽開衣櫥的時候,一定要藏起來知道嗎!”
“嗯。”小小呆在那張照片旁邊,這幾天她哪里都不肯去。“主人,他真得帶回去了嗎?”
“是啊,高高興興的帶走了。”
那個男人醒來后,林睿冒充仙人的童子,給了他三十萬,并且要他把小小的照片帶回去,告訴他這樣就可以幫正他們全家平安。那個男人那是真高興啊,抱著那些錢和照片,看那樣子就算腿斷了都能飛著回家。
可是他一句都沒有問小小現在怎么樣,沒有問她想家嗎?快樂嗎?恨過他們嗎?
他都沒有問。
幸好小小也沒有問什么。
也許對這個小丫頭來說,這樣就夠了,她還沒有學會那些復雜的念頭。
看著全家福的小小,看起來真得很幸福。
林睿摸摸她的頭走了出去。
今天媽媽就要回來了,真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