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二十六日時,廣東騎兵師收攏了在川內的三個團,將大軍部署在貴州與湖南交界一帶,師部司令部仍然設在貴陽。
三十七師也從西巡的狀態恢復過來,盡管師部仍然駐扎在黔南,不過在完成人事調動之后,龍濟光很快把四十九旅調回桂林,其余四個團也緊挨著騎兵師在兩省交界部署下來。
黔桂兩省的鐵路、公路每日都有軍用專車經過,把一車車的士兵和物資向北邊運去。
除了西南方向的部署,廣東三十八師和憲兵師自從西巡返回之后,直接開赴粵北。
坐鎮廣東與福建邊境的三十九師也在六月中旬向江西邊境開赴。縱觀整個南方的軍事調動,幾乎所有可以調動的大軍都已壓在南北勢力的交界點。
湯鄉茗在湖南有些坐不住了,之前他收編了廣西第一軍的殘部,心里還很高興,以為自己多添了一支軍隊實力頓時攀升一個檔次。可是面對來自廣西、貴州和廣東三省的壓力,他立刻又覺得自己的實力大有欠缺。
早先他還期待北洋政府能給點反應,多多少少再往湖南增派一些兵力。如今他手頭上的兵力加上田中玉的中央第一師,合計不過五萬人,而南方部署針對湖南的兵力已經有四個師,其中兩個師還是廣東主力部隊,總兵力超過七萬人。
就算戰場不已兵力論實力,可湯鄉茗有自知之明,整個湖南的戰場只要田中玉的中央第一師完蛋了,剩下的戰斗幾乎不用再打就知道結局。中央第一師是湖南大軍僅剩的底氣,連底氣都沒了,戰斗還能怎么打?
李純在江西倒是很有信心,這幾年他一直在江西擴充實力,尤其自己在北洋內部派系的位置獨特,即有段祺瑞一派的拉攏,又有馮國璋一派的支持,同時江西省內也甚是擁護。不可不謂是如魚得水。
自從廣東戰爭結束,雖然打不算如意,可也給李純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反思。
因此他才積極的整頓軍務,招兵買馬,利用江西銜接南北的鐵路中樞,以及長江流域橫穿中原的水利,幾乎把大部分財政都開銷在軍費上。
如今江西從過去的兩個混成旅、兩個師的兵力,已經擴編成六個師的常規部隊。
就算對付不了南方聯軍的所有部隊,但應付區區一個三十九師以及福建的軍隊還是綽綽有余。就連李純自己都自詡是北洋軍在長江流域唯一的銅墻鐵壁。
臨近七月的杭州越來越熱,不過江南水鄉的地域總有令人愜意的一面。
盧永祥的司令部設在金寶山下,往北是大名鼎鼎的西湖,往南又是赫赫有名的錢塘江,正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哪怕到了三伏天,,只要有一縷清風徐過,這里依然透氣涼爽。
此時,盧永祥正站在金寶山半山腰的石亭里。整個金寶山的外圍都已經被納入司令部的范圍,山陽是司令部大院,山陰則是第九師和第十師兩個師部警衛營的駐地。而這座半山腰的石亭還是司令部搬遷至此之后,師部特意命人修筑起來,面向南方,瞭望錢塘江入海口。
他憑欄而望,江面清波滾滾,盡管眼下還不是錢塘潮景觀的時候,可不論何時何地登高而望這江面,都會有一種開闊胸襟的油然而生。沒過多久,他探出一只手在木欄上拍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冗長的嘆息。
“這時局,還真叫人難以琢磨。”他徐徐的開口說道。
之前他還對北洋政府抱有極大希望,只等著中央軍南下大展拳腳,自己再趁機于浙江省內響應,一邊制造聲勢,一邊開拓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真正是一舉兩得。只可惜四川大戰下來,被譽為“北洋軍精銳”的中央師竟在川省內折了兩個師,兩個師長都被俘。真是花拳繡腿,簡直比紙老虎還不如!他暗暗的懊惱。
“向方,吳光新那邊到底是什么態度?”過了一會兒,盧永祥轉過身來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青年軍官問道。
韓復榘,字向方,中國近代史上軍閥之一,馮玉祥手下“十三太保”之一。在20世紀20至30年代聲震西北、華北、中原各地,曾叱咤風云一時,后投靠蔣.介石,官至國民黨陸軍上將。在抗日戰爭中,因其不戰而放棄濟南并密謀反蔣,被蔣.介石以“違抗命令,擅自撤退”的罪名處決。
被成為向方的軍官正是韓復榘,字向方,幾個月前他還是馮玉祥軍中的營長,后來成都被圍時,奉馮玉祥之令前往陜西尋援。沒想到剛剛離開成都,成都會戰即刻打響,馮玉祥軍連同十師一起遭到圍殲。韓復榘到陜西后走投無路,只好打算返回山東家鄉休養,途徑武漢時,由山東老鄉推薦轉投同是山東人出身的盧永祥。
盧永祥頗為欣賞韓復榘,由因為同是山東人,于是直接提拔韓復榘擔任自己的二等副官。對于盧永祥來說,軍中將員魚龍混雜,少有能信任有加的人,能遇到同省籍的軍官已經算是難得的一層信任關系。
韓復榘上前一步,不亢不卑的說道:“司令,姓吳的一直在拖,他總說北邊很快會有消息,可這都七、八天時間了,姓吳的除了到處游山玩水、大吃大喝之外,什么新消息都沒帶來。照我看,北邊是山窮水盡了,終歸還是要靠我們自己。”
盧永祥心中暗笑:向方還真是適應的快,才來了幾天就敢稱自己人,也罷,只要忠心耿耿那就是自己人。他罷了罷手,沉著臉色說道:“不管怎么說,吳光新都是段祺瑞的小舅子,既然北邊派吳光新來跟咱們談,不可不說是很重視咱們。他游山玩水也罷,他大吃大喝也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不在乎。”
韓復榘臉色紋絲不動,平淡如水的說道:“可是最近幾天南邊的動作很大,司令再不做準備只怕......”
盧永祥沉著氣說道:“道理大家都懂。之前四川的戰事一定讓段總理操了不少心,聽說那會兒大總統臥病在床,根本顧不得多少政務。段總理那邊慢了一節也是情有可原。”
韓復榘沒有說話,他注意到盧永祥從先前直呼“段祺瑞”的名字,突然又改為“段總理”的敬稱,可見心里仍然偏向北方。
頓了頓,盧永祥接著又說道:“我相信經過四川一戰,中央非但不會敷衍咱們,反而還會更加器重咱們。沒了我們這些在前面擋著的人,南方的大軍早就一鼓作氣開到北京去了。”
韓復榘微微皺了皺眉頭,自從在四川走了一遭之后,他發現北洋軍已經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么勁力十足,甚至連兩年前廣東戰爭那會兒都不如。如今南方執政府大選告成,吳紹霆又大刀闊斧的整頓南方諸省軍務,早已是一派新氣象。相比之下北洋軍還是墨守成規,甚至連墨守成規都算不上,從上到下竟是退步不止。
“司令,在下說一句冒犯的話,還望司令不要見怪。”
“說吧,咱們北方男兒向來直話直說,我有什么好見怪的?”盧永祥笑著說道。
“您真的覺得北方能壓得下這次南方的動作?”韓復榘雖然心中猶豫,不過嘴巴上卻很是利索,正如盧永祥所說,北方人說話不必拐彎抹角。
盧永祥漸漸變了臉色,眼神露出了一股銳利的神光,他沒有急著說話,再次背負著雙手轉過身去,望著遠處朦朦朧朧的江面。這一刻仿佛是一種很難的抉擇,不過誰都看得出來,盧永祥心中早已有了定論,只不過不愿意說出來而已。
“向方,你不懂,南方再強也只是吳紹霆一個人而已。咱們北洋可是幾代人打下的根基。就算不信段總理,我也會相信大總統,北洋總會力挽狂瀾的。”默然一陣,盧永祥意味深遠的開口說道。
“司令,那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在下聽說將軍府那邊正與浙軍頻頻聯系,如果朱都督拉攏了呂公望的話,只怕會對司令不利呀。”韓復榘來浙江的時間雖然不久,不過沒幾天就把整個杭州的局勢看得清清楚楚,也很了解盧永祥正在謀劃的行動是什么目的。
“朱瑞......哼哼,”盧永祥冷笑了兩聲,“你幫我安排一下,今晚我要跟吳光新見上一面。北邊的經費到不了沒關系,但是最起碼要把命令交給我。軍餉軍糧都是小事,只要能上位掌權,這些東西都會用之不盡。”
“在下記得了。”韓復榘點了點頭。
這時,一名侍從官端著一份茶點走進了石亭,在石亭中央的小桌子上一一擺好。
“沒讓你送茶點!”韓復榘盯著那名侍從官質問道。他從一開始就陪在盧永祥身邊,自然知道盧永祥有沒有吩咐。
那侍從官被韓復榘盯的有些緊張,連忙說道:“后勤軍務處李大人剛剛采上來六月龍井,是難得的西湖小種,李大人讓小的趕緊送來給司令嘗一嘗。還有這嫩皮豆沙包也是炊事處新做出來,原本是留得給北京來的大人嘗鮮......”
韓復榘“哼”了一聲,怒道:“什么意思,給北京來的大人嘗鮮,怎么,我們司令只配吃剩下的?”
侍從官嚇得直哆嗦,誠惶誠恐的說道:“不,不,是.....是小的口誤,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只是順便拿上來的......”
盧永祥罷了罷手,說道:“向方,算了,這種小事何必糾結?這吳光新來杭州也有一段時日,到現在還沒嘗過地道的杭州豆沙包,我記得這還是我前天吩咐下去的,既然有多得,我也愛吃,就留下吧。”
侍從官總算松了一口氣,一刻都不敢多待,馬上告辭退下了。
盧永祥走到石桌前坐下來,招呼韓復榘說道:“來來,六月的小種可是很難培植的,每年就這么少許,今日有閑工夫咱們好好品嘗一番。”
韓復榘道謝,走上前來落座。
先前那送茶的侍從官離開石亭之后,心頭仍然慌張不已,一直沿著山坡石板路走下山去才勉強緩過神來。他沒有返回后勤軍務處,而是繼續沿著石板路走到山腳一個野花園里,伸著脖子東張西望了一番,確定周圍沒人才貓著身子鉆進一簇花叢。
花叢后面有一個人影,與侍從官接頭之后,那人冷冷的問道:“都聽到什么了?”
侍從官額頭冷汗連連,吞了一口口水后,才說道:“前面的我沒聽到,只聽到后面說什么錢不重要、糧食不重要,還有今晚要請北邊來的大人單獨一會。”
那人沉思了片刻,復問道:“就這些?”
侍從官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就這些了。哎喲喂,這事可真沒法干了,回頭要是司令去軍務處問一下李大人有沒有安排送茶點,我可就穿幫了。”
那人笑道:“著急什么,堂堂一個司令誰會理會這些子小事?行了。這是你的酬勞,以后激靈點,保你有大把打把的銀子賺。”
說著,把一個牛皮紙封袋遞到侍從官手里。
侍從官嫻熟的往里面瞄了一下,立刻喜出望外,他說道:“今晚司令請北邊的大人見面,其實我有法子知道他們談什么。呵呵,會面肯定是要吃飯的,到那時候反而更容易下手。”
那人譏笑道:“見了錢你就有膽子了?你自己看著辦,有消息再去老地方找我。”
侍從官追問道:“最近我老婆要生了,第三胎,日子難過呀。您看......這酬勞能不能再多提一點?”
那人拍了拍侍從官的肩膀,說道:“把事情辦好了,你才有價值。懂嗎?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值多少錢。行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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