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七七二章 言官們(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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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二章 言官們(上)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三戒大師  分類: 兩宋元明 | 歷史 | 沈默 | 仕途 | 幸福 | 快樂 | 三戒大師 | 官居一品 
隨著午門緩緩敞開,百官開始列隊。()一場足以影響未來政局走向的風波,徹底消餌無形,甚至夾多數人都渾然不覺,只有當事的幾位,才能體會其中三味。

一套繁瑣的禮節之后,百官終于得見闊別數日的龍顏。微明的天光中,只見皇帝面帶倦容,仿佛還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盡管穿著精美威嚴的龍袍,但難掩一身慵懶之氣。

無論如何,皇帝能出現,大家就很高興,因為他要是不來,大家就沒法開早朝,就沒有吵架的機會。所以哪怕隆慶真變成一尊木偶,對大家來說,也是聊勝于無的。

“啟奏陛下”已經有些習慣了皇帝的淵默無語,通政使開始念起了積壓的奏折:“刑部、都察院并奏,遵先帝遺詔和陛下登極詔,三司著手平反冤錯獄案,已經初步擬定一個名單,其中已歿者楊繼盛、沈束等四十五人,尚存者有魏學曾、艾穆等三十三人,凡七十八人,清陛下御覽。”

“接來。”隆慶打起精神道。

“另外”,通政使把那本奏章交給太監,又拿起另一本念道:“工部已經折除建于西苑以及京城各處的神壇道觀一百余處。為建造此等不經、勞民之工程,征收的大木費,等十余項歲費,共計二百五十萬兩,戶部奏請一并裁剪。”

皇帝望向他的首輔大人,徐階趕緊出班拱手道:“啟奏陛下,取消此等攤派,乃是民心所向,刻不容緩!”

“準。”隆慶便點點頭,算是允了。

“戶部另奏請蜀免全國賦稅遁欠。”通政司誦讀第三本奏疏。

隆慶望向徐階,徐階便道:“這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便想準,卻聽一個渾厚的聲音道:“全國皆可免,但東南不能免!”不用看,也知道說這話的誰。

徐階心中一陣陣膩味,戶部尚書高耀便出聲道:“請問高閣老,為何還要區別對待?難道因為東南富庶,就要殺富濟貧嗎?”

“東南富庶,與朝廷何干?”高拱冷冷道:“淅江一個省,論富庶就超過其余的十個省,但每年解送國庫的稅銀,竟還不及山東的多,其中的貓膩人人皆知,只是不知何故,人人不言。對這樣的省份,應當重新厘定稅率,改革征收辦法,把該收的稅收上來,而不是再給他們錦上添花,連能收的都不收!”

“高閣老此言不妥。”高耀搖頭道:“東南再富,也不是家家都有聚寶盆。其抗僂綿延十余年,國常所出不足十一,軍費基本出自東南的賦稅、加派,許多負擔重的地方,比如淅直,每年額外提編數百萬兩,累積已有數千萬兩,東南富戶因其破產者無數,更不消說普通百姓了,許多人鋌而走險,出海為寇,又加重東南匪患!如此情形,惡性往復,民生早就困頓已極。

此時最當與民休息,使東南恢復繁榮,才能有更多的賦稅。”說著他竟痛心疾首道:“竭澤而漁可萬萬要不得!”

一番話說得許多人大點其頭。

沈默冷眼旁觀,心說高肅卿又要犯眾怒了要知道朝堂眾卿,十有七八是南方人,高拱公然反時免除東南所欠稅額,還要對其進行稅費改革。不管這些官員,是不是徐階的人,都會因為這個提議本身,而跟他過不去。甚至會將其視為,對整個東南的挑戰。這真是一竿子捅了馬蜂窩,以后日子豈能安生?

高拱和高耀,兩個姓高的爭論不休,徐階卻在邊上沉默不語。老狐貍心思通明,只要自己不說話,就說明高拱所說的,是他個人的意見,并不能代表內閣。這便足以使很多人敢于跟他過不去了。

徐階愜意的展示其首輔風范,皇帝每然淵默不語,朝班中又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高閣老如此咄咄逼人,置內閣于何處?”這是一個反感高拱的。

“難道高閣老沒有發言的權力嗎?”這是支井他的。

“有高胡子的地方就有爭吵,首輔大人怎么也不管管?”反感的。

“高閣老只是就事論事!”支持的。

“我看無事生非!”反對的。

總體來說,各三七開,反對的占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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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又一次陷入無休止的爭吵,當值的鴻肚寺官員,只好出聲維持秩序:“肅靜,肅靜待人聲漸去,徐階這才輕咳一聲道:“不要再爭了,還是恭請圣裁吧。”

說完卻遲遲聽不到那聲接來”大家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聲兒。抬頭一看,皇帝在那里目光迷離,身形搖晃,似乎神游太虛去了。

“皇上”馬森趕緊小聲提醒隆慶道。

“呃?”隆慶倒沒睡著,只是走神了而已,聞言回過神兒道:“退朝官員、太監、宮女、衛士,甚至大殿上的烏鴉,頓時全都呆若木雞。

望著御階下徐階等人目瞪口呆的樣子,隆慶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打個哈哈道:“退朝一一一一一還早呢,眾卿還有事兒嗎?盡管說,別客氣。”

徐階強忍著眩暈,對仍在發呆的通政使道:“把奏本先呈上吧,待皇上朝會后御覽。”

通政使趕緊照辦,徐階給他個隱蔽的眼神,又道:“還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通政使徐學饃,正是徐階的門生,因為最能體會老師的心意,所以被安放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聞言便會意地找個皇帝感興趣的奏本,念概要道:“禮部上呈《冊立太子儀注》,請皇上御覽。”

隆慶果然來了精神,道:“太子乃是國本,應當從速冊立,內閣看過后,沒有問258.]最]快題便照此執行”,頓一頓,竟第一次在朝堂上,表達出鮮明的態度道:“此乃本朝頭等大禮,絲毫不準疏忽,必須辦好、辦隆重,不要怕花錢,一定要昭告各國,請他們派時節來觀禮,另外”尋思片刻,也想不出另外還有什么,便問道:“諸位還有什么補充?”

眾人暗暗咋舌,心說按照您這一套,已經是史上最高規格了還要怎么補充?

“以臣愚見。”這時高拱出聲道:“《儀注》各方面都無可挑剔了,唯一不夠體面的地方在《儀注》之外”,頓一頓,在眾人矚目中緩緩道:“便是主持儀式的官員級別不夠,此等大禮,按說是由禮部尚書主持的,現在尚書空缺,只能由侍郎來辦,似乎是差點事兒。”

“這個好辦。”隆慶希望兒子能擁有一場最完美的冊封禮,兩眼放光道:“并上尚書的缺額便是!”說著望向沈默道:“沈愛卿現在是左侍郎,遞遷就是了。”

沈默心說,陛下你可終于想起我了本來隆慶入宮時讓他驂乘,沈默還激動了好半天,誰知這位皇帝好像都不明白驂乘,是個啥意義,登極后竟想不起給他落實工作,險些讓沈默淪為笑柄。還得讓高拱引導才記起和隆慶朝的圣眷,可真不如嘉靖朝的易變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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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里猶如久旱逢甘霜,但沈默還要矜持的出列道:“臣惶恐,只怕不能勝任,斷不敢遵圣命。”中旨有三好,簡單快捷沒懸念!但誰愿意惹眾怒?所以只能照例堅辭不受。

隆慶還要勸,高拱笑道:“陛下,禮部尚書,乃是九卿之一,按例應當廷椎的。”

隆慶這才反應過來,朝沈默歉意笑道:“是聯疏忽了,那現在就推吧。”

“陛下,廷椎乃朝廷重典”,大員們尚未開口,這時言官班中的胡應嘉出聲道:“請陛下確定日期,集齊三品以上官員,在陛下回避的情況下進行。”

如慕是嘉靖,多半要惱火的抱怨:給聯選臣子,卻要聯回避,這是哪門芋規矩?,但現在的隆慶,只是平靜的哦,一聲道:“原來這樣子。”便望向徐階道:“閣老,您請定個日子吧。”

徐階目光難以琢磨的看看高拱,最后落在沈默身上,良久才緩緩道:“九卿之位不能虛懸,廷椎刻不容緩,就定在朝會之后咖”

高拱的嘴角抽動兩下,低頭不再說話。

沈默卻一臉的淡定,也不再說使不得,了。

“準奏。”隆慶說完,便任大臣們繼續聒噪去了。

眼看著已近辰時,大臣們不約而同的住了嘴。這是因為進來之前,首輔大人特意囑咐過,要把早朝時再控制在一個時辰內,以免累到陛下,再找理由罷朝但總有些個不識相的,只見一個官員出列道:“陛下,臣要彈劾!”

眾人紛紛側目,很多人都不認識這位老兄,當然也有很多認識的,知道他是尚寶承鄭履淳。不由暗暗起膩,心說你又不是言官,管好自己的機要文件就是了,在這瞎起什么哄?

但那鄭履淳卻不管不顧,當堂慷慨陳詞起來,他大聲道:“按制,朝會時,陛下當對國務有所垂詢,臣工有所提問,陛下應予答復。然陛下御極已逾一月,臨朝淵默,高亢瞪孤;文案不問、功罪罔核!豈不聞自開辟以來,未有若是而永安者,伏愿移美色奇珍之玩而保圣躬,奮英斷以決大計。經史講筵,日親無倦。臣民章奏,與所司面相可否。方可裁理漸熟,人才之邪正自知。察變謹微,回天開泰計無逾于此!”大意便是在指責隆慶繼位以來,從不履行自己的責任,放任大臣吵架,長此以往國家怎么得了?要求他立即改正,虛心學習,爭取早日成為一名合格的帝國統治者。

大殿中一片沉默,這姓鄭的說什么還在其次,關鍵是他彈劾的對象,可是皇帝啊!海瑞上書罵嘉靖,沸沸揚揚鬧了半年,很多人私下說,就是他把先帝氣死的。只不過隆慶覺著解恨,所以非但不懲罰,還褒獎了海瑞。

沒想到報應這么快就來了,隆慶龍椅還沒坐熱,就有人效仿海瑞,也來上書彈劾他了。

隆慶顯然沒做好心理準備,也還習慣被人指責雖然他很快就會習慣了,但此刻他真的憤怒了。本來一直表情缺缺的臉上,掛起一絲慍怒,心說真是太欺負人了,俺這么老實,任你們罵街都不生氣,竟還來找我的麻煩,莫非真以為龍椅上坐的是任人捏的軟柿子?

“大膽!”見皇帝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高拱馬上出來維護學生道:“國策無小事,皆是關乎千萬人命運之大事,皇上御極時日尚短,在潛邸時,也未曾接觸國務,尚需時日熟悉,現在皇上信任大臣,我等更當竭盡全力,為國分憂,而不該對皇上橫加指責!”

“只怕閣臣擅越!置陛下為傀儡!”鄭履淳吸取先達的經驗知道語不驚人死不休,子更容易出名。

“放肆!”“胡說!”這下不光高拱,連郭樸也暴喝起來道:“你敢旨意首輔大人?!”要說郭樸這人,真是蔫壞,人家徐階一聲不吭,非要借機把他拉下水。

“這么個”徐階這下不能不說話了,慢慢道:“此言確實唐突了,還是請鄭大人收回吧。”

要俺自食其言?以后還怎么混?鄭履淳大聲抗言道:“諸位看到了吧,就是這樣,皇上還沒說話,內閣便先被踩了尾巴,正印證了下官的擔憂!”

這下真犯了眾怒,高拱和徐階都對其怒目而視,還沒說話呢,便聽御階之上,發出啪,地一聲悶響,眾人悚然抬頭,就看見隆慶皇帝一臉怒容,右手重重排在龍椅的扶手上。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胡說八道得太過了,隆慶也會生氣!

一邊活動著火辣辣的右手,皇帝問司職的御史道:“咆哮金殿,晉罵君王,該當如何處罰?!”

面對突然雄起的皇帝,御史哪敢怠慢,趕緊小聲道:“回稟皇上,咆哮金殿,廷杖八十,誓罵君王,凌遲處死呃”聽到凌遲,兩個字,隆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主動減刑道:“姑且不論后一個罪,就按咆哮金殿,推出去打個小哦,四二十杖!”

身高體壯的大漢將軍馬上出班,夾起鄭履淳的兩臂,便把他往外拖。

沒人給鄭履淳求情,六部九卿都覺著他太過,言官們則紛紛致以羨慕的眼神,嫉妒他終于可以成名了。

“算了”從鄭履淳跪的地方,到大殿門口,也就是二十步的距離。就這么短的時間,卻足夠隆慶消氣,道:“把他趕出去,不要打了。”原來他看到御前的請平反嘉靖冤獄,奏本,心說,此戒一開,我跟死鬼老爹又有什么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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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多嘴的鄭履淳叉出殿外,隆慶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了。見眾臣不再言語,便問道:“沒事兒了嗎?”

“沒了、沒了”眾大臣趕緊搖頭,怕皇帝誤會,又補充道:“今天沒了。”

“哦”隆慶點點頭道:“那就退朝吧。”說著拂袖起身。在一片恭送聲中,皇帝都快走下御階了,突然又站住,在人群中找到戶部尚書高耀道:“高愛卿,聯的條子,你沒有收到嗎?”

高耀趕緊道:“回皇上,收到了。”

“那為何”隆慶含糊道:“還況呢?”

“因為”高耀的回答卻不含糊:“朝廷沒有這筆預算,戶部也不知道,陛下這筆錢的用處,所以沒法跟內閣請示!”

“哦”隆慶悶哼一聲道:“那聯再寫給你”說完便明顯不樂的離去了。

望著這一幕,徐階無奈地暗暗搖頭正如隆慶被嘉靖壓壞了登枝后劣根性大爆發一樣,群臣同樣被嘉靖壓壞了,現在大山一去,言官爭發憤論事,群臣以忤上為榮,長久下去,皇上的權威何存?群臣會越來越不敬重陛下的其實他很清楚,這里面有很大原因,是自己放縱言路的結果俱他對言官還多有仰仗,至少在達到目的之前,是不敢改弦更張的。

皇帝離開,群臣卻還站著沒動,因為還要廷推禮部尚書,內閣司直郎已經取來了一應道具,請六部九卿,侍郎以上官員先推舉再暗決,結果很快出來,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人們的意料。

意料之中的是,禮部左侍郎沈默,順理成章的被推舉為禮部尚書因為只有他一個候選人,沒有人出來和他競爭。

意料之外的是,一共全部三十六張票,竟然全都通過,沒有棄權,沒有一個反對的。這便很不可思議了。因為單一候選人的情況并不少見,但全部有權投票的大臣,都投了支持票,似乎還從沒出現過。

因為官做到一定程度,你不可能沒有敵人、對手、就算李春芳那樣老好人,也還有對他羨慕嫉妒恨,看他不順眼的,所以想要全票通過,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沈默就做到了。

見縫插針,兩天寫出一章,婚禮前還能再寫最后一章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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