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孫子道上車離去之后,章淳鈺趕緊撿起了那份電報,丟盡了一旁燒水的爐子里面。他馬上下達命令,為了遵循師長臨行之前的命令,師部必須派出軍官親自到立堡督導場地之事,隨后把幾名并非自己的親信軍官都支走了。
在把閑雜人等都肅清后,他對自己的副官招了招手,說道:“派人把消息發到城內,告訴二十七師、二十八師一切照計劃進行。另外,把那幾個日本代表團的人叫過來,就讓他們待在師部這里就行了。”
副官點了點頭,應道:“是,我這就去。”
沒過多久,副官再次返回,身后還跟著五個身穿三十五師軍服的人。除了為首的是一個中國人,其余四個人都是日本人。章淳鈺在見了這些人后,對他們說道:“你們現在別到處亂跑,總之該你們上場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們,暫時就留在師部這里吧。”
為首的中國人把章淳鈺的話翻譯了一遍,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日本人果斷的點了點頭,然后用生疏的漢語說道:“我們知道了,多謝章師長給我們這次機會,請你們放心,我們日本方面一定全力支持你們這次兵諫。當你們行動成功時,我們會向你們的元首呈遞一份我們天皇的親筆國書,希望能說服你們的元首放棄魯莽和愚蠢的行為。”
章淳鈺冷眼看著這些日本人,他怎么看也不覺得這幾個人像外交使節,一個個表情冷漠、姿態一致。不過他顧不上這么多,反正自己收了日本人的錢,順便替他們辦點事而已,再者這次兵諫風險極大,也需要借助日本政府的影子來增加參與兵諫者的底氣和影響力,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哪怕事敗之后也有一條備用的退路。
在與日本人交代一番之后,章淳鈺離開了師部,并派手下守師部帳篷左右戒備。他來到附近第三十五師師部警衛營的駐扎點,在這里召集了自己的幾員親信將領,小心翼翼的進行了一次碰頭,把等下行動的計劃強調了一遍。
按照他們之前制訂的計劃,晚上八點鐘時張作霖、馮德麟、孟恩遠等人會從城內來到軍營,與三十五師這邊會面,之后再以有要緊事向元首匯報為理由前往小樓。等張作霖、馮德麟二人進入小樓后,師部警衛營必須第一時間控制小樓的元首護衛隊,與此同時四十五團派人在集團軍司令部直屬警衛團營區點火,在協助警衛團撲火時搶占警衛團團部,徹底控制整個蘇家屯營區。
三十五師的大部分將領都是土軍閥出身,本以為接受中央政府的強行整編就沒事了,權且當作改善一下生活條件,可是萬萬沒想到中央政府是打算讓他們上前線打仗!不管是打東北軍閥,還是打盤踞在東北的日本人,這些都是他們強烈反對的事。中央政府要打仗憑什么讓地方軍隊當馬前卒?再者這個時候國家好不容易安定,誰他媽的想動刀動槍的?之前東三省與熱河一直關系緊密,這不是故意挑撥嗎?
正因為如此,經過日本人從中撮合,又假借了東三省不少將領的名義,軟硬兼施之下終于說服以三十五師為首,發動這次兵諫。反正兵諫是一種進諫的方式,他們又沒打算真要了吳紹霆的命,哪怕惹毛了吳紹霆,中央政府也不可能把三十五師全部槍斃了。
晚上六點鐘時,北方的天色已經完全進入了夜幕。
奉天城南城區省府公館外,一輛轎車快速的沿著街道行駛而來,在公館大門口停了下來。公館門口的侍從看到車牌號碼后,確認這是一輛政府的公用車,連忙上前來打開車門。車內走出來一個身穿旗裝的中年人,直接對侍從問道:“許大人住哪個房間?”
侍從怔了怔,疑惑不解的說道:“您說的是哪個許大人?”
中年人不耐煩的說道:“黑省來的許大人,他現在在哪個房間?”
侍從一臉為難,吞吞吐吐的說道:“這……這,小人可做不了主,您得去前臺問。”
中年人于是不再多說話,快步踩著門前臺階走進大門,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名文員隨從。雖然兩個人面無表情,可是誰都能感覺出來他們急促的情緒。
走進公館大堂后,中年人還沒有走到前臺,忽然看到大堂靠窗戶的休息區坐著兩名身穿軍裝、挎著手槍盒的軍官。與此同時,這兩名軍官也看到了他,立刻帶著疑惑的表情站起身來,顯然雙方都是認識的。
中年人索性不去前臺,直接迎著這兩名軍官走了過來,不等對方開口發問,他搶先問道:“你們許師長呢?在哪個房間?”
其中一個上尉軍銜的軍官上前一步,沉著的問道:“畢大人,您怎么突然來奉天了?您不是不打算參加這次春季軍操嗎?”
中年人正是黑龍江省督軍畢桂芳,本是滿族旗人,北洋政府時期出任駐海參崴公使隨員,后因沙俄策動外蒙親王叛亂而受袁世凱調任黑龍江省,主持兩國邊疆的外務。而他一直在追問的“許大人”,則是黑龍江省陸軍第一師師長許蘭洲。
盡管畢桂芳是黑龍江省督軍,然而在黑龍江真正掌握實權的還是手握軍權的許蘭洲。許蘭洲代表的是黑龍江地方軍政勢力,而許蘭洲則是北洋中央的代表。當初袁世凱命令畢桂芳上任黑龍江督軍時,許蘭洲與張作霖相互串通,試圖排擠畢桂芳,目的就是不希望北洋政府伸手太深,只可惜當時因為外蒙古事件愈發嚴峻,再加上北洋政府態度強硬,最終只能容忍下畢桂芳。
關于這次春季軍操的命令,畢桂芳曾經與許蘭洲有過商討,但許蘭洲早有自己的打算,對畢桂芳一直是愛理不理。無奈之下,畢桂芳索性什么都不管,把這件事全部推給許蘭洲來處理,因此受邀來奉天出席春季軍操時,他本人一開始就沒打算參加,只讓許蘭洲代理自己前來就是,反正許蘭洲也巴不得削弱督軍的代表性。
只不過就在昨天晚上,畢桂芳收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為此他顧不上與許蘭洲的明爭暗斗,立刻搭乘火車來到撫順,由于奉天火車站這段時間一直在轉移北一集團軍而遭到軍方的封鎖,因此不得不轉為轎車開進奉天城,好在還是提前趕到了。
“你們先別管那么多,許師長人呢?我有急事。”畢桂芳大聲的喝道。
“畢大人,您來之前也不通知一聲,這會兒只怕許大人不太方便接見。要不然您先在這里稍等一會兒,在下先去樓上通報。”上尉面對畢桂芳的威壓,臉色略略有幾分不好看,盡管他是許蘭洲的人不必給畢桂芳面子,可對方好歹是一省督軍,自己犯不著得罪高層的人。
“還要通報?我是什么人?我是外人嗎?我這次可是來救他的命的!”畢桂芳生氣的大喝道,引的大堂其他人紛紛向這邊看來。
“大人,不管怎么說,也得有一個禮數的說法呀。”另外一名軍官插嘴說道。
正在畢桂芳要繼續發脾氣的時候,大堂樓梯口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只見一眾人從樓梯轉彎處出現,下樓向大堂走來。這一行人前前后后都有身穿軍裝的人跟著,簇擁在中間的不是別人,正是畢桂芳要找的許蘭洲,而此時許蘭洲剛好在跟另外一名上校軍官談著話,從這名上校軍官的軍服上來看,應該是奉天軍隊的軍官。
先前跟畢桂芳說話的那名上尉趕緊跑了上去,對許蘭洲說了幾句話。
許蘭洲這才抬頭一看,看到畢桂芳站在不遠的地方,他首先也是驚愕不已,怎么好端端的畢桂芳突然跑到奉天來了?
畢桂芳帶著一副嚴肅的表情,大步流星的來到許蘭洲面前,他看了一眼站在許蘭洲身邊的奉軍軍官,自己并不認識,于是調整了一下態度說道:“許師長,我有些事要找你單獨談一談,這件事非常重要。”
許蘭洲臉色很郁悶,他說道:“畢大人,你大老遠的突然跑過來,縱然有千般萬般的急事,發了電報或者要一通電話也行,有必要如此勞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